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那样的寂静,仿佛这夜幕将所有的罪恶都掩藏了起来,连那一线仅有的血腥味,此刻也被夜风被吹散。
灌木丛旁,身材巨大的憨厚青年蹲在那儿,双臂搁在膝盖上,硕大的脑袋却深深地埋在双臂之间,似乎想把自己与这残忍的世道完完全全地隔绝开来。
一声叹息。
不用抬头,他也知道是谁。
打火机窜出明黄色的火苗,点燃一根烟后便再度熄灭,黑暗中,便只剩下那忽明忽暗的红点和缓缓消散在夜风中的青烟。
抽烟的人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蹲在一旁。
有时候,不过多说什么,沉默便是更好的陪伴方式。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颗脑袋终于从双臂间抬了起来,傻傻看着啥也没有的夜空:云道,要不,给我也来一根?
那一直陪着不说话的青年微微叹了口气,却是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递过去,又帮点了火。
咳咳——抽不惯烟的人抽得太猛便是这样的后果,那憨厚青年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树人师兄,这玩意儿就不适合你。李云道将烟从他嘴边拿了过去,扔在地上,踩灭。
周树人那张总是挂着一副憨笑的脸上此刻终于笑意全完,黑暗中也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只听得过了一会儿,他才吐出一团浊气道:发生这样的事情,往后,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老爷子和二部的那些战友了!
李云道撇撇嘴,皱眉道:这事儿难不成还能怪你?你们俩结婚前,他们不是都做过背景调查了吗?所以说,还是那句话,不是友军太无能,而是敌人太狡猾!你别怪我马后炮啊,之前他们撺掇你娶的那个京城姑娘不是挺好吗?怎么后来就唉,不说了,说了反正也是马后炮!
周树人狠狠搓了把脸:她原本是想嫁祸给她的好朋友,说实话,如果不是我在阳台上听到那些对话,怕是她说什么我便会信什么。云道,你说我是不是并不太适合干这一行?
李云道却一脸忧色道:这世上,谁又是生来便适合干某样事情的呢!怕只怕,这件事过后,老爷子身边就没个好使唤的人了!
周树人又将脑袋深深地埋进了双臂间,就算二部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必然是与他无关的,但把他继续放在老爷子身边恐怕也是那些人都不敢去冒的风险,更何况,怕是单之后的政审这一关,就要磨蹭上许久了。
李云道抬头看向那间依旧亮着灯的屋子:你亲自动的手?
那埋在双臂间的脑袋微微摇了摇,而后便听到他瓮声瓮气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也知道我心肠最软,哪里下得去手!
李云道点点头:嗯,让二部的人接手也好。谁来了?他想了想,不等周树人回答,那阳台上便出现了张熟悉的面孔,紫色衣裳随夜风飘扬。
看到她,李云道才恍然接着道:的确,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
他听到树人师兄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此时此刻,对眼前这个憨厚青年打击最大的莫过于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欺骗了,而且这将直接影响到他甘愿奉献生命去维护的那份执着。
过了一会儿,那紫衣女子消失在阳台上,周树人看着那灯光熄灭的房间问道:快破晓了。
黎明破晓前,黑白交替,却是最黑暗的时刻。
李云道也看着夜空中缓缓消失的一抹亮色,面无表情:天快亮了。
是的,秋分未到,依旧昼长夜短。
秦家四合院静得只听得到院中池塘的蛙叫虫鸣。
哐当一声异响,惊动了守在书房门前郝玉飞和小四川陈聪,郝玉飞连忙压低了声音用领口的通讯器联络值班的部下:声音从伯南书记的房间那边传来的,快去看看!
通讯器里却没有丝毫回应,郝玉飞不由得微微皱眉。
陈聪是蜀中人,曾经是西部军区的尖刀兵,见状便道:队长,要不你在这儿守着,我过去看一眼?
