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氏笑道:“咱们说的可是做什么营生挣钱的事,而不是怎么打发时间的事。自己开铺子做买卖当然还是为着挣钱,你要是考虑弄玉坊那两间铺子,不如做点别的营生,或者干脆再放租出去。真要赚钱,你就重新挑个地头好的,竞争不多但是又有人气的,如此才叫生财之道。”
任如画掌家十多年,本身娘家又是财主,自然明白荣氏这话有几分道理。不过因为她一开始并没想到往这条路走,所以也就没有立即点头。但是想到城中几家西洋铺子不过几年时间就扩大经营,她又按捺不住。
因而为着这个事,一顿茶吃下来竟连午饭也顺道一起解决了。
今日荣氏从头到尾都没提谢琬半个字,任如画渐渐便也把心防给卸了下来。终归她是要开门做生意的,防备心现了形,对她可不利。何况荣氏看起来的确不像挖坑给她跳的样子,既然有利可图,她又为什么要自挡财路?
饭桌上到底还是把这事定下来了,荣氏答应帮她挑几处地段让她参谋。
没过两三日,荣氏就又约她出来了,拿了副小舆图,在上头划出了几个点,一一跟她商讨利弊。
最后在荣氏的建议下,选中了北安大街临街的一个两开的大门面。
北安大街东接王府大街,西接府学大街,乃是京内数一数二的好地头,这带富商云集,勋贵扎堆。但凡在这里开店的,没有不赚钱的,当然,能在这里开店的,也绝对是有实力有后台的。
任如画请了人把店名取做云脂坊,而在云脂坊的斜对面,也有家整条街唯一的西洋货店。
云脂坊开张揭牌这日,罗矩正在斜对面的这家四洲阁楼上小憩。
谢琬的嫁妆产业除了谢家米庄的三成干股,还有洪连珠替她置下的四间铺子,在宁家商号里入的一成股份。入股的那些倒是可以每月抽现成的例。而自打他被调到柜上任了大掌柜。当初那股开疆拓土的劲头又上了。
他把四间铺子全都收了回来自己经营,两间做了珠宝铺子,一间做了笔墨铺子,一间则在这北安大街。依着公孙柳的指点。在殷昱留在东海的旧部的牵线搭桥下。做起了西洋货首饰买卖。到时候从中看看哪间铺子的潜力大,再依势发展。
四洲阁这里因为地段最好,所以也成了他的坐镇之地。
今儿上晌去了趟珠宝铺子验货。顶着日头回来的,这会儿人都晒蔫了,正靠上藤床上,就听街对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打开窗户往外一瞅,原来是对面新店开张。
他叫来个伙计:“对面那铺子做什么营生?”
“掌柜的!”伙计神情带着几分焦虑,“对面那云脂坊,做的也是跟咱们差不多的营生!买西洋产的首饰和小玩意儿,只差在咱们没做胭脂花粉!摆明了跟咱们抢生意!”
罗矩闻言眉头皱起来,这北安大街整条街之所以只有他们这一号卖西洋货的,是因为街上大家都知道能在这地儿开铺子的绝非等闲之辈,因而就算要开什么铺子,也都会看看四周围,如有同类的便避一避做别的营生,以免伤了和气。
基于谢琬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也就不说那不给人做同行的话了,可生意场上也有生意场上的规矩,就算是有钱大家赚,可这顶门对户的干起来,就有点不地道了。
“去打听打听,他们大东家是谁?”罗矩负着手,离了窗前。
任如画手下也有常年帮她打理产业的心腹,按说开铺之前也得要打听打听对家底细,可是因为谢琬从未在北安大街露过面,一直是罗矩在此坐镇,而任如画又忙着尽快开张,所以掌柜的也就没曾细究。
这里任如画看着铺子开了张,头三天进帐丰厚,心里的高兴劲儿就甭提了。这日无事到了铺子里,见着人来人往,而对面四洲阁却也是门庭若市,不由也起了心问下面人:“对面那店看着不比咱们的小,可知道那是谁家的?”
伙计们都是新来的,不知道。
任如画站在窗内看着那里头进出的人好些都是京师官宦圈子里的女眷,心里便起了疑团,她知道这北安大街开店的人背后都有两下子,她虽然也是堂堂广恩伯府的三奶奶,背景比起许多人也高出一头,可是这种事到底不能马虎,若是万一对方身份比她高,或是五城兵马司里谁家的铺子,那就不妙了。
本就谨慎之心,她唤了玉英前去打听。
玉英出去转了半个时辰,进来时两脚就跟生了风似的进来了,“奶奶!那铺子原来是安穆王妃的!”
