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秋季的深夜已经异常寒冷。乞颜昊仪心中有事,只披了一件外袍竟然也不觉得冷。
子岳已经离去了五载。悠悠五载,虽不是沧海桑田,却也是物是人非。乞颜昊仪长长的叹了口气,心中一阵苦涩。想自己也是梁国堂堂的平西将军,当年长枪、弯刀一指,在战场上也是所向披靡,令西夏人闻风丧胆。但是到了这情场上,自己怎就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当年年少轻狂不知珍惜,与白子岳天人永隔,只能抱憾终身。今日被逼再娶,本想着大仇得报便与心爱之人共葬一处,却没想到所娶之人竟能几次三番让自己心动。他在校场上技压群雄的风姿让乞颜昊仪无法不钦佩,他在战场上以命换命的的情意让乞颜昊仪无法不动容,他以男子之身为自己孕育子嗣受的万般苦楚让乞颜昊仪无法不心疼……
一件件,一幕幕,乞颜昊仪也诧异自己竟能记得如此清楚。那个一身白衣的人有时虽张狂,骨子里却与子岳极为相似。他武艺超群,他才智过人,他重情重义却又隐忍不愿多言,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与他分外亲近……
可如今,自己又对他做了什么?
这变幻纷杂的梁国朝堂早已让乞颜昊仪变的谨慎而多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渴望能再有一个如白子岳那样的人,与他心意相通,与他并肩驰骋疆场……可是这样又置自己先前对子岳的情意于何地?
一切的问题仿若又回到了原点,让乞颜昊仪心乱不已,头疼不已。
若白岳泽真的与白子岳是同一人该多好……
乞颜昊仪叹了口气,自嘲的笑笑,看来自己真的是魔障了……
乞颜昊仪穿过府中的庭院,穿过府中回廊,在秋风瑟瑟的月色下一路漫无目的走着。
此时王府中的众人早已入睡,乞颜昊仪不愿惊动府中的侍卫,走的尽是些偏僻的小路。待乞颜昊仪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到了中苑的回廊外。
乞颜昊仪看着中苑的大门发呆。此时院中睡着他最牵挂的人,他却无法随心所欲去见他。乞颜昊仪只想苦笑。
乞颜昊仪在大门前站立了片刻,正准备离去,前方的回廊拐角处却出现了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那一刹那,乞颜昊仪听见了自己胸膛中心脏跳动的声音,正如那日在梁西军营的夜晚,那抹白色的身影在自己眼前飘过,便永远在他的心间烙下了痕迹……
乞颜昊仪想靠近,却又怕惊动了正在月色下出神的人。但是如果不过去,那人身上就穿了一件薄袍,怎能抵得住梁都秋夜的瑟瑟寒风?
靠近还是不靠近?乞颜昊仪紧张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就在他的意识做出抉择之前,他的双脚已经不自觉的迈了出去。
白岳泽一身素白锦袍,瀑布似的黑发未束发带,散乱的垂在腰间。他站在回廊的拐角处,望着夜空中的月亮若有所思。
白岳泽睡了十几日,今日虽连番被婀郦折腾,到了深夜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到了三更,屋中的人都已睡熟,白岳泽轻手轻脚,便未惊动任何人的出了卧房来院中散心。
白岳泽的腹中还是隐隐作痛,他一手扶着回廊的木柱,一手捂着腹部,双眸低垂。
几日前,那个孩子还在自己腹中,但是……自己怎会就毫无觉察?若不是自己一心想着在乞颜昊仪面前争强好胜,若不是自己一心想着与前世的白子岳一争高下,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过诊断的时机。如果当初能稍稍留意,哪怕就是片刻的留意,怎会犯下如此大错……
白岳泽扶着腹部,表情平静而哀伤,愣愣的独自出神,丝毫没有觉察到站在不远处的乞颜昊仪。
乞颜昊仪看着自己心心挂念的人,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人重重的一击。乞颜昊仪忽然就明白了,为何白岳泽有时像极了子岳,有时又完全不像……
因为自从白子岳来到梁国之后,自己和子岳之间,从来就是隔着猜忌与无奈,他不知道白子岳敞开心扉的模样,也从未见过白子岳随意笑过的样子……
不对,子岳对自己笑过,就在他刚刚得知自己怀了霄儿的时候……
乞颜昊仪心中苦涩的难以名状。他轻轻走上前,从身后抱住了正在出神的人。
白岳泽浑身一颤,乞颜昊仪马上用更大力抱住了他,将他紧紧搂在怀中。
“为何这么晚也不睡?白日里气息乱的那么厉害,现在可好些了?”
