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西南侧,以交叉的金色战斧与橄榄枝作为象征的圣教外事厅坐落在此。 这位自四十岁起便主掌圣教外交及对外情报事宜的外事厅大神官自那晚后,便再也没有坐上过那把可以汇聚七彩阳光的椅子。厅后宅落,每个角落里都能找到文艺复兴的点点滴滴,因为自那场源自文艺的革命开始,历代圣教外事厅大神官都居住在此,在外人都觉得那场复兴革命是外人对主教神权的对抗,但鲜有人知,那其实是中世纪后圣教内部权利斗争角逐的延展,而在那场复兴革命中,外事厅作为幕后推手,发挥了几乎无法替代的作用。
这位几乎一夜白头的大神官坐在一张石桌旁 ,看向院中一株紫色鸢尾发花,上午的阳光透过头顶上方的葡萄架,斑驳光点落在那与鸢尾花同色的长袍上。
“什么事?”纯白的头发让这位向来养尊处优的大神官看上去有些苍老,开口询问时,目光也始终未曾离开那株鸢尾花。
一名身着执事袍的执事手中拿着一份密件,得了询问,这才躬身双手将那密件捧呈上来:“大神官,这是华夏那边刚刚发来的密件!”
科托斯接过密件,启开蜡封,缓缓展开后,只看了一眼便再次将密件卷起:“倒是来得很快啊!”他唇角微微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华夏居然敢将他送到岛上来,难道真的不怕我们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还是说,华夏人对那位年轻的二部掌舵人信心十足,根本就不担心他会出事?还是说,他本身就是华夏人推出来的一只替死羊?”
那执事并不敢说话,出了前些天夜里的那件事情后,他与另外几名忠心耿耿的执事轮流守在大神官身边,目睹了一向待人和气的大神官是如何地暴躁嗜杀,他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撞上枪口。
科托斯微微思忖片刻,便吩咐道:“传令下去,中枢处加强戒备,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应该已经来了!”
那名执事自然知道大神官口中所说的“华夏二部掌舵人”是何方神圣,近些年圣教在华夏损兵折将,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那个人的出现,此时大神官竟觉得那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岛上,让这名身居中枢要职的执事顿时毛骨悚然,但还是下意识地说道:“应该没那么快吧……”
科托斯倒是没有在意这名执事的疑惑,而是摇了摇头道:“就如同那些在华夏陨落的教徒一般,你们都太低估那个人了!”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噌地一下从那石凳上站了起来,“让中枢处所有人停止休假,全力排查所有的外来人员,一个都不能放过!”
那名执事面露难色:“大人,正值东方人长假时期,岛上游客众多,若是一一排查,恐怕会引起恐慌……财政厅那边,还指望着岛上的旅游收入能贴补一些赤字……”
科托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普里阿摩斯问起来,让他来找我!”
那执事依旧苦着脸道:“大人,旅游这一块的收入,一直是奥尔德斯团长的小舅子俄琉斯的自留地……贸然行事,怕是会引起跟骑士团那边新的冲突……”
科托斯的眉宇间已经隐隐有了一丝愠怒:“我圣教文明传承数千载,到得如今竟然人人都会因为一些宵小利益,而不顾大局,何其悲哀?”
那执事被问得不敢抬头,只得低头相着自己的脚尖。
良久,才听科托斯一声叹息道:“眼下的局势,的确不能再跟奥尔德斯那边发生什么冲突了,不管是我们,还是骑士团,都经不起新一轮的损兵折将了。传令下去吧,中枢处的人暗中寻暗,只要是有可疑的,一律都不能放过!”
那执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躬身行礼:“属下遵命。”
待得那执事离开那宅院,科托斯这才对着空气道:“中枢处是一条明线,你带北欧处的人手作为暗线在岛上一家一家排查,我相信那个人此时一定在岛上。”
不远处的墙壁阴影下居然传来一个声音:“好!如果奥尔德斯的人阻拦,作何处置?”