谢琬的?任如画蓦地站起来,“可打听清楚了?”
“千真万确!”玉英颌首。
任如画呆住了。她竟然跟谢琬打起了擂台?
她忽然有些后悔了。虽然她没什么好怕谢琬的,可是安穆王府的财力比她粗多了,她若真跟她打擂台,能讨着什么好处去?就算她恨她,也不能拿她傍身的银子去跟她拼啊!
她忽然觉得荣氏果然没安什么好心,她这哪里是帮她,分明就是坑她!
“去郑府!”她沉声道。
到了郑府,荣氏闻讯迎到了中门,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这么一趟来似的,她全程都是客客气气地。
把任如画迎到了花厅,她说道:“这事我也是才知道,正想着怎么跟你开这个口,可巧你就来了。这事是我对不住你,当初我就不该打这个荐言。这么着吧,你要不想做了,我这里立马传话过去让他们不要发货上来了,成不?”
任如画一听这话两肩又耷拉下来了,荣氏是不是才知道真相不好说,可是她提出的问题也很现实,不管怎么样,现在铺子开成了,她跟谢琬打了擂台也是事实,可她真要把才投进去的钱撤了吗?这可是上十万两子银子的营生啊!
虽说盘出去也能捞回些本,可是一来一去总归要掉几块肉,她开店是为了赚钱,又不是为了蚀本!
想到这里便就不由窝火,偏又不能找荣氏的不是,面子都让人家做尽了,再一得罪她,回头她岂不成了众人口中的白眼狼?她总归还要在京师里混的,倒是不能逞一时之气。
荣氏看她因憋着气脸色都涨红了,便就愈发放缓了语气,说道:“其实要我说,大家都做买卖,你认这个怂做什么呢?凭什么她谢琬能做你就不能做?王法还规定不能门对门的开店?若是我,不但要做,还得争起口气来,非把它做好不可!”
任如画抬起头,眉头微凝。
荣氏扶着她肩膀,微笑道:“广恩伯府也是给大胤立过汗马功劳的,你又不见得非要在她面前伏低做小,何必尽长他人志气?想想你自己,为什么要自己开铺子做买卖,为什么会落到这一步?只要你钱赚到了,还怕谢琬会吃了你?她有这个胆子?”
任如画如同泄气的皮球,整个人都颓废下来。
事已至此,除了迎头顶上,还有什么法子?出了郑府大门,任如画直接了回了广恩伯府。
罗矩这里听了下面人禀报,也是很意外。
在他印象中谢琬是很强大的,任如画哪里是她的对手?更不用提说会有这个胆子来跟谢琬抢生意了。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也由不得他不信。
不过不管怎么说,敢来这么样堂而皇之当对头的,他也不会手软。他叫来楼下掌柜的,“回头我会让人印些印花券过来,到时你发个布告出去,就说咱们柜上打今儿起可以办本店专营的印花券,持券可以有折扣。”
掌柜的应声下去,罗矩自去办他的事不提。
谢琬对这些浑然不知,因为铺子里遇上的类似抢生意的事实在太多了,罗矩连百来间米庄生意都扛得下来,怎么可能会打理不好四间铺子?
她近日除了关注殷曜选妃的事,也时常带着殷煦在宫中走动,并且也会往后宫里淑妃德妃处走走,毕竟皇帝好多事情还是后宫的人清楚。
淑妃德妃都老了,早已经远离各种纷争,她们对殷煦很是喜欢,因而一来二去,谢琬与她们的相处也日渐融洽起来,殷煦也会咿咿呀呀地围着她们的膝盖打转。
最近殷煦走路走得很稳当了,已经可以小跑,原地转身,以及弯腰捡掉在地上的松果。嘴里总是啊呀啊呀的说个不停,不管是在吃饭,走路,躺在床上,他都能自言自语很久。当然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很快他就学会了如何表达一些简单的需求,比如吃饭喝水,或者要求出去等等。
除了不会说出清晰的词句,他已经能跟人简单交流,并且明确地表达着他的喜恶。
虽然他像只日渐长大的小喜鹊,聒噪得让人头疼,不过谢琬每天还是会抽出段时间来跟他吃点心,顺便听听他说话,也许是因为府里没有别的小孩子,他总显得比同龄孩子老成,可是你若以为这份老成一定代表着他是个斯文儒雅的性子,那你就错了。
他根本不怕任何场合,也完全不曾继承殷昱的忠正和谢琬的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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