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悦心生》妆悦心生第091章 前途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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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吴晓桂走到伊永浩办公室，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连续睡眠不足，总是半夜醒来无法入睡，身体发软，或许，我明天应该去看看中医，配两三副中药来调整调整。她想。

    这些话这几年来她说过无数次了，在心里。

    岁月迟暮，匆匆如梭，她总觉得身体各部位、各零件都在和她作坚决斗争，她也常常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在更年期。更年期不是病，病起来要命。她很累，却连诉说的对象都没有。

    现在殡仪馆没有副馆长，能担起事来的就是办公室主任伊永浩。她对伊永浩也不放心。甚至是越来越不放心。折腾来折腾去，凡事还是她事必躬亲、亲力亲主。

    唉。

    “差不多了。”伊永浩正在进行最后校对。吴晓桂对此次优质服务标兵评选非常重视，要求伊永浩将演讲稿一改二改三改，每次改后的稿子都要拿给她审。

    大改后的先进材料，以季心凌牢骚满腹的演讲中的事实为基础，删改那些不合时宜的牢骚话，再增加吴晓桂和伊永浩站在理论高度和现实高度的心灵鸡汤，的确是一篇有情有义、有论点有高度、又有故事可听的演讲稿。

    “让人当个先进都这么难啊，当年我们可是自己争，还生怕争不上呢。”吴晓桂感叹连三，“要让她扎根在殡仪馆，只怕更加难上加难。”

    “时代不一样了。”伊永浩回答。他并不赞成吴晓桂把季心凌一辈子都锁死在殡仪馆的做法，打心里反对，但又不能明言反对。

    打印机吱吱叫着，打印出演讲稿最后的清样。

    装订好清样，伊永浩顺手递给吴晓桂一份。

    “我们仨都再看看，要做到全文无一错别字，甚至标点符号都不能错。”吴晓桂接过演讲稿放进自己办公室的包里，“我晚上回家看，”她重新出门，“走，小伊，我们去逛逛。这防洪年年都当大事来搞，结果年年都在搞，没一年放心过。”

    伊永浩抬抬眼皮，哦了一声，跟在吴晓桂后面下楼。

    两人边走边说着馆里近段时间的大小事，如一对感情特别亲厚的母子。吴晓桂拿了一把扫把，伊永浩拿着一把铁铲，看哪里不顺眼就搞整几铲子几扫把。

    连续经过几次暴雨，花园小径和后山都有垮塌的地方，凉亭里有折断的松枝横陈，到处是沾着湿泥的落叶。

    这一路走来，两人脚上都沾了些泥。

    吴晓桂在扫把上擦湿泥。伊永浩用铁铲戳自己皮鞋上的湿泥。然后两人又一起走进凉亭打扫。

    吴晓桂喘着气，拄着扫把柄感叹：“想不到啊，这一晃，我都在这里三十七年了。”

    “我也在这里八年了。”伊永浩浅笑，“我们殡仪馆职工看来是终身制。”

    “明天我要去局里开会。”吴晓桂慢慢地说，“我要退下来了。”

    伊永浩一震，这个消息……是他这些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吴晓桂接着说，“局里在考虑我们松亭殡仪馆的接班人选。你怎么看”

    伊永浩的呼吸有点不正常，但他强制自己扭开脸，不让吴晓桂看出他的内心思想，“这是馆长的考虑，我说不上什么。”

    吴晓桂的眼神犀利起来，“恐怕你有许多要说的吧”

    伊永浩蓦地回头，“馆长，你这些年辛苦了，也着实累了，你应该退下来回家休息休息。你要相信，松亭殡仪馆不会离开了你就不运营！你该退了！”

    吴晓桂道：“这才是你的真实话。”

    “是。”

    两人之间浮动着一丝剑拔弩张的气氛。飞卢小说吧

    良久，吴晓桂又慢慢地说道，“这些年，你在我眼皮底下拉帮结派搞小动作，我都忍了。你还年轻，我能容你。但是，这两年，你有些地方做得太过火了。你真以为我是瞎子吗你做了那么多错事，我都在给你擦屁股——”

    “应该是我给你擦屁股吧！”伊永浩向来对吴晓桂都很忍让，如同她所说在忍让自己一样，“你不讲人情，如果不是我，很多人早就离开这殡仪馆了。而且，这殡仪馆的临时工，大半都来自我们李家湾，如果不是我，你还能留下多少工人你去劳动力市场看看，有人来应聘吗你能招来工人吗”

    “这就是我容忍你的原因。”吴晓桂冷笑，“可是最近，你越发不知分寸了。美容中心的临时工，你一个也不能碰！如果你不听招呼，我明天就会叫停局里对你的考查！”

    “你敢！”

    吴晓桂脸色铁青，“我为什么不敢！我在殡仪馆工作三十七年，就算要退休了，这点话还是说得上的。就一个生活作风问题，就可以把让你趴下！不管你有多少能耐，不管你多有人缘，我绝不容许一个在生活作风上有问题的人担当殡仪馆领导！”

    伊永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我没有和谁有问题！”

    “你敢摸着你的良心说你和小v没有问题你敢说你对季心凌没有特别的感情！”吴晓桂逼视着伊永浩。

    伊永浩哑口无言，这…………“我未婚未娶，是正常恋爱。”伊永浩恶恨恨地吼，“你这个老巫婆，你信口胡诌，我没有什么工作作风问题，就算是上头来调查，我也说得清楚。”