科托斯冷笑一声道:“骑士团的人如今自顾不暇,哪里有闲功夫来管俄琉斯的这些烂事!”外事厅其中一项职责为对外情报搜集,但是在数百年前发生了某次大叛乱后,长老会便将让监督中枢的任务也交给外事厅,这便是外事厅中枢处的由来。如今中枢处在各厅各殿几乎都安排了眼线,就在整个圣教有“堡垒”之称的裁决殿也同样不例外。
阴影下的男人发出一声怪笑道:“无论是我们这里,还是奥尔德斯那边,老头子这一次只不过是试探,只是他最担心的裁决殿那边,眼下倒是一丝动静也没有。”
科托斯抬头看向那葡萄架,干瘦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忧色:“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地方啊!”
阴影中的男子道:“还有那个华夏人,您打算是抓还是杀?”
科托斯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毫不掩饰满身的杀气:“如果我教近百年有覆灭之忧,最大的威胁便是李云道,所以,你说呢?”
阴影中的男子“嗯”了一声,而后只得脚步声逐渐远去。
科托斯又重新开始打量那支色泽艳丽的鸢尾花,只是目光很快便又失去焦点,只是不停地喃喃自语:“老头子啊,你那床下,究竟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圣殿,已经是日上三杆的时分,老人看着外面的天色,目光浑浊,就如同风烛残年的普通老者一般,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轻轻叹息一声。
曾几何时,他自认是最虔诚的信徒,为神的信仰坚贞不二。曾几何时,他自认继位以来勤勤恳恳,夙兴夜寐,几乎将全部身心都投入了圣教大业。曾几何时,他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往来皆是各国权贵。曾几何时,他说一不二,麾下兵马何止万千,动辙气吞万里如虎。
但终究,再强大的伟人也敌不过生命的历程。春夏秋冬,日夜更替,新陈代谢,那欧洲权贵间最流行的换血之术,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但他终于还是慢慢地走向了衰老。他穷极了所有方法来延长自己的寿命,圣教近十年的收入,多数都投在了生命科技领域,近三年更是变本加厉,利用圣教掌握的金融系统放发债券以投向那些遥不可及的长生之术。
这世上有人可以不死吗?他自认为是这个世界近数十年的主宰者,但临到最后,却连自己的生命都主宰不了。这让他很愤怒!
很多的时候,他的心中会涌出一股连他自己都觉得害怕的冲动。
躺在床上的老人终于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而后缓缓问道:“骑士团和外事厅如何了?”
暗影首领蓦然出现在床头,事实上这段日子这位忠诚无比的家仆很少会离开过床畔。
“奥尔德斯在养伤,普罗米亲眼见到他身上外伤透骨,不过猜测这点儿伤对团长大人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他起码还保留着九成五的战力!科托斯那边似乎从今天上午开始在花大力气调查一个混进岛上的奸细,我派人去跟我们安排在中枢处的眼线询问了,详细情形应该马上就会见分晓。”
躺在床上的老人轻笑一声:“七十余年了,华夏人这是第一次主动伸出‘橄榄枝’,虽然我们不知道那橄榄枝后面是刀枪还是大炮,但这对我们来说,却是在亚洲版图上填补上了一个大大的空缺。从我教发展传承的历史来看,只要有缝隙,我们便能伸进去生根、发芽,一年不行那便十年,十年不行那便百年,总有一日,那片土地上会开满我们的鸢尾花的!”
暗影首领似乎沉默片刻,酝酿了语言后,才道:“来的是李云道。”
老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很快,那帐幔里便传来剧烈咳嗽声,那肺腔共鸣的声响,惊天动地。
良久,老人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声音深沉而嘶哑:“告诉科托斯,在他们正式递给外事文件前,只要他胆敢出现岛上,必取那人性命!”老人最后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才忍住满腔怒火,“该死,李云道该死!”
谁也不知道,此时那位被圣皇和外事厅大神官同样认为必死的年轻男子一路晃悠到了骑士团驻地门前。
那位刚刚把身上用来“演戏”的血渍擦干净,奥尔德斯便得到属下回报,说是有个游客逛到了骑士团门口,说是想见见团长大人,奥尔德斯正欲发怒,那属下也吓得不轻,不过团长大人在见了属下递上来的一张字条后,脸色愈发阴沉,但还是让人将那“游客”带了进来。
李云道一路东瞧西望,表情笃定,倒是带路的普通骑士心中忐忑,看刚刚团长大人面沉如水的样子,也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城门失火而殃及了他这条小小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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