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横波手指一顿,以为他醒来了,急忙缩手,他却低低地,恳切地道:“……别怕……我给你备了网呢……”
景横波怔了怔,想了一会才明白,那是第一次,耶律祁试图以自己为饵,骗杀宫胤。当时她上当落崖,险些丢命。
这是她当初最恼恨耶律祁的地方,因为觉得他完全置她性命于不顾,是真真正正的敌人。也因此在以后,一直都有心结。
她也一直认为,是因为当时自己落崖时灵光一现,大喊自救,耶律祁为了得到答案,才拉起了网,她逃了一命,是有赖于她自己聪明机变,不是耶律祁的善心。
然而此刻听他模糊呓语,似乎,当初,他早就备好了网,根本没打算害死她?
她有过这个疑惑,但自我推翻了。因为她先落宫胤后落,撑起大网接住她,就无法令宫胤丧命,这不符合耶律祁费尽心思想要达到的结果。
也许……他真的没有动过杀机……
她微微笑一笑,这有什么重要呢,都已经过去了。
接连换冷手巾,她的手冻得发麻,放在唇边呵气想要暖和些,渐渐便垂下眼睫,又睡着了。
耶律祁在一片灼热和昏乱中醒来,模模糊糊看着面前的人,她蹲着,小兽般蜷成一团,睫毛长长地垂着,在手掌上方如蝶翼般微微颤动,隐约可以看出她的手掌冻得青肿。
他伸出手,拉过了她的手,揣在了自己胸膛上。
景横波被这个动作拉得向前一倾,险些栽在他身上,她手一撑,还以为耶律祁这回终于醒了,结果抬头一看,耶律祁依旧紧紧闭着眼睛,但脸上那种微微烦躁的神情,渐渐消失,似乎这样揣着她的手,便自有了一份安定的力量。
她要抽回自己的手,他在梦中依旧不放,景横波也累极了,不想和他玩拔河游戏,感觉到他热度渐渐消退,心中舒了口气,顿觉疲惫如潮水,就势躺下,毯子一裹,继续睡了。
忽然又进了飞雪长空,四面景物幽暗,皇城广场上,无数人的脸孔在冰风中浮沉。
她正将手从他胸口收回,手中匕首滴着鲜血。
他垂着头,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心里也知道看不到,那一夜的最后,她和他,根本就没有过目光交流。
然而此刻梦里,他忽然抬起了头来。
他按着胸前刀口,沉默看着她,眼神里没有疼痛,却有痛苦。那黑色眸底燃烧着黑色的幽火,将她烧着。
她霍然睁眼。
又一梦。
一梦里她似乎是她自己,又似乎是他,一梦里感觉到摧心之痛,看见他眼底的无尽言语。
她沉默平躺,想着那一日那一刀,今日这一刀。
感觉到手还在耶律祁怀中,她默默地,将手收了回来,拢在自己袖子里。
空气中有种微凉的沉默。
耶律询如翻了个身,似乎发出一声淡淡的叹息。
天渐渐又快亮了。
景横波醒得很早,她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那声音彷如有什么巨物在雪地上被拖动,她听着听着,霍然坐起,唰一下奔出去。
一出门就看见一大团东西,从那边坡下飞起,擦着一片落雪的树梢,沿着悬崖的方向吊起不见。
她呆了半晌,破口大骂:“紫微你个老不死,你活着就是为了恶心人的吗!”
山崖上头传来嘎嘎笑声,此刻她听着,简直就是世上最难听的声音。
该死的老混账,把她昨天辛辛苦苦打的雪熊给拖走了。
本来这雪熊储存在这雪谷,足可以够三个人吃一个月,她最起码食物不愁,可恨这老家伙为了增加考试难度,直接偷走了猎物,可以想象得到,老不死偷一次就会偷第二次,之后她打回来的猎物,一样还是会被偷。
果然上头传来老家伙的声音:“你如果有一天能留住猎物,就给你加半分。”
随即上头抛下来一包盐,算是老家伙偷走熊的回报。
盐还是要的,在这雪谷里没法搞出盐,景横波不想等出谷了自己变成白毛女。
她站在门口哼了一声,回到雪屋里,耶律姐弟都醒了,耶律询如问:“怎么了?”
“老不死又抛他的内裤来恶心我。”她轻松地掂了掂手中的盐,“不过我要了他一包盐。回头咱有口福了。”
耶律询如似笑非笑,耶律祁目光温柔,道:“你坐过来,我给你烤熊肉。”
“我想先出去散散步,再回来吃早饭。”景横波挥挥手向外就走,“你们先吃,不用等我啊么么哒。”
她二话不说走了,雪屋里有一霎沉默,随即耶律询如笑笑,悠悠道:“确实是个好姑娘。”
耶律祁只温柔地叹息一声,半晌道,“这种雪谷雪地之下,会有雪鼠,雪鼠的洞里会有存粮。”
“行了,明白了。”耶律询如手指点着他的额头,“你歇着吧,我来。”
“姐,你别累着。”
“得了吧,别假惺惺的。不是为了追你未来媳妇儿,姐才不帮你跪着挖洞。”
“姐,回头我亲手给你煮杂粮粥吃。”
“得了吧,还不是给她煮,我分一杯羹?”
“你在醋?”
“有本事你让她醋。”
“唉……”
景横波精疲力尽地拎着一只断腿兔子,走在回来的路上。
这雪谷里的动物,看似普通动物,但都比普通动物更狡猾更灵活,皮毛极滑,速度如电,连一群兔子都长出獠牙,还会分工合作,虚晃一枪。
她在山坡密林上下穿进穿出,跑了个魂飞魄散,才一个狗吃屎逮住了一只兔子,那兔子还是跑晕了,自己不小心撞到树桩上撞昏的。
她一路思考着,等会怎么和耶律姐弟解释,熊肉不吃吃兔子的事儿。就说兔子肉比较好吃?
兔子肉未必好吃,熊肉更难吃,粗粝微腥,她现在想吃的,是一碗熬得浓浓的,稠稠的,闪着亮光,泛着粮食清香的热粥……
她忽然顿住脚步,嗅了嗅,咦,空气中怎么真的有浓浓的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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