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君》留君分节阅读18

    不待元守真说话,随行而来的元同光便开口厉声道,“你这孽子乃是余留凡间的天煞魔星,我观你由心入道,心功走势邪门诡异,定然是错不了的,师弟贸贸然救你一命,让你活到现在,已是扰乱了不少凡人命格,逆天行事了,我猜如今天象混乱诸侯四起,分疆裂土民不聊生,恐怕与你也脱不开关系,往日不知倒也罢了,现在还能留你祸害于世不成!”

    卫广这才发现元守真后面还跟着一人,只是这人说的话实在荒唐,卫广忍不住笑出了声,天煞魔星?他卫广何德何能担得起这四个字,他又有何能耐,能让天下大乱,诸侯四起!元同光这般说,当真是高抬他了。

    想要他的命,又何须大费周章,寻什么理由。

    元守真听着卫广越来越大的笑声,瞧见卫广隐落发间的眼泪,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十年前这孩子小心翼翼一路跟上邙山的模样,心绪微动,却终是微微叹了口气,抬手间拂君剑落回手中,卫广只觉一阵刺眼的白光朝自己刺来,心里蹬时大恸,头疼欲裂,眼里的水汽模糊了双眼,却只痴痴望着元守真,一动不动跪在地上。

    只听‘磕’的一声,元守真刺向卫广的剑被一阵流光击飞了出去,定在了卫广斜后方的松木上,砰地一声炸裂开来,荀文若瞧见被击成碎片的松木,知道元守真是真想杀掉卫广,顿时赤红了眼睛,“他已自废了修为,如今丹田已破,往后再不能习武修道,与废人无异,还不够么!”

    荀文若灵力枯竭,昨日又受了内伤,击飞元守真的拂君剑只是勉强而已,元守真却不多话,挥袖将荀文若击得重伤在地,他亲自出手,不过须臾间,剑入又出,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自己造的因,当摘自己结的果。

    元守真的拂君剑乃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名剑,千百年前的大剑宗用三昧真火炼制而成,即是名剑,那就是好剑,那剑身莹光剔透,滴血不沾,入了卫广的胸膛,拔/出来以后,剑身上沾染的血能自己汇聚成滴,鲜血染红了草地,剑身却仿佛永远都沾染不了凡尘间一般,干净如初。

    元守真毕竟是高手,动作又快又准,卫广其实并未觉得有多疼,只是渐渐的呼吸困难,五神六识模糊,这尘世间的一切都渐渐越离越远,连荀文若凄厉哀嚎的尖叫声都忽近忽远,听不清澈了。

    元守真立在远处,卫广看得并不真彻,远得很,他连影子都抓不住。

    一切回归如初,真到结束的这一刻,卫广却不如何难过。

    这世上对他好的人,唯有荀文若一人。

    卫广费力抬手,抓住踉跄奔过来的荀文若,笑了笑,勉力说了声对不起。

    他这一夜其实想了很多,大多都在回想这十七年的时光,可他经历的事不多,见过的人太少,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个人……

    荀文若的哭声又绝望又凄厉,卫广听得恍惚,他不欠元守真,却欠着荀文若。

    这世上这辈子,他对不起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卫瑄,一个是荀文若。

    这两人都是他的弟弟。

    他得了卫瑄的信赖依靠,却弃之不顾,到如今,也未回去看过一眼。

    他得了荀文若的真心真情,却来不及回报,到死,也都没能为他做过什么。

    “哥!哥……”荀文若眼里的泪涌出来,压着卫广的伤口,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只是被刺伤了而已,他有天下一绝的医术,他还有清灵果……只是被刺伤罢了,能救的,这没什么。

    不管是为了荀文若,还是为了元守真,有的事,荀文若不能做。

    卫广紧紧握着荀文若的手臂,喘气道,“他不认我,我却认他,你……”

    卫广咳出一口血,喘息越急,气息也渐渐弱了下去,荀文若哪会不知卫广说的什么意思,他心里又痛又怒,又恐慌又绝望,见卫广死死抓着他,等着他答应,只得连声应下,“我知道,哥哥,你别说话,我不与他为敌,哥你别说话,别说话,我这就带你回青云山医治……你相信我,我能治好你的……”

    卫广微微摇头,伸手抚了抚荀文若的脸,也不再说什么,就这样静静看着,似乎要将荀文若的脸印进灵魂里,直至完全闭上了眼睛。

    “哥!”荀文若连声叫他,眼泪却大滴大滴掉下来,他知道没用的,没用的,什么精绝的医术,什么清灵果,都没用的,没用的。

    元守真看着眼前这一幕,再看了眼已经绝了呼吸的卫广,朝元同光道,“走罢。”

    “师弟慢着。”元同光叫住元守真,皱眉看了眼卫广道,“师弟忘了,掌门人和诸位师伯们嘱咐过,须得让这孽子灵体自爆,飞灰湮灭才行,斩草除根,免得往后又生变数。”