乞颜昊仪低沉的声音略带颤抖,贴着白岳泽的耳畔响起。白岳泽听着,一时失神,竟也任由他抱着。
乞颜昊仪双手交叉,放在了白岳泽的腹部上,他又用脸贴了一下白岳泽的脸,“怎会如此的凉……”
突然来的感触让白岳泽下意识的反击。他挣扎了一下,气力不继,只得愠声道,“放开!”
“不放……”
乞颜昊仪脑中已无其他的想法,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不想放开怀中的人。任性也好,没有担当也罢,他只想就这静静的抱着他。秋夜的月色已让乞颜昊仪彻底醉了,醉的只想就这样和怀中的人地老天荒、天荒地老的过下去……
“你快松手……”白岳泽说着,又要动真怒。
乞颜昊仪心中一慌,生怕怀中的人真气再次紊乱,于是赶紧将白岳泽扶到一旁回廊的长木椅上坐下,自己则跪在一旁为他顺气。
白岳泽抬起一双秋水般的眼眸看着乞颜昊仪,乞颜昊仪则是分外担心地回望着他。
两人一坐一跪,月下回廊,四目相对,相对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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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在伊水东,君在伊水北。日日见君仍念君,君知吾是谁……
伊水几时休,情缘几世诔。只愿君心似吾心,今生共不悔……
君在伊水东,吾在伊水北。日日见君仍念君,君知吾心悔……
伊水几时休,吾心几世累。只愿君心似吾心,今生情不菲……
----------------------午夜梦回完(改写自<卜算子?李之仪>)
第44章 日中天者为昊一
翌日,白岳泽在中苑的卧房中醒来时,已是近正午时分。白岳泽疲惫的睁开双眼,头脑依旧昏沉,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窗外秋日阳光铺地,满苑枯叶飘零。白岳泽无力的用手背挡着双眼,长长的叹了口气。昨夜在苑中与乞颜昊仪不期而遇,两人俱是默默无言,最后自己竟是靠着他,就在回廊的木椅上睡着了。
白岳泽依稀记得乞颜昊仪在秋夜寒风中一直紧紧的抱着自己,无论自己怎样挣脱,他就是不松手,无奈之下,白岳泽也只能随他去了。白岳泽原本是毫无睡意,但是靠在乞颜昊仪怀中的温度暖的竟让人分外心静,一瞬间,连日所有的疲惫一起涌上心头,白岳泽竟是不知何时就昏昏的熟睡过去了。
金潇见白岳泽醒了,便过来扶着白岳泽起身。此时房中只有金潇与白墨夷两人,其他人似乎都在外面忙碌。
“昨夜外面天寒风大,主子怎么出去了,您现在最是受不得风寒……主子要想散心,也应叫醒我们!别说半夜陪主子散心,就是上刀山,下油锅……”
白岳泽揉揉额头,一把把金宝的嘴捂住了,屋中安静了。
忽然,苑外一阵嘈杂,似有人在前前后后忙碌着什么。
还真不让人消停……白岳泽微微摇头,边揉额头,边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还不是那个婀郦折腾的,不仅把整个王府闹的鸡犬不宁,又是找太医又是煎药,后半夜还闹到皇宫去了,连银宝铜钱他们也被使唤的不得消停……”
