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一代》第六章 寂寞的颜色

    上小学之前，每天晚上睡觉之前的这段时光通常都是妈妈陪肖平度过的。妈妈也会给他讲一些入睡故事，不过由于她的知识有限，所以讲不了什么安徒生童话这样的外国童话，甚至连大闹天宫这样的中国神话故事也讲不囫囵，只能对着有限的几本小人书，照本宣科的讲《瓜瓜看瓜》、《鸡毛信》什么的，宗旨只有一个，就是赶紧把小肖平哄睡了拉倒。由于讲的遍数实在是太多了，小肖平都已经差不多背会了，所以有时候妈妈过于敷衍讲错了情节，反倒还要小肖平为她纠正。

    等到小肖平上了小学，爸爸也在院子中间为他另外盖了一间小平房，妈妈总算可以从这种例行公事中解脱出来，因为从这时候开始小肖平就逐渐养成了习惯，每天和院子里的小伙伴们分别之后就早早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间，要么学习，要么发呆。

    而从小学二年级开始，这个时间又进一步的提前了：每天晚饭之后，他就会一个人关在自己的房间里，连之前和小伙伴们的游戏时间也没有了。因为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和大家一样，上的都是单位的子弟学校，而从二年级开始，他通过考试转入了教学质量更好的社会学校，而且还是他所在区的重点小学。自此，他和同院的同龄人渐行渐远。

    那时候可不像现在，孩子们巴不得早早有一个自己的房间，自己的空间，一部手机行遍天下，永远不会无聊，只恨时间太少。在那个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年代，小肖平在百无聊赖之际居然养成了一些颇为怪异的习惯。这些习惯有的甚至延续到现在。

    比如，每个夏天的夜晚，他都会做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时的郑州虽然已经贵为省会，但是基础设施建设连如今的小县城都比不上。在肖平的记忆中，柏油路都不多见，除了几条主干道，大部分都是三合土压成的土路，晴天是“扬灰路”，雨天是“水泥路”。由于没有硬化，所以树木花草很多，到处都是绿油油的植物，路边还有排水沟，夏天一场倾盆大雨之后，排水沟里灌满了水，孩子们不管水脏不脏，在里面扑腾嬉戏，家长们也从来不管。

    因为植物多，水也多，所以夏天蚊虫自然也很多。当时，大家驱蚊的方法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点蚊香，一种是支蚊帐，有的干脆双管齐下。

    小肖平的房间就支起了蚊帐。

    在四个床角竖四根竹竿，吊起纱质蚊帐的四个角，蚊帐的左右和后面都是密闭的，只有正面可以从中间向两边掀开。

    每天早晨起床之后，人从蚊帐里面拱出来，将蚊帐的四面卷起来收好，叠在蚊帐的顶棚上。晚上睡觉之前，再将蚊帐从顶棚上放下来，先钻进去仔细检查一番，确定里面没有钻进去蚊子之后，再小心翼翼的将所有的边角全部压好，确保外面的蚊子不会在自己睡着之后趁虚而入，这才敢安心的睡去。如果检查的时候发现蚊帐里面进了蚊子，还要先和蚊子斗智斗勇一番，直到将其击毙之后方才罢休。

    可小肖平的习惯却和大家正好相反。

    每天晚上，他都会故意将蚊帐正面的开口拉开，将蚊子放进去，然后钻进蚊帐，躺着或者坐着，眼睁睁的看着一只只蚊子趴在自己的腿上、身上，将尖尖的刺扎入自己的身体，然后一点点把肚子从干瘪吸血吸到肿胀。

    然后，他就将这些吃饱喝足的蚊子从自己的身上驱赶走，等它们一个个在蚊帐的各个角落里落下来，他再去将它们一只只逐个拍死。

    随着手起掌落发出的一声声啪啪声，这些喝饱了血的蚊子在小肖平的手掌上留下了点点血迹。这些血迹不仅完全中和了他身上被蚊子叮咬之后的阵阵瘙痒，还让他有了一种莫名的满足，中间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血染的风采般的悲壮。

    如果你那个时候问他：寂寞是什么颜色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