    荀文若双眼赤红地看过来,那里面刻骨的恨意浓烈得让人心惊,只恨不得食其肉吞其骨,元守真并不在意,只看了眼躺在荀文若怀里的卫广,心绪微微复杂,拂君剑回手入鞘,摇头道,“无碍,他如今三魂七魄尽数散去,拂君剑绝了他的心脉,与灵体自爆,也无甚么差别,万万活不了了。”

    魂飞魄散的人,就算是上位仙人,那也是难以救活的,清灵果只能保持他肉身不死,没了灵魂神识,又和死了有什么差别。

    元同光听元守真言罢,略微沉吟,随后便也点头道,“也罢,拂君剑上的三昧真火绝了他的心脉,量他也逃脱不掉。走罢。”

    元守真也不驳他,只回头又看了卫广一眼,心里却微微怅然,这世间敛魂聚破的方法并不是没有,只是百年前已经失传了。

    连太乙门都记载不详的东西,这世上,恐怕也无人知晓了。

    元守真这辈子甚少有不确定的事,如今握着手里开封见血的拂君剑,却微微有些不确定起来,御剑飞行了一会儿,问旁边的元同光道,“既说天命已定,那十年前任他身死狼口是命,还是我救他脱险是命?”

    元同光目瞪口呆,半响才呐呐道,“自然是前者,那孽子是该死之人,你我不过让一切回归正途罢了。”

    元守真未再接话,元同光不由担忧,“你修为已至臻境,万不能误入歧途,需心志坚定,专心修炼才可,否则天劫一难,必有性命之忧。”

    元守真颔首,后又想起荀文若来,那孩子不同卫广,倒不怎么让他担心,元守真也未放在心上,随元同光一起回太乙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的既视感,撒花昨天受银渊留言的启发,推翻重写了这一章,希望能好一点儿,明天更新时间还是这会儿,谢谢舒音的雷和鲜花,谢谢李大大,希望能越写越好罢。

    感谢michelle的撒花,爱你!

    ☆、第二十七章

    食如画,酒如泉,古琴铮铮,钟鼎玲珑,楼外楼是个好地方。

    楼子建进门时,卫广正负手立在窗边,漠然望着远处,楼子建缓缓走到卫广背后,从这地方看去,一眼便能瞧见鼎国中心的地界,只如今是寒冬腊月,冰雪纷纷,那雕檐画栋的朱漆皇宫,也隐在缭绕的雾气里,只露出飞檐一角来,让人看不清彻。

    至他从荀文若手里接过这位他终将侍奉一生的主子,到如今,已经有一年多的光景。

    离卫广完全清醒过来,到如今,也有三月有余。

    三个月的时间,对他们来说,足够做很多事,比如说打着剿匪的名义,掌控了整个临泉的命脉,如今临泉的太守府,早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其他大大小小的州郡,也在秘密筹划之中。

    三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但足够让楼子建看出一些东西来,有关他这位主子的。

    论文论武,论才论德,卫广都比不上那位紫微帝星荀文若,但卫广无疑具备了一个主公所需要的所有特质。

    一来卫广有名分,鼎国的亡国之君虽没有大功,亦没什么大过,鼎国虽是日渐没落,但总比如今盗匪横行,民不聊生来得强,再加上士林清贵间又多讲究忠君爱国,血脉正统,卫广嫡出皇子的身份一出,必定会有大批的谋臣将士主动找上门来,先不说担不担得大用,只说在名分一事上,卫广便是师出有名,名正言顺。

    再有便是卫广本身。

    在楼子健看来,卫广无论才、学、识,都为人中上等,这些才识足以让他辨别是非,命理断事,能让跟着他的属下敬佩他,信服他,可同时他的这些才干却又低调内敛,并不十分尖锐抢眼,他能兼听任用,谋臣跟着他,满腹经纶能付诸于行,武将跟着他,则请缨有路能大展拳脚,便如他那常年游历在外的小友柳清,这三月跟在卫广身边,出谋划策,一举拿下临泉以及周边郡县后,也定下性子,安安分分拜卫广一声公子,这一声公子,便是奉其为主伺候在侧的意思了。

    楼子建看得分明,那紫薇帝星,能做让鼎国繁荣昌盛的守国之君,却未必能像卫广这般火中取栗,从一群虎狼之中拿回鼎国的江山基业,一统河山。

    楼子建抬头看住卫广,心潮涌动,只觉这一年的光景,似乎每一日,都有惊喜降临。

    一年前若是荀文若没带卫广来找他,他也是要亲自上邙山去的,他有信心说服卫广出山,但原先他打算用的手段并不光明。

    青云山被灭门的事,他早三五天知道了消息,虽不能立刻帮助卫广报了青云山的仇,但对那仇家的线索,他手里确实是有点消息的。

    最重要的是,他当年在皇宫探查卫广的下落时,无意中曾得了一种敛魂聚魄的法子,倘若能找到一些特殊的药材,便能助明阳真人重塑真身死而复活,楼子建以为,便是为这一条,卫广大抵都肯用性命来换。

