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悦心生》第138章 为母则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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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一鸣不想提小柯的事，但如果不讲清楚小柯的来历，后面的故事便无法展开，他的目的掩藏在小柯的故事中。

    “有一天，小柯与季心凌在新汉家吃饭，季心凌遇见她过去的同事，那同事欺侮季心凌，要餐馆不要接待季心凌，为此，小柯招来他的同学堵了餐馆门口……他们被请进派出所——”

    “是谁！是谁这么欺侮我家心凌的！居然敢不要她姐弟去吃饭了！”凌然然勃然大怒，狠狠地撸撸眼眶里残余的泪花，“心凌要有错也是我教育，哪能轮到别人当众欺侮她呢！要是我在，我也要去堵门！哼！派出所我也不怕！我一个退休老师，我看谁敢不要我吃饭！”

    你的女儿也不是那么好欺侮的。陆一鸣心想，但他此时不是评判公道，而是要让凌然然接受季心凌的工作。

    “因为季心凌是在殡仪馆工作，所以，那人就煽动同事和餐馆的人，对季心凌谩骂……”当时的情况，陆一鸣是事后听说，具体的他不是很清楚，只能大致叙述。

    “告诉我那人是谁！我必须找他要公道，居然敢骂我家心凌！”凌然然立马忘记了伤心和对女儿工作的纠结，只是专注于一件事：有人欺侮了她女儿。

    “后来派出所出面调停。那人和他们单位也专门到殡仪馆向季心凌赔礼道歉！”陆一鸣观察着凌然然的表情。

    “只是赔礼道歉那么简单要是我也倚老卖老当众搧他两巴掌，再给他赔礼道歉，哼！”凌然然用力擦擦哭红的眼睛，一脸愤慨，“殡仪馆的人也不是那么好欺侮的。”

    陆一鸣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凌然然一步一步地移情，设身处地为女儿担心。

    “是啊，所以殡仪馆的人后来为季心凌主持公道，他们还派那个什么伊主任陪同季心凌到派出所接受道歉，伊主任维持了季心凌的尊严……因为季心凌换了工作，她的前任男朋友，叫什么苏的根本不听她解释，也不谅解她，毫不犹豫地和她分了手。”

    “叫苏柏！这个没良心的男人！亏我还多喜欢他，居然敢甩我女儿！我一直以为是我家心凌甩了他，没想到，他居然敢甩我家心凌！他根本就配不上我家心凌！他要人才没人才，要知识没知识，没一点配得上我家心凌。现在就是他愿意，我也不要心凌嫁他！”

    “对，那个叫苏柏的人和她分了手，她的同学也远离了她，她没有多少朋友，她很难，她一直以为只是在那里过三五个月就会离开，她一直很纠结，很矛盾，她本来是想告诉你实话的，就想着反正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离开……”

    “她那些同学也不是好人，怎么会因为她换了工作就不理她了呢真是的。”

    “我也是这么看的。但是她一直没法下决心，因为殡仪馆的人对她很好，她们馆长很器重她，伊主任……很喜欢她，她们班组的那些大姐也很爱护她。她说她装过病，不止一次，但是大家都会当她真病了；她有痛经的老毛病，每次来月事，她们的馆长总是会亲自照顾她。在殡仪馆，她工作得很开心，很多丧家都会点名要她为他们的亲人美容……”

    “我看了视频，那个馆长是骗她的，她就是那么说的。”凌然然不以为然，“就是那个馆长是坏人，总是骗我女儿。不然，我女儿肯定早就不在那干了。”

    陆一鸣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小心，这里有陷阱，如果凌然然固执己见，她又会回到坚持季心凌换工作的旧调重弹。

    “是啊，那个馆长是骗了她。”他赞同凌然然的看法，“据说，那个馆长从小就被父母抱给别人，养父养母对她并不好，而且不愿意供她上大学。所以，馆长从十八岁就到殡仪馆当临时工，她工作很努力，从一个卖花的临时工，直到担任馆长，工作三十五年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调走，她把殡仪馆当她的终身职业……”

    “她为什么不骗自己的儿子或女儿去殡仪馆工作！”凌然然讥讽道，“说一千道一万，殡仪馆也不是正常人待的地方。”

    “她的儿子……在精神病院。她只有一个儿子。”陆一鸣轻轻地说。

    凌然然哑然，“那她还有别的亲戚啊干嘛不到殡仪馆工作要骗我女儿去，真是的。哼！”

    “馆长这后半生都在避免殡仪馆变成家族式企业。季心凌有超越一般人的美容技艺，还有一颗善良的心，勇敢，无所畏惧……所以馆长想培养她，也一直在培养她。”

    “总之，那个馆长就不是好人！”凌然然肯定地说，“是她欺骗我家心凌。”

    “馆长有许多缺点。当年，大年三十夜殡仪馆出事，她把儿子丢下，以后三天她都没有回家……她的儿子患抑郁症跳楼自杀，这当中有她的原因，为此，她一直很自责。”

    凌然然张了张嘴，她当然可以继续指责那个欺骗了她女儿的馆长，可是……人家的孩子都跳楼自杀了，她怎么能再说出口呢总不能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吧