金潇说了半天,也未说到点子上,白岳泽听的无比头疼。金潇还欲再继续啰嗦下去,白墨夷从后面一把把他的嘴再次捂住了。
“主子昨夜后来睡的沉,二……秦王殿下便让我们都不要打扰您。昨夜侧夫人身上不太好,最后唤了宫中当值的太医。今日一早,梁王便遣人唤秦王殿下进了宫。至于外面的嘈杂声……”白墨夷沉思了片刻,“想必是西苑的人又在找谢太医的麻烦……”
白岳泽没想到自己睡下后,四皇子府中竟然有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白岳泽又向白墨夷细细的询问了一番,这才弄清了府中到底发生何事。
昨夜的后半夜,也就是乞颜昊仪将睡熟的白岳泽抱回中苑卧房后,侧夫人婀郦突然就不好了。据说是忽然腹痛,怕是会有意外。太医谢辰迂被大半夜从卧房中叫起,折腾了许久,却查不出侧夫人的腹痛的原因,于是婀郦的侍女月珂只得找到管家额吉,额吉无奈,只能向乞颜昊仪禀报。
乞颜昊仪本想留在中苑陪白岳泽,结果额吉与月珂大半夜来寻他,乞颜昊仪顿时心烦无比,但是又找不到理由推脱,只得去西苑看望婀郦。再后来,乞颜昊仪吩咐让府中的人待天亮了去宫中请更为年长的太医来为她诊治,但是婀郦后来一直不停的折腾,偏偏谢辰迂始终找不到婀郦的病症,众人担心婀郦腹中的世子出意外,只得去宫中请别的太医。
宫中夜晚当值的太医一般有两位,两人一听四皇子侧夫人的病症连谢辰迂谢太医都诊断不出,更是不敢轻易出诊,只得连夜拿着四皇子府的令牌,把宫中年龄最长的太医从暖烘烘的被窝中拽了出来。三人在年长太医的床前一合计,留一人继续在宫中当值,另外两位太医就带着药箱与药童慌慌张张的来四皇子府了。最终婀郦被确诊无大碍,貌似就是有些腿脚抽筋外加胎息略略不稳。三人商量着开了药方,小心的开了保胎补气的药,整件事这才平息下来。
三位太医夜半齐聚四皇子府;四皇子在正妃小产之后,侧妃腹中的世子又险些落胎——梁王早上一醒,就听到了这一颇为劲爆的消息。于是乞颜昊仪一大早便被宣进了宫中。梁王早朝后,直接把他宣进了御书房。
乞颜昊仪进了御书房后,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一直跟着梁王的徐福海徐公公在殿外隐隐的听见了父子两人的争吵声,然后……乞颜昊仪就被梁王一脚踢进了宗正院的太庙……据说梁王当时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直接照着乞颜昊仪的心口狠狠的踹了一脚,然后就叫他滚去跪在祖宗牌位前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乞颜昊仪反省好了,什时候肯认错,什么时候起来,此间任何人都不得说情。
于是梁国的四皇子、曾经的平西将军、现在的秦王殿下,便心情郁闷的去宗正院太庙跪着了,这一跪,就从日上三竿跪到了日头偏西,而且还将继续跪下去。
徐福海在四皇子府传递这一消息的时候,白岳泽和赤霄父子两个正在用晚膳。
待徐福海说罢,白岳泽只是简单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徐福海正诧异眼前这位年轻的四皇妃的淡定,白岳泽却心平气和的问了句:“三公主也知道了?”
