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君》留君分节阅读6

    在他们三人当中,荀文若是真正的天才神童。

    明阳真人曾交代过先生先给他们摸底,那先生先得了明阳真人的嘱咐,非得要搓搓元沁的锐气,考题的难度就蹭蹭往上涨了几个等级,明阳真人看过后,确定有一些确实刁钻得连他自己都答不出,才心满意足的拍板说就用这一套了。

    考题的内容也五花八门艰难晦涩。

    四书五经,鼎史,算学,乐理,兵法,甚至还有些非常偏僻的药理常识和机关术。

    卫广脑子懵成一片,考试途中面沉入水,要是眼睛能冒火,大概能在试卷上烧出个洞来,冥思苦想,到最后还是悻悻地交了白卷。

    元沁和另外几个小弟,挠头抓耳,好歹把卷子都涂满了。

    夫子和明阳真人倒是对他们的表现极为满意,只看到荀文若的卷子,才齐齐变了脸。

    明阳真人负手而立,面沉入水,非常严肃地问,“你确定你没有因为看小若长得可爱,就单独给他开小灶么!”

    那夫子和明阳真人平日也是勾肩搭背喝酒玩乐的关系,闻言连连摆手,指着上面的题目道,“你饶了我罢,我又不是和尚,哪里知道法华经是个什么鬼玩意儿,阴阳五行是你们道家的东西,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明阳真人呼了口气,拿着这一张试卷上漂亮周正的隶书,再一看自家儿子用来擦屁股还嫌硬的纸卷儿,着实感慨了一番,半响才又道,“以他这般年纪,说是神童也不为过了,只现下乱世纷纭,他身世又坎坷离奇,慧极必伤,这卷子我收了,往后你也切记别和人说起这事,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明日你先给他们上一课,就讲讲藏锋敛锐的道理。”

    夫子点头同意,瞧了眼试卷,又有些遗憾,“那还教不教他了?”

    明阳真人爽朗一笑,“教,怎么不教,看看他到底能学多少,我看他根骨清灵,届时倒是请元守真帮忙看看,用些固本培元的药材激一激,倘若他真有修炼的天赋,倒真是通明仙人转世了。”

    有关荀文若的这一切,卫广不得而知。

    明阳真人规定了他们几人私下不得交流试题,也不得交谈试题答案,因此大家道也相安无事,只是摸底以后,各自还是有些变化了。

    先是卫广,每日早起了一个时辰,白日除了自行修炼外,还跟着元德师兄修习剑术,无论当日有什么事,都先定量写五十张大字,成了他们三人中最勤奋刻苦的一个。

    荀文若本就是跟着他的,卫广不在,他玩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卫广看书,他也就看书,只他不大喜欢练武,修习剑术总提不起兴致,明阳真人见他如此,便给他找了些奇门遁甲五行八卦的书,荀文若也照单全收,权当打发时间了。

    元沁对他二人的这般行为大为不满,见他二人学得津津有味,又好奇起来,他老爹也不强求,给了些兵书和战册,也就随他去了,元沁静下心慢慢看来,也从中得了些趣味,慢慢也开始乐在其中了。

    如此青云山终是有了些变化,掏鸟蛋的人少了,山上的鸟叫声都多了些,山中众师兄弟都欣慰不已,又怕他们累着饿着营养跟不上,就变着法的给他们弄好吃的,等到三月份的时候,卫广个头都蹿高了一截。

    从上青云山到今日,整整六十天了。

    荀文若发现,他这个哥哥今天从一早起来就有些不一样,穿衣服的时候来来回回看了几次,还破例开口和他说话了,“文若,我今天衣袍穿得整齐么?”

    卫广的衣着向来都整整齐齐的,荀文若见他搭理自己,心里开心,点点软软道,“哥哥很好看。”

    倒早饭过后,连元沁也发现卫广异常了,卫广练剑心不在焉,写字也心不在焉,连吃饭的时候都坐立不安的,后来索性请了假跑出去,也不管背后一干人奇怪的目光。

    卫广在青云山上找了块假山石坐了上去,从那里可以直接看到青云山脚宽敞干净的大路,以他现在的视力,倘若有人经过,他定能看得清清楚楚。

    元沁跟着跑了出来,瞧得疑惑,悄悄问旁边的荀文若,“小若,你哥怎么了?”

    荀文若虽是和卫广住同一个屋子,但卫广的事,他又能知道多少。

    荀文若瞧着远处的卫广,便是隔着这么远,他都能感受到卫广周围又轻软又浓烈的情绪,虽然不确定,但荀文若还是轻声道,“他在等人。”

    “等谁?”元沁摸不着头脑,“还有人要来青云山么?”

    “小若走!我们也上去!”元沁瞧着高高的假山石,来了兴致,扯着荀文若就往前跑,“我前几日就见小老头手里捏着什么宝贝,咱们也上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好玩的!”