    “你怎么知道是真是假”恻怛之心人皆有之，作为教师的她更甚。她咕哝道，“或许全部是假话。殡仪馆的人都会骗人。以前我家心凌就不会骗我，自从到了殡仪馆才开始骗我的。”

    “殡仪馆馆长吴晓桂是我的亲姑姑。她的儿子叫林宇晨，林宇晨跳楼自杀时我在场。以后，林宇晨还多次想跳楼自杀。那是十三年前的事。”陆一鸣轻轻地说，略低了低头，视线转向窗外。小说之家

    凌然然腾地站起身，又重重地坐下，她抓着纸巾，一下又一下地擦眼圈，然后擦额头，再擦卷发……

    那两张a4打印纸飘落在她脚下。

    陆一鸣回过头来继续说道，“殡仪馆所有的人都把希望寄托在季心凌身上，他们为她加油，他们支持她。在她第一场演讲时，殡仪馆除了值班的人，全部都到场为季心凌喝彩！季心凌是他们的理想，是他们的代表，是他们看得到的希望，也是……吴晓桂馆长职业生涯的最后闭幕之作！我想，就是因为这种种，季心凌才一直无法下决心离开殡仪馆吧她很为难地在亲情与职业中徘徊。”

    凌然然绞着双手。

    “这三年，季心凌遭遇了许多不公。有的人不理解她，侮辱她，看不起她，不和她同桌吃饭，不和她交朋友，不和她恋爱结婚……”

    凌然然脸色激动地站起身，又坐下，呼吸越来越急促。

    “如果你需要我帮你说服季心凌辞职的话，我会同意的，你是她母亲，她对你的感情超过一切。她最不希望的就是失去你。她最爱的是你。就算这全世界的人都看不起她，她周围所有人都看不起她，她也不希望你看不起她……”

    全世界的人都看不起她，她周围所有的人都看不起她，你也看不起她——陆一鸣想说的是这句至关重要的话，他观察着凌然然的反映，等待着决定性的一刻。

    凌然然的脸变得紫红，然后是煞白，再然后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忐忑不安：“陆医生……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家心凌在殡仪馆的”

    “从我还没有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从我认识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她在隐瞒她的工作。”

    哦——凌然然释然，千斤重担似乎突然放下，随之而起的是另一种担心，“你没有……没有看不起她吧”

    如果自己都看不起女儿——那，或许，他也会看不起她全世界都会看不起她！

    这是一个圆圈怪像，但是，世界就是这么无奈啊。

    陆一鸣迟疑刹那，他事先预想过种种问题的答案，却没想到凌然然最关注最先提出的是这个问题。显然，这个问题决定事情的走向，决定凌然然今天的所有态度。他低头倾首，竭力保持平静，“她是我女朋友，我怎么会看不起她”

    凌然然一崩而起，“什么！她是你女朋友！你说的是真的你不是说假话！我家心凌特爱说假话，你不会学她吧！你们上次就是在假交往，我看出来了，你们这些天都没有见面。我知道。你是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他微笑而语：“我是她男朋友。我们会暂时保密。我很担心你看不起她的工作。所以，我今天专门——”

    “我怎么会看不起她的工作！”凌然然急促地在茶几前走来走去，这……如果她说看不起季心凌看不起季心凌的工作，那“我们陆医生”也可能会动摇，会不会也嫌弃她会不会立即吹了季心凌天啦，她怎么能让陆医生吹了季心凌呢！

    她很激动地绞着手，强迫自己恢复镇定，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拐弯，“我当然最支持她的工作了。我只是生气她骗我。她要早告诉我，我是不会让人欺侮她的。她是我女儿，我要不支持她，那谁支持她是吧我要不站在她一面，别人不是还会欺侮她吗那个肖淑英，就等着看我们母女的笑话呢，还有那个豆油婆婆，这几天也不知在怎么传我们的谣言——哦，对了，那个在新汉家说她坏话的是谁我得去教育教育他。我一定得去教育教育那些人……”

    陆一鸣轻轻点头颔首，凌然然是个母亲，是一个深爱女儿的母亲。不管怎么样，她的潜意里第一位置仍然是女儿季心凌。超过她本人更重要的，永远是她的女儿。她有了斗志，她站起来了，她会为保护女儿而战。

    为母则强。凌然然所有的伤痛在女儿的自尊和幸福面前都不重要。尽管女儿已经二十八岁，比她强大比她坚韧，但哪怕女儿活到九十九岁，在她眼里仍是需要她保护的小小鸟。

    “苏柏……咱们一直都鄙视他，以后也永远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可恶的小人。要让我再遇见他，我非得狠狠骂他。工作无高低贵贱之分，如果不是殡仪馆那些美容师，他们的亲人怎么会走得顺心呢怎么会有最后的安详呢是吧你说，陆医生……”

    凌然然在屋里转来转去，心思涌动，太多的想法、太多要做的事纠缠着她。

    “我们解铃……”陆一鸣迟疑着。他知道，他成功说服了凌然然。

    “我下周一来上班——以后，我也不用你开薪水，我一分钱不要也行。我要支持她，也要支持你。但是——”凌然然晃着她一头卷发，坚决地说。

    她的后半截话是：但是，你不能欺侮我女儿，不能看不起她，不能被那什么狐狸精师妹给缠上。

    为老要自尊，她没有说出后半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