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枪炮灰演绎录》躺枪炮灰演绎录分节阅读24

    顾生槿越想越一头雾水,总觉得这一系列蹊跷规则背后隐藏着一个秘密,而他唯一的线索只有昭渠,可他偏偏不知道昭渠是谁,暂时也没那个实力去调查她的身份。

    赵抟之走回来,就看到顾生槿骨节分明的两指无意识拈着话本的某一页,垂头看着斜前方的地方,眉头紧锁的样子。有一幅青蓝的发带滑落他的身前,似乱非乱地搭在了他的前襟上,莫名透出一股惘然来。赵抟之走过去按了顾生槿的手,问:“在想什么?”

    顾生槿回过神,把书往身旁的桌上一搁,认真地看了两眼赵抟之,决定和他开诚布公,探讨一下昭渠和《故梦》的问题。他短期内能获得昭渠身份的途径,恐怕也只有赵抟之了。就算赵抟之也不知道,那也不过是这条路没走通而已,问清楚,总比心里疑惑一直吊着好吧。

    “我在想,故梦的原型是不是你?”顾生槿靠在桌边,歪过头,认真而仔细地看着赵抟之,他那幅滑落身前的发带也跟着晃了晃,再度晃进了赵抟之眼底,仿佛是在他心里擦出了浅浅的刺痒。

    赵抟之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平静地对顾生槿说:“杜撰成分太多,不要相信。”他不再说话,和顾生槿默默对视,眼眸漆黑幽深,浅浅地藏着温煦的光。这让顾生槿生了一种错觉。那错觉让他恍然觉得,自己似乎是在什么时候也和赵抟之这样对视过,跨过了时间滚滚洪流,迈过了山川重重阻隔,越过了人影浪浪堆叠,他们也曾这样互相看着对方,看到人烟也褪去,夕阳也落下,几乎看到了世界的尽头。

    良久,顾生槿终于回过了神。他抬起一只手揉揉右眼,似乎是要把这股错觉揉掉。这才好点了,问道:“那应该还是有一部分是你的事,才能让你看出是拿你当原型写的吧?”

    “只有很少的一点。里面很多设定和背景都是错误的。”赵抟之也靠到了顾生槿身旁的桌沿边,伸出一根食指弹了弹话本的页面,擦擦两声一径划过,让顾生槿忍不住担心纸页受不住压力裂了。

    “别玩书了。”他把话本合上放到了身后的桌面上,转头看向赵抟之,“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赵抟之却摇了摇头:“不能。”

    你得自己想起来。赵抟之心想。属于两个人的记忆,怎么能只有其中一个记得?

    言语复述太过苍白无力,那样的事他不会做,也不屑于做,他要故友自己想起来。想起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连过去也记不得,名字也不记得,稀里糊涂就成了武当的弟子,还一点疑问也没有地当了这么多年?

    顾生槿顿时一垮脸,他就知道赵抟之不是那么容易吐露过去的人,还好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顾生槿又问:“对了,你知道昭渠是谁吗?她有底气写你的事,应该对你也挺了解的吧。”

    “是峨眉的许昭然。”赵抟之沉默一阵,把许昭然推了出来,然后他就看到顾生槿瞬间变了的脸色,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神色,就跟他方才听到自己说把话本看完了是一样的神色。赵抟之心里敏锐地升起一团疑问,只没有表露出来,不动声色又加了一句,“有消息称最近她和她师姐李幼喜一起下山,就是来参加赏剑大会的,也不知道到没到杭州。”

    “她也要来参加赏剑大会?确定吗?”

    顾生槿极度震惊之后,倒是稍稍镇定了些,立刻意识到这是个解惑的好机会!他抓上赵抟之的胳膊,着急地问,结果因为太着急,没靠住桌沿,往下滑了一下,他又还用不了轻功,下意识就更抓紧了赵抟之的胳膊,赵抟之被他带得拉了下来,似乎也没防备,没站稳,直接就扑了过来。本来顾生槿还有稳住的希望,这下连稳都稳不住了,跌坐到了地上,赵抟之也瞬间压到了他身上。

    顾生槿就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沉香味。

    ☆、第36章 悄悄南下

    然后顾生槿有些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侧边脖子热温温的一簇……赵抟之这扑过来是不是碰到一块的地方不太对劲。

    顾生槿往后避了避,脑袋就碰上了一只桌子腿,退不开了。赵抟之应是感觉到他的回避,估计本身也不太想跟自己亲近到这份上,下一瞬就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顾生槿瞧,盯得顾生槿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才开口:“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

    “我刚才问的,你对这个话本什么感想。尤其是,你对话本里的豆子是什么想法?”

