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一代》第十章 各缺一条老腿

    由于肖平的姥姥去世时肖平的妈妈还在上学，所以肖平的爸爸从来没有见过自己这位曾经声名显赫的丈母娘。

    不过老太太到底是名人，还是留存下来不少照片。从照片上看，老太太真不愧是一代名伶，虽然拍照的时候已经人到中年，肖平的母亲都已经站在身边个子不低了，但是依然身材婀娜，眉清目秀，完全可以想象，老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位绝代佳人。

    说来也巧，肖平的爸爸是没见过自己的老岳母，而肖平的妈妈则是没见过自己的老公公，因为肖平的爷爷比肖平的姥姥死的更早。

    肖平的爷爷也是豫剧行业的从业人员，不过不是演员，是乐队成员，拉板胡的。据肖平的爸爸说，老头儿曾经是常香玉豫剧团的板胡，这可是对其专业水平的极大肯定。

    老爷子当时的收入也还不错，一个人赚钱，养活着肖平的奶奶以及两儿两女四个孩子。肖平的父亲是长子，还有一姐一弟一妹，而肖平是长孙。

    可惜好景不长，老爷子早早染上了肺癌，勉强活到39岁就撒手人寰。据肖平的父亲回忆，老爷子生性豪爽仗义，好交朋友，烟酒俱佳，这很可能是他染病的根源。

    当时肖平的爸爸只有13岁。

    后来肖平调侃自己的父母，说你们一个没见过对方的爸爸，一个没见过对方的妈妈，公平合理，谁也不吃亏。人有两条腿，可你们的长辈可好，各缺了一条老腿。

    肖平的奶奶在38岁的时候便守了寡，一个人拉扯着四个孩子。失去了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生活过得有多艰难可想而知。好在后来居委会可怜老太太，为她在街道小厂找了一个糊纸盒的工作，一家五口勉强度日。

    肖平的父母结婚之后，一天都没在肖平奶奶的老房子里住就搬进了单位提供的集体宿舍，把那仅有的里外两间小平房让给了弟妹。按理说，没在家里住就没必要交生活费，可他们夫妇还坚持每月从两人仅有的四十多块钱的工资里拿出五块钱交给奶奶，补贴家用。

    每每提到这些，肖平都非常感慨。一方面感慨自己的妈妈真的是非常孝顺。作为家里的长儿媳，不仅没有得到过一点特殊的关照，还要事事亲力亲为，帮助丈夫补贴家用，照顾弟妹，真是不容易；另一方面则是感慨自己的时运不济：妈妈这边让自己错失了唯一一次不劳而获、成为富三代的机会，而爸爸这边则更是穷的掉渣，让自己这个长子长孙连一根板凳腿儿都没能继承。

    说到继承，肖平记忆中妈妈唯一一次因为爸爸这边的家务事和爸爸争吵就是有关继承。

    当时，肖平的奶奶刚刚去世。老太太苦熬苦业，活到58岁死于肺结核。当时肖平年仅八岁。

    老太太穷苦一生，没有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只留下两对细的跟火柴棒差不多的耳环。

    当时，肖平的父亲和大姑都已经结婚并搬了出去，家里只剩下他的二叔两口和尚未出嫁的小姑。二叔虽然已经结婚，但是由于没有房子所以始终和老太太一起住。

    老太太病重之际，一向爱占小便宜并且延续至今的小姑以为自己的二哥二嫂不知道这两对耳环的存在，所以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想独吞的目的，就从老太太那里将它们要来，并且告诉老太太，万一二哥他们问起来，千万别说是她拿走了。可谁知二哥两口子早知道这两对耳环的事，所以老太太临终前他们遍寻而不见，就反复向老太太催问耳环的去向。

    老太太的这个二儿媳可不像肖平的妈妈那么善良温顺，那可是出了名的悍妇，连肖平的二叔都经常被她拳打脚踢。所以老太太吓得不行，只能如实交代。

    老二媳妇向小姑子求证，这个小姑子又一向是一个爱占小便宜又不敢担事儿的主，居然将皮球一脚踢给了大姐，说是大姐让她从老太太那里要来的。

    老二媳妇又跑去大姑子家追问，而这时候姐妹两个已经达成攻守同盟。大姑子说这两对耳环一对是妈妈早已经答应给小妹出嫁时的嫁妆，另一对是她的奶奶生前答应给她的。

    好家伙，这下子来了个死无对证，两副耳环的归属都已经被两个死人安排好了。

    老二媳妇气不过，跑去找肖平的妈妈论理，想要合纵连横，以两个儿媳妇对抗两个闺女。可是肖平妈妈的性格在那儿摆着，怎么可能趟这趟浑水，于是老二媳妇无功而返。

    可是她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于是自此以后，每次想到这件事就会发一次疯，撒一次泼。她不敢去招惹肖平的爸爸，大姑子家又住的太远，所以每次发疯都是对象明确，矛头直指罪魁祸首——小姑子。那几年，光她小姑子家的门都被她踹坏了四五个。这个习惯一直坚持到她小姑子的孩子都好几岁了依然如此。

    可笑的是，老太太有两对耳环的事情其他三个兄弟姊妹都知道，而肖平的爸爸贵为长子，直到妈妈去世、弟妹反目才知道。

    老二媳妇和妹妹闹的最凶的一次，肖平的爸爸和他的妈妈商量：老婆，一对小耳环值不了几个钱，要不咱们出钱给老二媳妇买一对，这样他们三家一家一对，就不会再闹了。

    可这次肖平的妈妈坚决不同意，她挣的不是钱，是这口气：老肖，你作为长子，我作为长媳，家里的东西不管贵贱，我一分都没挣过。按理说，那两幅耳环按照老二媳妇的说法，两个儿子一人继承一副，不过分，对你那两个姐妹的做法我也有意见，可我不跟她们一般见识。可你要我再给她们买一对，这个要求实在太欺负人了，你趁早死了这个心，绝对办不到。

    肖平的爸爸和他妈妈商量了好几次，甚至还拌过几次嘴，但最终他的妈妈也没有让步，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这也是肖平记忆中妈妈唯一一次因为和妯娌之间的关系跟他的爸爸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