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高挂墨竹梢 卷三 缺月挂疏桐》第六十五章 映山红

    第六十五章 映山红

    「爱妃有什幺要紧事?」眼前仔细妆缀的嫔妾,乃当初寒玥留意二十余秀女中之一人,这会儿倒是自才人晋为贵人。纣孋瞥见已侧身迴避自己的少年王爷,内心暗道声不好。任谁皆知耀天帝宠信寒玥,入了珵王爷的眼,等同入了帝王的脑,今日真是忌讳。少女对纣贵人的印象不深,毕竟花了三年勉强晋一牒,又是没家底缺心眼的个性,暂且摆着谓之无害。不过,被人当筏子使一回,成了最没眼色的拦路虎,怕是耀天帝也容不得。

    察觉气氛些微僵硬沉重,冷汗滑落纣孋的背脊,帝王周身散出的威压令她难以负荷,赶紧跪身请罪:「妾罪该万死,望皇上息怒。」「刘承。」冷漠的唤了心腹一响,知根晓底的太监总管随即靠前,垂首轻声稟报有关纣贵人的事宜。凤眸渗出一丝寒意,欧阳亘轩朝惴惴不安的嫔妾,露出如沐春风般的浅笑:「爱妃何罪之有?朕正恼着晚膳尚缺一人,且与珵王爷讨论之际,爱妃便适时出现,可谓贴心。」「妾莽撞,不值皇上您讚识。」「好了,爱妃快起。微秋时分,饿着腹肚可不好。」「多谢皇上。」

    「殿下,多嚐些翠丝蒸鱼。」持筷替小太子布菜,少女与欧阳珉在凤仪宫的旁厅用膳,只因她的身份得避嫌。不似主厅帝后及纣贵人间的假情假意,寒玥和太子显得轻鬆许多,气氛倒也漫着几丝温馨。欧阳珉面上虽是不显半分心绪,可食进的菜餚却比平时增长些,铮哥哥替他布菜,他自是全数食毕。寒玥贴心的将细刺挑出,用汤杓压开鱼块,使太子可小片入嘴:「鱼肉清淡益身,最是健康。」幸亏这孩子不嗜辣辛,少女同欧阳珉共膳,菜餚尽多调味简易,愣是让小太子鲜少染寒。虽说耀天帝偶尔会命他们吃些,可次数并不频繁。

    眼眸不着痕迹的朝外瞥了一下,少女示意朴安换下膳食,端盛半碗雪莲燕窝甜汤奉给欧阳珉。凤仪宫宣读太监的稟报声,朗明来者身份:「启稟皇上,富贵人求见。」时经三年,富玉华的牒位未曾晋升,当初受到荣贵妃赏识之人,倒成了后宫嫔妾茶余饭后的笑柄。耀天帝鲜少临幸富贵人,寒玥亦不愿她触及过多后宫内政,故富玉华仍是位居五品封位。漆黑如墨的凤眼,闪烁诡谲难明的光彩,欧阳亘轩自是留意内探深埋于心的情思。薄唇弯起一抹阴冷浅笑,帝王暗讽自己调教人才的能耐,竟是不如寒玥。瞧瞧荣贵妃,再看看富贵人,立分高下。

    「宣吧!」似笑非笑的望着姿态曼妙的富贵人,耀天帝很是稀奇自个儿的内探,究竟在盘算何事:「爱妃此刻前来,可是有要事发生?」自身旁的宫婢手中接过食篮,富玉华袅袅婷婷的拜身:「启稟皇上,臣妾今日特意製些花糕,想请您嚐嚐。」「爱妃当真有心,不过这繁琐事,日后由御膳房处理即可。」冷淡的斜睨刘承一眼,其随即会意主子心思,从富贵人手中接过食篮,后退居帝王身侧。见耀天帝并无品嚐之意,富玉华鍊下的眼瞳闪过一丝痛楚,却仍识相的跪安:「妾告退。」皇后温婉的开口:「画棋,替富贵人掌灯。近日月色不显,贵人可要注意脚步才好。」「妾多谢皇后娘娘。」

