《鲤跃龙门》裴府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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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这姓岑的小子究竟走了什么狗屎运, 怎么好事儿都让她占了呢不公平, 实在不公平!”吴靖柴一边仰面灌酒, 一边愤愤地握拳。

    而此时此刻偌大的京城中,失意的人并不止他一个。在颜湖西岸的一所大宅中, 便传出了柔婉凄切的寥落弦音。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 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岑杙照例在每晚这个时刻打开书房的西南两窗,让对岸那缥缈女声更无阻碍地飘进室内。站在窗前凝神静听,不知为何从那歌声里听出一丝诀别意味。

    忽然那优美的弦音被一个充满戾气的男声粗暴打断:

    “弹,弹, 整天就知道弹!吵死了!每天弹这些靡靡之音, 弹给谁听!你以为你还是二八年华的贞妇,还有人抢着要你吗整日做这副狐媚姿态给谁看!”

    阁楼上又传来桌椅乱掷的猛烈摔击声,伴随着孩童惊恐的哭叫,令人不忍猝闻!

    “那裴娘舅又开始发酒疯了!”小园端了茶进来,满脸愤慨之色, “上次是裴夫人, 这次是裴小姐,妻子妹妹全不放过, 这人真是极品了!”

    对岸住得正是敦王的娘舅裴演一家。裴演断肢后不久, 裴氏一门就从内城搬来了这里, 与其说是方便疗养,不如说是暂避风头。

    自去年涂家选择出手,将矛头对准敦王府的臂膀裴家开始,这支同样以军功起家的外戚氏族便被压得一整年喘不过气。

    然而这还仅仅只是开始,涂家的目的显然不满足于只将其赶出内城,还要将其驱逐出京,让敦王府折断臂膀,从此再难与东宫抗衡。

    在这样连续高强度的打压之下,裴家人不疯魔才怪。只是可怜了那些与世无争的裴府女子,无端成了家族整体失意下的牺牲品。

    叱骂声越来越难听,姜小园听不下去了,要帮岑杙把窗户关上。

    “别,留着吧,我睡觉前自己关。”

    二更时分对岸总算清静了。三更时,对面已无灯火。岑杙伸了个懒腰,从书案前起身准备入睡,去关窗时,忽然听见远处湖面上传来“扑通”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入了水中。

    她定眼去瞧,却发现水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这时又是“扑通”一声,比方才声音更响,也更清晰,岑杙反应过来,连忙下楼,去把老陈、小庄他们全都唤醒,“好像有人落水了!快跟我去救人!”

    顾青和小园提着药箱赶到时,湖边正围了一圈惊慌失措的人,她们好不容易从擎着火把的人群中挤进去,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容貌清丽绝俗的素衣女子,正昏迷不醒。一个布衣荆钗的老妇人和一个年幼的女孩子正趴在她身上大声哭喊,“濯儿!”“娘亲!”

    还有无数个丫鬟仆人的声音在喊:“二小姐!”

    岑杙在旁边大声维持秩序:“大家先不要慌,大夫马上就来了!”

    顾青连忙跪到那女子旁边,翻开她的眼皮。一边确诊病情,一边给小园一个手势,小园会意,把药箱放在地上,拿出银针交给顾青,并吩咐众人:“大家不要吵,大夫施针需要安静。”

    人群顿时鸦雀无声,顾青拿一枚细长的银针在那女子头部某个穴位上,然后双手交叠用力按压她的胸口。

    “咳!咳咳!”终于,那面色惨白的女子呛出一口水,慢慢转醒。旁边的老妇人登时喜极而泣,抱住她的手哭道:“濯儿,你怎么这么傻,你这样一走了之,让秋儿以后怎么办”

    那女子并不说话,只是抱着孩子无声地流泪。岑杙默默叹了口气,听见外围有人说:“老爷来了!”人群很快散开,裴家的一家之长裴巨现身,先瞧了瞧地上浑身湿透的二女儿,问了一句:“没事吧”那裴二小姐并不吭声,那老妇人慌忙答:“已经没事了,亲家公且宽心。”

    裴巨点了点头,便叫人把裴二小姐扶回房间。这时在附近巡逻的官差也到了,裴巨以“小女不慎失足落水,幸已得救”为由打发走了官差,转而对岑杙焦头烂额道:

    “裴府家事让岑大人见笑了,今日多亏岑大人岑夫人出手相救,小女性命方无大碍。只是现下夜已深沉,不便留二位入寒舍,改日裴某必亲携厚礼登门致谢,以报二位大恩。告辞。”

    “说什么失足落水,分明就是投湖自尽。被自己的亲哥哥骂得那样难听,搁谁身上谁受得了。”回去的路上,小园愤愤不平道。

    顾青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询问岑杙:“这裴二小姐究竟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裴家人这样苛待她,连落水之后都能漠不关心。”