    只不过楼子建没想到,需要敛魂聚魄的人,头一个人会是卫广。

    他更没想过,卫广会来醒来的第二天,便开口对他说,他想试试。

    这对楼子建来说,无疑是天降惊喜,但他并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这三个月的时间,他在卫广身上看到了作为君主的才干,却丝毫没在卫广身上看见属于上位者该有的欲和望,他不爱珍馐美食,也不爱瑶池佳酿,亦不喜欢天资绝色,更多的时候,便是如现在一般,瞧着外面漫天飞雪出神,尤其是入冬以来,无人的时候,就越发沉默了。

    楼子建走到卫广旁边,不前不后,大约三步的距离,陪同卫广站了一会儿,半响才开口道,“臣有个朋友,做了点小生意,得了一批金足樽,碧玉盘,比内务府里出的更为精巧绝伦,臣觉着不错,就将着这些料,将公子的房间布置了一番,公子去看看么?”

    卫广回过神来,微微摇头,“吃不过二两饭,睡不过一张床,不必费心思弄那些。”

    楼子建一顿,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卫广如是说,他又想问问卫广,那他要这江山权势有何用。

    人们渴望权势,追求权势,无非是贪恋权势背后的东西,名、利、财,女人,亦或是睥睨天下坐拥江山的快感。

    卫广什么都没有,他理智,清醒,像苦行僧一样,按部就班,一切都徐徐有序的往前走着,不紧不慢,刚刚好,既冷静又睿智,但看在楼子建眼里,难免有些心惊。

    卫广自醒来以后,从未问过荀文若的事,只是这三月以来,越发沉默了。

    楼子建和荀文若有交易,但楼子建并不打算告知卫广,他虽不信命,却对惊采绝艳的荀文若颇为忌讳,倘若不是顾忌卫广知情后的反应,他恐怕当日便使计逼死荀文若,以绝后患了,如今留他一命再,往后也福祸难知。

    楼子建心里叹了口气,半响接着又道,“探子来报,最近临泉附近江湖修士走动频繁,有不少……太乙门门人……臣下知公子和太乙门关系匪浅,公子还请示下,该如何是好……”

    卫广目光平静,瞧着外面肆掠的风雪,眼里无绪无波,“若是不妨碍我们做事,便不用管它,若是特意来找茬的,能杀的便都杀了。最近也暗中招募些能人异士,但凡有能力的,能请则请,重金重利也无妨。”

    楼子建但凭卫广吩咐,无有不从,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楼子建本想再陪卫广一会儿,怎奈卫广根本不在状态,他不说话,卫广便能当他灰尘一般,连挥手也欠奉,颇为尴尬,楼子建自顾自坐了一会儿,眼角抽了抽,只得轻咳了两声,起身道,“公子若是嫌臣下嘴拙,可要臣下去唤倾之来陪公子逗逗乐?”

    卫广正想军粮财帛的事,闻言抬头看他,颇有些莫名其妙,“子建你舌若莲花,三寸之舌,轻而易举便夺了宜州的兵权,怎地妄自菲薄了。”

    楼子建噎了一下,颇为不死心,又道,“这几日青园红梅绽放,公子不若和我们一道,踏雪寻梅,不正是一件妙事么?”

    卫广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这个亦师亦友的属下是想约他出去走走,心里不由微微一暖,颇为歉意地道,“子建勿怪,我生性沉闷,倒害得你们玩乐不能,闲暇之日倒也不必管我,你们自行去罢。”

    卫广其实能明白楼子建的意思,与自己的属下一同出门游玩,无疑是拉近距离的好时机,但他实在不喜这飘雪冰封的景色,去了只怕扫了众人的兴,只得出言拒绝了。

    等楼子建要告辞出去,卫广方才开口叫住楼子建,顿了半响,才问道,“子建,我弟弟可还安好。”

    楼子建微微愣了愣,他知道卫广说的弟弟是谁,但凡和卫广有些关系的人,卫瑄,荀皇后,李皇后,荀文若,元守真,明阳真人,甚至是元沁,这些人的底细他一清二楚,但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心惊。

    无论卫广问的是谁,卫广的反应都不是楼子建愿意看到的,作为一个要在鲜血中厮杀的君王,在没有事成之前,牵绊越少,便意味着弱点越少,楼子建知道他们的消息,这三月却从未谈起过,大抵也是因为如此。

    尤其是荀文若和元守真,楼子建颇为忌讳。

    他自负还有几分看人的本事,遇上这三人,却也不甚确定起来。

    比如说卫广,昏睡之中还一会儿师父,一会儿小若,一会儿元沁的在噩梦中挣扎呓语,等醒了后,却一言不发,像是从不认识一般,这三月以来,连提也没提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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