徐福海没料到眼前这个年轻的四皇妃会是这么个反应,一愣,赶忙点头。白岳泽亦微微点头,派下人重重的赏了徐福海,便让他离去了。徐福海前脚刚走,白岳泽就派白墨夷去了太虚幻境。
现在白岳泽自己行动不便,只好遣白墨夷去幻境向众人找帮手。其实白岳泽本想让白墨夷前往宫中去探梁王的究竟,然后以不变应万变。但是人间各方君王继位后皆有四方真神护身,只怕白墨夷即使进得了皇宫,也无法在宫中施展法术。于是白岳泽思来想去,就只能找命格老儿了。这次自己载了那么大个跟头,太虚幻境的众人也是心虚不已,白岳泽一点也不担心命格儿会不答应。
果不其然,白墨夷只走了片刻,再回来时,身后就跟了一溜命格府的诸位星君。而且不仅命格府的诸位星君来了,就连先前在天界给白岳泽使过绊子的敖钦、敖顺、敖邢外加朱炽、夔衍也跟了过来。
白岳泽一身白衣,长发束带,坐在卧房的软椅上,身后站着金银铜三人和白墨夷,他看着满屋子局促的神仙星君,只觉得这场面说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二太子……您赶紧上床歇着,这么坐着容易受风……”命格老儿见白岳泽不说话,只是眯着双眸看着众人,只得愈发心虚的紧。
“您老改前世白子岳的命格簿子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白某容易受风……”白岳泽嘴角一弯,扬扬手让身后四人将卧房用法术封了,免得府中的下人进来吓着。
白岳泽此时唇色苍白,灵力微弱,坐在软椅上看着也是弱不禁风,偏偏屋中的人谁都不敢小觑他,丝毫不敢造次。
“说吧,你们来凡界做甚?难不成是没瞧过白岳泽倒霉,所以组个团来参观?”白岳泽靠着椅背,捧着热茶,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命格老儿顿时被自己吐沫呛着了。屋中的其他人欲哭无泪,看样子这是要秋后算账的节奏。
命格老儿咳了半天,好不容易气儿顺了,赶忙接着说道,“……大殿下知道二太子您在凡界……受了委屈,特意给我们下了钧旨,让我等一切皆听从二太子的吩咐,直到……二殿下回天宫……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向天帝言明白子岳当时的命格……究竟是如何变动的……”
命格老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在狐族的二太子面前任何藏着掖着都是自取其辱,命格老儿早已放弃治疗了,一张老脸豁出去了。
白岳泽愣了愣,又愣了愣。终于,白岳泽明白了——闹了半天,天帝到现在还不清楚当初是命格儿与敖钦等人喝酒误事,才弄出了白子岳以男子之身为乞颜昊仪生育子嗣、最后白岳泽也不得不早早的回了天界的局面。自己又被忽悠了。
当初众人对天帝只道是乞颜昊仪转世后的命格颇为复杂,而七星命格盘上白子岳的命格又处处以乞颜昊仪为尊,众人便没料到会横生出这么多枝节。当时白岳泽已回归真身,木已成舟,天帝在无奈外加为不肖子心痛之余,便没有继续深究。事后,天帝降了敖钦等人的仙籍,扣了他们百年的俸禄,并责令众人百年中不得再上天宫,可怜敖钦等人才被从北极戍边之地放回就被禁了足,一个个皆是苦不堪言。另外为了弥补白岳泽亏损的修为,天帝便赐给了白岳泽一堆三界的宝物,其中就包括九曲莲花灯与三界神龙令。
白岳泽听罢,气得几乎掀桌。难怪轩辕质古当初那么豪爽,感情这莲花灯与神龙令早就是天帝赐予自己的东西。那日天后与轩辕质古去瀛洲岛,估计明面儿上就是给白岳泽送天帝的赏赐去的。结果绕来绕去,说来说去,一堆宝物被狐王爹克扣了不说,自己还被轩辕质古忽悠的再次下凡界再次被要死不活的折腾了一次。
正所谓被人坑了还帮人填土,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白岳泽觉得自己真是小瞧了天界的大太子。那人不动声色间,就将一干人等耍的团团转,让众人心甘情愿为其木头二弟肝脑涂地。与之御人的权谋之术比起来,自己这点小伎俩简直没法儿瞧。白岳泽气极反笑,恨不能就要衣袖一挥,当场就回瀛洲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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