    “这个我知道。”岑杙还没回答,小园抢着说,“听人说裴二小姐是嫁过人的,后来夫家死了,便返回了娘家。裴家想让她再嫁人,但是裴小姐抵死不从。裴家拿她没办法,便一直拖到现在。”

    “你说的没错,”岑杙补充道,“这裴二小姐年轻时素有艳名,是一位风华绝代的人物,无数豪门大族慕名前来求亲。但她偏偏选中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军士。裴家对这门亲事原本就很不满意,据说那军士刚一战死,裴家就强行把裴二小姐接了回来,准备择高门再嫁。裴二小姐无力反抗父兄,便以自己性命为要挟,要求带着婆婆和女儿一同归娘家。裴家只能表面答应,但私底下肯定有阻梗的。”

    “原来如此。”顾青不禁同情起了那裴二小姐,小园又问,“那刚才咱们看到的那位老妇和女孩,是不是就是裴二小姐的婆婆和女儿”油菜中文

    “应该是吧!”

    “唉!”顾青无声地叹了口气,“这裴二小姐真是个可怜人。为什么女人的婚姻不能自己做主呢连裴二小姐这样已经出嫁的人都身不由己。更何况其她更多更无力的女子。”

    岑杙瞧见她落寞的眼神,悄悄地问:“你是不是想到自己了”

    顾青点了点头,手语道:“我想起自己当年被义父义母逼着嫁人的情景,我知道他们很疼爱我,待我比亲生女儿还亲,要我嫁人也是为我的将来考虑,但是……”她摇摇头,脸上写满无奈,向岑杙纠结地比划:“他们逼起人来真的很可怕,完全就像换了一张脸。”

    岑杙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不管以前如何,将来你一定会是自由的。”

    回到宅院,岑杙打发众人去睡了,自己也回了主楼。刚一进门,就感觉不对。怎么地上多了一大滩水。她下意识地做出防御姿势,扫视屋内,一个人影突然从门后跳了出来,岑杙挥拳击去。

    “别打,是我!”

    “师哥怎么是你你怎么进来的”岑杙放下拳头,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秦谅,从头发到脚尖全都湿漉漉的,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从湖里爬上来的水鬼。

    “来也不说一声,太吓人了你!”

    “我翻墙进来的。”秦谅脸色有些惨白,拉过岑杙紧张地问:“我问你,裴二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岑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手指着秦谅:“该不会,裴二小姐是你救上来的吧”

    秦谅没有回答,但表情已经默认。

    岑杙反应了老半天,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点颠覆,师哥怎么会和裴二小姐牵扯在一起他救下裴二小姐是因为偶然吗

    “等等,让我想想,你离开东宫加入敦王府,又从敦王府离开,敦王也没为难你……该不会,都是因为裴二小姐吧”

    秦谅一脸焦急:“你先告诉我,她到底怎么样了”

    “放心,放心,她没事,顾青已经把她救过来了。”岑杙双手做出一个下压的动作,示意他平静下来。

    秦谅忽然腿一软,身体像脱力似的,竟然跌跌撞撞往后倒去,岑杙从未见过这样的秦谅,忙把他扶住,到椅子上坐下来。看他失魂落魄,神情痛苦的模样,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先在这坐着,我去给你找身衣服换下来,不然非冻出病不可。”

    虽然她现在有一肚子疑问,想要秦谅一个解释,但也要顾及他的身体。可是当她拿着新衣出来时,却看见方才秦谅坐的地方早已经人去椅空了。

    半个时辰后的敦王府,发生在岑府中的一幕历史重现,这次受惊的换成了披衣起床的敦王。他警惕地扫眼四周,见无人惊动,才松了口气,冷声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秦谅跪在地上,“臣想请求敦王殿下,让裴府不再逼迫二小姐改嫁。”

    敦王李靖棹眉心凛了凛,“你就为这事来找本王”

    “是!”

    李靖棹突然拂袖坐回床上,“秦长史,你好像已经忘了曾经答应过本王什么。”

    “臣不敢忘。”

    “不敢忘”李靖棹冷笑道:“你可知涂家现在已经把本王逼迫至何种境地你答应过要帮本王除掉涂家,现在你做到了吗”

    “涂家现在风头正盛,并不是铲除他们的好时机,但请敦王再给臣一点耐心和时间,臣定会不辱使命。但在这之前,臣希望殿下也能答应替臣保全裴二小姐,还望殿下能够体察臣一片赤诚之心。”

    李靖棹缩了缩瞳孔,“也罢,本王就替你去裴府说说情,叫他们不要再逼小姨就是了。可是,你也得让本王看到诚意才是。不然,有的是人想和裴府联姻。”

    “谢殿下成全。”

    秦谅跳窗走后,李靖棹的脸顿时黑了下来,把身边负责守卫的侍卫统统叫进来,厉声训斥道:“你们是怎么当差的,府里来贼了都察觉不出,要是哪天本王被人行刺,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抵偿真是一帮酒囊饭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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