    荀文若一愣,反手拉住元沁,边走边往回拖,“快下雨了,那云梯不赶紧搬进房子里,一会儿就得散架了,到时候咱们还怎么模拟攻城。”

    元沁一瞧闷黑的天色,听荀文若这么一说,差点没跳起来,偏头朝卫广吼了一嗓子,“卫广,快下雨了,你赶紧下来!”

    元沁也不管卫广听不听的见,拉着荀文若就赶紧跑去他的院子了,生怕瓢泼大雨下来,把他的城墙都给冲垮了。

    荀文若回头看了卫广一眼,垂着的眼睑遮住了心里翻腾的情绪,他这个哥哥话虽然不多,也一点都不热情,但其实很好说话的,但除了一件事。

    卫广有一块宝贝,一直挂在他脖子上,连洗澡的时候也会放在伸手够得到的地方,别人想看看也不行。

    荀文若只偷偷瞟见是块玉佩模样的东西,他以为卫广喜欢美玉,着实花了一番心思,翻遍了整个青云山,在后山的山洞里破出了快温润通透的羊脂玉,他兴冲冲的把这块拳头大的美玉捧到卫广面前,卫广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了。

    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荀文若聪慧至极,后来也渐渐明白过来,卫广喜欢的,根本不是什么玉佩玉石,他在乎的,是送东西的人罢了。

    荀文若回头看了眼正痴痴看着山下的卫广,心里又闷又痛,又想知道他等的那人是谁,好把他找出来,圆了卫广的念想。

    “小若你怎么了?快放开!”元沁痛得直甩手,荀文若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捏着元沁的手,有些内疚的在上面揉了揉,甩了心里的难受,朝元沁笑道,“我们快走罢!掉雨点了!”

    两人方才找东西把小城池罩起来,天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荀文若看雨下得大,跑进房里把雨伞和衰衣拿出来,让元沁赶紧回房去,拿着雨伞就冲了出去,天已经快黑了,加上乌云密布,雷声滚滚很是吓人。

    荀文若跑到假山石那边,没见着人,顿时吓得脸色都寡白了起来,扔了手里的雨伞爬了上去,没在假山下面看见卫广才松了口气,猜想着卫广肯定是回去了,就捡起地上的伞跑回了院子。

    荀文若回了院子,见院子里根本没有卫广的影子,房间里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水渍,荀文若这才脸色大变,略略一想,就知道卫广肯定是下山去等人了。

    荀文若瞧着外面黑压压的天色,已经全黑了,荀文若想起往年这个时分,他必定是躲在娘亲的怀里的,又温暖又安心,他如今却浑身湿透的呆在房间里。

    可卫广还在山下,他有没有带伞,雨这么大,有没有淋湿了,天这么黑,还打雷,他会不会和自己一样,也会害怕,他又知不知道,打雷的时候,不能在树下躲雨的?书里是有讲,但卫广不大看杂书,会不会根本就不知道。

    荀文若越想越心慌,复又抓起桌上的雨伞,冲出了院子,一路往山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会一齐更四更,先更两更,后两更晚一些发

    ☆、第八章(二更)

    卫广确实在山下,他听得元沁说下雨了,就反应过来倘若元守真来接他,岂不是要淋雨了,卫广又不知元守真从哪里来,只能来青云山脚下等着。

    荀文若下山去花了一段时间,他不像卫广一般有灵力护身,湿滑的山路让他跑得很费劲,等到了山下时,浑身都是泥浆。

    雨很大,打在伞上他都要使劲捏着,才撑得住,卫广站在路边的岔口处,背对着他,漆黑的雨伞把让整个人都罩了起来,只看得见一双细白的腿漏在外面,白色的袍子已经全都湿透了。

    荀文若小跑到卫广旁边,扯了扯卫广的袖子,大声道,“哥哥,雨太大了,我们回去罢。”

    卫广转头看见浑身湿透的荀文若,愣了一下,把人拉进自己的大伞里罩住,看着小孩儿湿亮的眼睛,伸手碰了碰小孩儿脸上的擦伤,心里不知为何就是一疼。他能应付奸恶狡诈的人,能应对面慈心恶表一不已的人,但却不知该如何和荀文若这样的人相处,他不想与他深交,却每每难以拒绝如此纯粹的真心,承受不起,他却又舍不得拒绝。

    因为心是暖的。

    “你怎么来了!”雨下得太大,卫广几乎是用喊的,“天黑了,快回去。”

    两人躲在一把伞里,离得特别近,比任何时候都要近。卫广长了个,荀文若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他们靠得这么近,面对面贴着,就像是他靠在卫广怀里一样,荀文若眼眶里的水汽凝成了滴,打湿了睫毛,分不清是雨是泪。

    卫广以为是水珠,伸手把荀文若打湿的头发理到一边,帮他拉好衰衣,瞧了瞧黑沉沉的天,有些为难,他想叫荀文若回去,又怕天黑了山上不安全,只得四下望了望,看见一颗枝叶茂盛的大树,就想过去躲雨。