    顾生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常人一般是会问“你对以我为原型的邵文瑞什么看法”吧?

    “豆子啊……”顾生槿觉得他问自己这个,或许是看出昭渠对豆子的描写有蹊跷,所以找自己参考意见?他看了看赵抟之的神色,见他面色沉沉,一时半会当真瞧不出什么来,沉吟了一番,先问:“你现在是和话本里一样照顾着豆子还是?”

    赵抟之很平静:“我和他失散了。”

    果然是找自己参考意见的?顾生槿心里就有数了,认真想了想,开口说道:“这个话本叫故梦,如果一切真像话本描写得那样完满结局,是不可能用故和梦这样的词汇组成的。故就是过去,梦就是虚无缥缈的假象,这个话本的名字就昭示了作者在写一个过去的假象,所以我觉得,豆子可能是已经死了吧?”说罢,他小心看了看赵抟之的神色。

    “你觉得他死了?”赵抟之面色有几分微妙,顾生槿点点头。想了想还是说,“也可能是脑子出问题了,傻了。”

    赵抟之:“……”

    顾生槿见他面色微妙,安慰他:“当然了,我也可能是猜错了。如果你还想找他的话,不妨找索星阁帮忙?”

    赵抟之稍稍一低头,摇头道:“很久以前的事了。”太久远了,所以找不到了。

    顾生槿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拍了拍赵抟之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来了一句:“你先让我起来?”

    “我还有件事要问你。”赵抟之不动。“武当山那天晚上的事,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几个人为何死了?”

    顾生槿愣了一愣,不明白赵抟之的思维怎么这么跳,突然就从北极穿到了南极。其实赵抟之从没问过他那天晚上的事,顾生槿差点自己也不当回事了。他皱了皱眉,回道:“这件不是我不回答你,实在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晚上的事,我一点也记不得了,自我有记忆始,就是第二天看到了添风师侄。”

    赵抟之一直盯着他,又问:“一点都不记得了?甚至连那几人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一点都不记得了。”顾生槿也有点纠结了,他说道,“不过不记得了也是好事吧,反正人都死了,那种记忆想不起来不是更好吗?我现在挺开心的,想起来估计就要不开心了。”

    赵抟之见顾生槿说得认真,脸色微变,他放开对顾生槿的近距离桎梏,对他说道:“我还有事要处理,你要是闷了,我让小二多买几个话本给你打发时间。”竟是端茶送客的意思。

    顾生槿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既摸不清情绪,又辨不清模样,乱麻麻的搅成了一团。不过赵抟之既然忙的,他也就回去了。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果有小二送来了一沓话本,什么山精水怪,情爱词话,武林轶事,种类繁多,应有尽有。

    顾生槿倒是收了,却有些哭笑不得。

    他也不知道赵抟之为什么要问起那天晚上的事,随手翻了翻两个话本,却心浮气躁,完全没有心情看下去。

    赵抟之此时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乐天成意外悄悄造访,让他知道有什么突发事件发生了。

    乐天成面色沉凝,进房也不喝茶,也没有坐下,直接和赵抟之说:“刚收到的消息,那位夫人乘船南下了。”说罢,他小心地觑了觑赵抟之的面色,果见他神色凝滞,有一瞬的冷然。

    接着,赵抟之倒是不动声色地端起一杯茶来,刮了刮浮沫问起一个看似干系不大的问题:“是怎么来的?”