    旁厅传来少年王爷轻敲桌案之三响,刘承在帝王微微颔首同意下,提着食篮闪身入偏房。神色恭敬的将一叠叠精巧糕饼端上膳桌,太监总管接续递上式样特殊的银针,少女则细声向略显困惑的欧阳珉道:「殿下,臣想藉此良机,指导您辨别毒性有无与种类。」除去帝王及其心腹,无人知晓寒玥同是太子少傅,而少女主要教引奇门诡道之术。捏着式样特殊的三弯银针,少女往色泽粉嫩的花状饼插入,只见银针拔出,即染上一层浅薄血红:「此为『酊艳桃』,是种无色无味的春毒。成年者食之无碍,幼童沾染三滴则发热暴病。」

    「此为『青崪丝』,寄生于人之肠弯。中毒者腹肚将随时日肿大,乍瞧恍如孕育,实则被毒虫掏空脏腑,五足月即破肚毙命。」寒玥逐一试验各类含毒糕饼,仔细说明毒性特质,后将银针全数川烫沸水洗净。朴安毕恭毕敬的朝面无表情的小太子,奉上一组崭新试毒银针,少年王爷请刘承销毁所有糕点,并对欧阳珉道:「臣命人特意製作可显百毒之针,请太子务必随身携带。请您牢记,方才之毒,虽不致无药可解,可您却是稚龄孩童。只要碰染些许,轻则卧病,重则丧命。」「本殿下明白。」

    低声向耀天帝稟报方才情状,刘承随后退回帝王身侧持续服侍,纣贵人不知内情,脸上浮现几分怨毒之色。夙海娆敏锐察觉皇帝心绪不佳,逐开口命纣孋先行退下:「纣贵人,本宫尚有内务需向皇上稟报,妳且先回吧!」「妾遵旨,请容妾先告退。」待纣贵人一行人身影远去,皇后派人请太子与珵王爷至主厅。寒玥朝帝后二人一福,继步至耀天帝身侧落座,神态平淡的询问:「皇上可要品茗?」「回御书房,妳今夜留宿傲青宫,朕有政务要指派。」「臣遵命。」

    「什幺时候发现?」面对帝王毫无头绪的提问,走在男人身侧的寒玥,倒是爽快的轻声回应:「一开始便知悉。」「妳知道她是朕的人。」「关于这点,寒玥是半年后方看出端倪。」耀天帝发出一声极冷的嗤笑:「胆子肥了,朕当真用人人不正。」少女语调淡然的开解:「阴沟翻船是偶尔的事。」「妳的胆子也大上不少,总往朕的错处插针。」「寒玥岂敢,是皇叔多想了。」欧阳亘轩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有好好教导太子吗?」少女点头表示全数传授:「太子须培养心腹。」「让他自己看着办。」「皇叔的心眼果真狭小。」「妳在找死。」「寒玥不敢。」

    步回傲青宫的帝臣二人,落座于盘天阁外殿的软禢。屏退服侍的宫婢太监,寒玥动作细緻的张罗茶具,同时开口问道:「富贵人可是急了?」暗影的身影,倏然出现在少女身前,简扼摘取要点稟报:「回殿下,由于三年毫无动静,加上赵美人怀胎二足月一事传出,富贵人有些自乱阵脚。」「这是病急乱投医。」少年王爷溢出一声轻笑:「多了把柄更好,省却挖坑这麻烦事。去告知荣贵妃,明早提了赵美人、纣贵人与富贵人的牒牌。」「属下遵命。」难辨喜怒的瞥了自家暗部方才的位置一瞬,帝王似笑非笑的说:「玥儿用的真顺手,朕瞧他都快忘记谁才是真正的主子。」「皇叔想挑这刺几次?不嫌无趣吗?」「啧…」

    「明年新春选秀,皇叔打算如何处置?」「是该问妳想怎幺处理才对。」放下手中温壶,少女平淡无波的剪水瞳眸,毫无畏惧的迎上帝王冷酷无情的凤眼:「臣,还想留驻朝廷,望皇上成全。」沉寂萦绕在二人之间,耀天帝摩娑着下颚,徐徐瞇起双眸直盯着寒玥,后突兀的开口命令:「露出妳真实的样貌。」少女起先是愣了一瞬,接着稍动了指尖,一张酷似华阳郡主倾国之姿,可带些淡漠出尘气息的绝美容颜,展现在帝王面前。欧阳亘轩沉默半晌,方开口询问:「术法是那把破剑教的?」「是。」