郝玉飞有些犹豫,如果换成是周树人在,他会毫不犹豫地带着陈聪去察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此刻周树人未归,只剩下自己和小四川替首长把门,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他踌躇了片刻,还是道:小四川,你身手好,你留在这儿,我过去看一眼,没事的话我立马就过来。
陈聪点点头,郑重道:放心,有我在,谁要是想进去,非先踏过我的尸体不可。
郝玉飞拍了拍陈聪的肩膀,便快步小跑向前院异响传来的方向。
郝玉飞的身影刚刚在月门处消息,陈聪脸上那股子憨厚老实的笑容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脸高深莫测的诡笑。
他看了看四周,确定了四下无人,便飞快转身,推开身后的那道书房门。
以往他虽然也在警卫队列中,但毕竟都是在外围,这间书房他还是头一遭进来。
书房的俭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原本以为,到秦孤鹤这个级别,哪怕是书房,也该是穷奢极欲的才对,可是眼前昏黄长明灯下的书房却几乎竭尽了简朴二字的含义,一套书桌,几个书架,一处会客的茶几沙发,还有角落里的一张木床。他有点儿不敢相信这是华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秦孤鹤的书房,难道说这屋子里的摆设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不成?
只是,此时他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杂七杂八的问题,长期的军事训练让他握枪的手很稳,没有一丝颤抖,但是不知为何,如此之近的距离下,他还是手心微微渗出些手汗。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枪把,从身后抽出一枚消音装置,缓缓旋入枪口。
枪是保养得极好的,以至于消音装置旋入枪口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
他一步一步缓缓靠近那处被白色帐幔包围着的木床,透过半透明的帐幔,他看到那侧躺着的人形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端起枪,对着那床上的人瞬间开出数枪,没有砰砰的枪响,那床上的人也没有任何反应。
陈聪微微松了口气,但顿时又觉得事情似乎顺利得可怕。
想到这里,他连忙快步上前,掀开那帐幔,却陡然心中一惊:不好!
而后匆忙转身,两三步便奔到书房门口,刚打开书房门,便听到子弹上膛的声响。
起码有十个枪口对准了他,拿枪的,居然都是陌生的面孔。
郝玉飞从那些陌生人身后转了出来,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为什么?
陈聪自然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意思,此时他反倒镇定下来,没有丝毫慌张,也没有丝毫歉疚,只是面带微笑地平静地看向郝玉飞:没有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就是干这种事情的。
郝玉飞拳头都要捏碎了,咬牙追问道:你知道我们都把你当兄弟看的,秦老对咱们兄弟也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聪缓缓退回书房,余光在房间四周打转,后面倒是有两扇窗,顶上也有气窗,可是都离得太远,他自问身手再好,也没有办法在十来支冲锋枪的包围下突破重围全身而退。
陈聪,你别说郝哥不给你机会,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郝玉飞还抱有一线希望,毕竟是多年朝夕相处的兄弟,不管犯了多大的错,若是能保他一条命,那自然也算是尽到了兄弟之谊了。
陈聪却大笑起来:飞哥,兄弟一场,小四川感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不过命该如此,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老汉!说着,他便举起手中的手枪。
而后便是那冲锋枪突突的声响和弥漫的硝烟,郝玉飞的那句不要开枪被淹没在了此起彼伏的枪声中,直到那浑身上血窟窿眼的陈聪面带微笑吐血倒地时,郝玉飞的声音这才成了场中唯一的主旋律。
不要再开枪了,他没想开枪
是的,日日跟兄弟们一起训练的郝玉飞哪里看不出陈聪只是手握着枪把,一根手指都没有搭在扳机上。
他,一心求死。
小四川!顾不上那些对着房门的枪口,郝玉飞飞奔上去,托起口中不停涌出鲜血的陈聪,双目赤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我们说好的保家卫国的誓言呢?
飞飞哥,谢谢!
说着,郝玉飞臂弯中托着的那颗脑袋终于无力地耷拉下来,年轻的警卫队长欲哭无泪,抬头看向那十来张面无表情的面孔,他知道,这些都是二部派来的人手,个个都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面对一具死尸,是不会让他们有任何感情波动的。
可是他想不通,当兵后立过不少功的小四川为什么要去刺杀首长,为什么今晚的行动他一概不知,这谁在背后主导着这一切?
天边微亮,李云道和周树人并肩走在黎明的初光下。
看来九尾狐又露出一条尾巴了!周树人看了一眼手机,叹息摇头。
唉,还是晚了一步啊,倒是牺牲了一个不错的年轻人。李云道看着天边的亮色道,他的家人,怕是也活不成了。
准备收网吗?周树人苦着脸问道。
收网啊?不急,既然撒了网,不多捕些鱼,岂不对不起这顿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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