    荀文若伸手抱住卫广的腰,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哥哥,不能躲在树下,会被雷劈的。”

    卫广一愣,相处了几个月,他隐隐也察觉到这个弟弟不是一般的博学多才,倒也停下了脚步,再看荀文若说得一本正经,不由裂开嘴笑了起来,“小若懂得真多。”

    荀文若一双雾气氤氲的眼睛如雨后的清泉一般,清澈透亮,卫广看得心里发软,软了声音劝道,“小若我先送你回去。”

    荀文若听懂了,抿抿唇问,“哥哥,下大雨了,明天再等吧。”

    卫广摇摇头,并不说话。

    荀文若心里陡然生出了一股尖锐的嫉妒,这股嫉妒几乎就要冲出胸膛了,他想大吼大叫,却实在太过通透,知道他若哭闹不休,卫广只会更讨厌他,他也不想违背卫广的意愿,如果可以,他会好好学占卜术,这样,就能知道卫广等的人,究竟什么时候会来,什么时候来,在什么地方。

    青云山上上下下,卫广都非常熟悉,他本身的灵力亲水,这般雨天他走起来,非但没有阻力,还像得了助力一般,时不时还能带着荀文若拔地飞一段,很快就把荀文若送回了房,就又冲出了房。

    荀文若浑身湿哒哒的坐在椅子上,卫广出去后,连着他心里那丝甜滋滋的味道都给带走了,荀文若心里又酸又涩,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才又吸了吸鼻子,揉揉眼睛跳下椅子,去开门了。

    “小若,找到卫广没?”

    是元沁,后面跟着明阳真人。

    明阳真人瞧见荀文若湿哒哒衣服,再一看他有些潮红的脸颊,脸色都变了,“胡闹!穿着湿衣服,也不怕生病。”

    元沁吐了吐舌头,赶紧跑去衣柜里胡乱翻了一通,把干净的衣服找出来,荀文若上次受了伤,好是好了个大概,但毕竟身体弱了许多,最是受不得寒,明阳真人听着他呼吸又重又浓,不免担忧,“有没有哪里难受?你哥哥呢。”

    荀文若听明阳真人问卫广,眼睛就水红水红的,他淋了雨,之前又担惊受怕,邪风入体,已是感染了风寒,开口就打了个大喷嚏,明阳真人伸手给他把了脉,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脱下来,小广呢,做哥哥的怎么能让你穿着湿衣服干坐着!”

    因为他哥哥的魂,已经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人给勾走了,因为其实那人根本不是他哥哥,他骗了所有人,他今年六岁了,和卫广同岁,卫广又怎么会是他哥哥,他根本没有哥哥。

    兴许是因为风寒的原因,荀文若总觉得鼻子特别酸,他从上山后从未流过的眼泪,这时候全都从眼眶里冲了出来,他伸手一抹,只会掉下来更多,荀文若一边抹一边穿衣服,见明阳真人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才哑声说,“眼睛难受。”

    明阳真人看得心疼,伸手帮他把衣服理好,又揉了揉荀文若的脑袋,叹气道,“真不让人省心,要是可以,我倒宁愿你们同元沁一般,虽然浑浑噩噩的,倒也开开心心,平安喜乐……”

    他这么说,元沁反倒先抗议了,“我说爹,你怎么老是糟践我,我清醒得很。”

    明阳真人啼笑皆非,“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荀文若自知自己惹人担心了,鼓着脸呼了口气,情绪平静了不少,明阳真人瞧着安心不少,笑着劝道,“你哥哥面冷心热,你别看他话不多,却是个老好人,你睡着了不知道,师父每晚来看你们,见他都是先哄着你睡了,自己才睡的,不然你日日梦魇,师父都要想法子给你救命了。”

    荀文若一呆,他身体不舒服,连着脑子都有点迟钝,好半天才理清楚明阳真人的话,却有些不敢相信,“……哥哥哄我了?”

    明阳真人瞧他瞳眸晶亮,小脸红红的,呵呵笑道,“师父还会骗你不成?你先乖乖睡觉,若是不舒服记得叫人,放心,为师这就去把那不听话的小崽子弄回来。”

    明阳真人拍了下元沁的脑袋,吩咐他留下来陪荀文若,才又出得门去。

    元沁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直道明阳真人偏心,见自己在旁边说了半天,连个泡影儿都不起,不由学着老夫子的模样,摇头晃脑地叹息道,“人心不古啊世风日下……”

    元沁也没能念叨几句,他每日窜上窜下,最是消耗体力,如今晚上天黑了,随便躺在那儿,翘着二郎腿也能呼呼大睡,荀文若被他惊天动地的呼吸声震得回过神来,瞧着元沁张着嘴的傻样,想着这几个月都都抱着哥哥睡的,心就跳得像蹦出来一般,魂不守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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