    摆手示意少女上前,帝王伸手捞起寒玥那头隐隐透着幽幽蓝芒的长丝,罕见的露出一抹恼意:「这无法处理吗?无论朕瞧见此回,却打从心底排斥至极。」「可以用术法遮掩,可色调将永远如此。」少女张嘴解释,内心则隐约明白耀天帝不喜之故。倘若欧阳亘轩当真为师兄转世,那他肯定对绯莲抱持几分厌恶,刻划在灵魂中的事物,显然难以抹灭。她继承了魔王的神息,真实的样貌同然受到其影响,耀天帝所见并非寒玥真正容貌,而是她施术伪装之色。唯独一头墨蓝长髮,骗不过帝王眼眸,这令少女和剑灵们感到不安。

    「莫让欧阳亘轩频繁触碰妳。」长慕睁着妖气四溢的幽蓝双眼,略显苦恼的看着愈发错综複杂的金丝:「每当他多碰妳一回,缠于灵魂的金丝便随之增长。尽可能省些肢体接触,瑯琊正翻阅上古古籍,道是在寻方法解除制约,莫令情况过複杂。」二年前,凤天青好不容易找出办法,命瑯琊取鬼域中的招魂枝,绕带一丝金魂回玄桦研究。过程虽是凶险,胜在剑灵们护法周全,又有睚眦协助斩挡神威,方成功一回。可解除方法仍是遍寻不着,瑯琊只好叮嘱长慕与离魂,让少女降低留宫频率。

    离魂寸步不离寒玥,这点帝王清楚的很。鬆开把玩少女髮丝的指,耀天帝起身吩咐刘承送桶热浴入寝,自己则朝外走去:「早些休息,和往常一般行事。」寒玥轻轻颔首,施法恢复原本清俊少年样貌,且对帝王百般隐忍感到诧异。鬼剑剑灵悄然无息的现身:「他愈是隐忍,一旦爆发便最为可怕。绝对不可以离开我和长慕,知道吗?」「嗯…咦…」瞧见自家主子正抬手,温柔仔细的抚摸耳垂莲钉,离魂不禁挑了挑眉:「怎幺?他跟妳诉说情意?」「胡说什幺呢!」恼怒的瞋了剑灵一眼,少女放下手且回应:「只是感觉到…力量。」

    「妳的意思是,莲钉恢复原本内蓄的魔力存量?」「正是如此。」绯莲要出关了。剑灵主僕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脑海同样闪过如厮念头。算算时日,的确在当年绝情告诫期限之内,那幺…「龙渊该归回澜沧了。」「我让长慕通知他。」顿了顿,离魂又再开口:「妳确定吗?」「若是料算无误,入冬之际,必会陷入混乱。」唇角微上扬几分,寒玥有些无奈好笑的说:「掐的可真準。」魔王的内探藏匿极深,纵使少女留心探查,仍找不出究竟是何人,在替绯莲传递消息。

    泡进温暖的浴水中,少女轻叹口气:「当是骑虎难下之景。」「妳觉得他会放权至妳手上?」「我不清楚。说句真话,我愈发摸不清他真实心思,仅能凭直觉和运气行事。有时,我甚至觉得他…想拔剑斩下我的头颅,可等到的却是退让。这有点…诡异。」离魂自是清楚寒玥所言之状,到底有多怪异。好些次,他现身握剑以待,连太阿亦满脸惊惧戒备,但耀天帝偏是忍了下来。故此,长慕更是忧心忡忡,言之物极必反,定酿大祸。

    「我倒觉得那皇帝对寒玥有情。」二把剑灵外加神兽一只,曾趁着少女熟睡之际,认真讨论帝王诡谲的举止。豺首龙身的睚眦提出自身看法:「姑且不论前世种种纠结,他这世用上真切心思,乃是事实。」离魂皱紧着眉头道:「寒玥不喜他,更不会留在皇宫。」「依他性子,若得不到手,伴随而来的将是摧毁…」长慕沉吟片刻,率先提出缓解之计:「偶尔顺心一回,减少他的怒火。」「我认为没那幺简单,当年的幕后黑手,到现在还查不出是谁。」鬼剑剑灵冷笑一声:「好大盘棋啊…」长慕头疼的感慨:「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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