    吴晓桂哈哈大笑，“是啊，你说得清楚，然后呢你以为上头会把殡仪馆交给一个与下属纠缠不清的年轻人你以为这是丧葬一条龙夫妻档你以为你可以重新把松亭殡仪馆搞成你伊家的私人家族企业吗一个家族企业有多少弊端我是深有体会的。你爸的教训还不够吗”

    “别跟我提我爸。我爸是被你赶走的！”

    吴晓桂冷冷地说，“你爸不是被我赶走的。是因为你家亲戚闯的祸事太多，而且，你们家上上下下不止十位亲戚在松亭殡仪馆工作，除了你爸，没人能管住他们。公墓主任也是你家亲戚，大年三十可以脱岗回家。是你爸默许的。迟到早退也罢了，不服其他领导，拉帮结派，排挤别的工人……连临时工都可以凌驾于中层干部之上。到后来，你爸罩不住亲戚们，他出台的所有的规章制度都形同虚设。一个小小的殡仪馆就体现了中国所有家族企业的弊病。你爸只得自行辞职。当然，这当中有我的因素，因为上面认为我可以接替他。可不是我赶他走的。这些，你可以到局里查档案。”

    伊永浩愣住，“你别在我面前当好人。我这些年太了解你了。你就是一个虚张声势的母老虎，如果没有上头给你撑腰，你能管好殡仪馆吗”

    松亭殡仪馆的前身是伊永浩爷爷的丧葬服务社，在爷爷死后由他爸接手，并改制扩建为松亭殡仪馆，由他爸担当馆长。后来，他爸被担任副馆长的吴晓桂拉下马，吴晓桂成为松亭殡仪馆第三任馆长。

    在伊永浩心中，这第四任馆长自然是自己。他长期隐忍和蛰伏，也是势必将殡仪馆从吴晓桂手中夺走。

    “你二十二岁进殡仪馆，是我亲自面试的，那时你是一名刚大学毕业的学生，我招你进来，因为我知道你可以在这里留下来，你的祖祖辈辈都是从事殡葬行业的，你对殡葬业有特殊感情和归宿感，你可以得到你的爷爷和你父亲的技术指导……当然，我也希望有一个真正的对殡仪馆有感情的人来接替我管理松亭。”

    一片树叶飘逸着落到吴晓桂扫把下，她扬起扫把，将树叶扫出凉亭。

    伊永浩的脸色很难看，“这些年，我没有辜负组织的培养和信任，我的工作有目共睹。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我应该得到的，不是你恩赐的！”

    “是的。”吴晓桂点头，“你有从事殡葬行业的天赋，哪怕我丢你到火化班，你都隐忍而努力地工作，八年时间，你几乎周转了殡仪馆所有部门，学会了所有的操作流程和现代管理。我承认你是一棵好苗子。所以，去年我也向上面推荐你为后备干部。”

    伊永浩的情绪平静下来，开始面对现实。“你是因为季心凌。你是小人，你在报复我。我会向上级如实汇报。”

    吴晓桂道：“我是因为季心凌，但却不是报复你。松亭殡仪馆好不容易摆脱家族式管理走上正轨，而你要和季心凌在一起，那势必又恢复成为家族式管理模式。我第一就会反对你担任馆长。我必会全力反对。”

    “你……你太无情！你太霸道了！”伊永浩恨恨地说，“你明年就会退居二线，后年就会正式退休，我不相信你熬得过我！我不信！”

    “我要把季心凌留在这里，因为她是我们松亭殡仪馆建馆以来最好的遗体美容师。这里是我工作三十多年的地方，我对松亭的感情未必不如你。”吴晓桂冷笑，“你以为她可以嫁给殡仪馆馆长吗那么，当她走上领奖台的时候，当她走上演讲台的时候，或许人们一个问号就可以毁掉她一生的努力，毁掉我这些年的努力。你难道没有想过吗”

    伊永浩坚持道，“我可以调走。或者，把她调走。反正她是临时工。”

    “你的理想是接松亭殡仪馆的班，伊永浩，我不相信你说调走是深思熟虑的话！”吴晓桂慢慢走出凉亭，脚步有些蹒跚，“我要把季心凌留下来，留给下一任馆长，而不是让她当一辈子的临时工。她是一颗闪耀的新星，是我的星，是松亭的星。你要不要当下一任馆长，你自己考虑清楚。”

    伊永浩愣在那里，这是什么意思最后通谍

    他快走跑上前，超过吴晓桂，倒退着走，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如火山喷发，大声吼道，“这松亭殡仪馆是我的，我不会被你吓倒。我告诉你，我不怕你，我明天起就正大光明地追求她。她迟早会离开殡仪馆。她知道你强迫她当先进是给她上眼药上枷锁，所以她一直不愿意。只要局里宣布你的退休令，我就马上让她离开殡仪馆。你管不着我。你永远无法限制我！”

    “松亭殡仪馆永远不会有一个馆长丈夫，和一个拥有所有名誉、所有先进称号的遗体美容师妻子！”吴晓桂坚决地说，“季心凌会走上前所未有的高度，或许是全市的先进，或许是全省的标兵，那就不会是你伊永浩的妻子！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你只能取舍！”

    “你无情无义！你口里说培养我，培养季心凌，可却要将我们整死！你有病！你神经病！”伊永浩凑到吴晓桂脸前，一边倒退走一边继续吼道，“吴晓桂，你应该早点回家照顾你儿子！你现在就应该滚回家！松亭殡仪馆不需要你！再不需要你了！没有你，我可以继续管理殡仪馆，可以把殡仪馆搞得更好！我们早就不需要你了！”

    吴晓桂全身僵冷。这是七月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