    乐天成往常与赵抟之递消息商量事宜,从来是从容的,只这次觉得有些艰难,他小心道:“对外称病,只带了一个老嬷嬷,几个护卫轻省南下,目测是要坐运河到金陵,从金陵转来杭州。”乐天成斟酌着用词,拉拉杂杂,其实表达的意思很简单,悄悄来的,而且很急。

    来干什么,当然是来打感情牌。

    其实乐天成与赵抟之是在后来才相识的,没经历过他以前的事,只不过他既然管着一摊消息买卖的,想要查探一个人的过去也不是特别难,赵抟之的事他也查过,虽然掩盖得很深,东拼西凑的,他也算是能猜个*不离十了。

    也是因为猜的*不离十,又对后来赵抟之在五芒教的事一清二楚,乐天成心里才有些郁闷:那位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还真是看不出。虽然两个都是儿子吧,但明显大的这个更成器,更有前途,小的那个反而是有点被宠坏了的架势。大的这个虽然舍了吧,可是但凡还有点真情,有点把这个儿子当儿子看,为他的尊严争取一下,哪怕最后争取失败了,也不至于逼到他毫不留情地反水,至今日的局面。

    当然,站在乐天成的角度,断得彻底才是好的。走上这条路,索星阁、霁月山庄、赵抟之和自己都很难回头了。成功则已,不成功只有等死一途。

    赵抟之平静地说:“既是不敢声张地来,左不过是要劝我悄悄回五芒教,和段无辛完婚而已,不必理会她。”

    乐天成见他毫不避讳地自己说了,心里暗松一口气的同时,难免也有点心疼。他咳了一声,问起顾生槿来:“武当那小子如何了?”

    “又活蹦乱跳起来了。”赵抟之把茶盏搁在了一旁的桌上。心里密布的阴霾散去了一点点。

    ☆、第37章 琴韵金石

    “还没好彻底吧?”乐天成又问。

    “嗯。没清干净。”

    乐天成就说:“小心些,沈愉最近好像在谋划什么,神神秘秘的。”

    “收到了。”赵抟之面无表情,“放心,我自有应对。”顾生槿如今这情况,对沈愉也是掣肘,他已经错过了徐添风那次机会,就已经错过了致顾生槿于死地的时机了。除非他拼着暴露自己,也要在这几天里弄死顾生槿。

    但据赵抟之对沈愉的了解,他不会这么做,这对他来说是得不偿失的。那么能让他做文章的恐怕只有赏剑大会了。

    “那就好。”乐天成见赵抟之似胸有成竹,也没吩咐自己什么,也不多问,笑道,“等顾生槿好了再来找你。”二人又叙了些其他事,赵抟之看天色不早,就送他离开了。

    晚上顾生槿照旧和赵抟之一起吃饭。顾生槿一眼就看出赵抟之心情不好,等菜的功夫就问:“你怎么了?不开心?”

    赵抟之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他看向旁边,旁边的架子上摆放着一只白瓷的花瓶,瓶里插了几支含苞待放的紫薇花,圆润翠绿的枝叶映衬下,更显得紫薇花洁白清爽,怡人眼目。赵抟之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也没有让自己的心情好上一些。

    他也不知道顾生槿怎么就看出了自己不开心。他云淡风轻地成功让乐天成以为自己不受影响,就连自己都差点觉得,她的到来对自己的影响不大了。

    其实赵抟之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她了,记忆还停留在她哀哀哭泣,哭诉自己任性,力劝自己安心去做圣女的画面上。每想起一次,就愈深一分。

    听说她这些年过得很好。又恢复到了过去在五芒教当圣女时那副众星拱月,高高在上的架势,就连昔日丞相之女都不能与她争辉,更遑论其他多如牛毛的莺莺燕燕。

    总的来说,自己做圣女,对她而言是非常好的。

    她有两个儿子,舍了一个,还有另一个,那一个还能做世子,睥睨其他众兄弟。

    对他的父亲来说,自己做了弃子,也是非常好的。一来他以此为代价,向皇帝表了忠心,表明他并无那许多野心,只是太过耽于美色,为人又太过风流,才招惹了一个又一个高门贵女。二来他在当时是他爹所有已经能看出资质的儿子里最优秀的,舍了他,也是向皇帝表忠心的双重保险。三来他通过自己,捏住了五芒教的致命弱点,关键时刻可以予以打击,平时也可以左右五芒教的策略,让皇帝心里不管怎么想都得用他。

    对他们两个来说,是怎么看都划算的买卖。对自己呢……卫琇早十年就已经是个死人,只要江湖正道一日不灭,他就要做一日的圣女,等江湖正道灭了,朝廷要调转手来对付五芒教,他也只能废去一身武功才有可能保全自身。这也只是有可能罢了,他参与了那么多,又牢牢地当了那么多年的圣女,如果卫琇最后活过来了,还立了功,不就相当于老皇帝承认江湖覆灭血流成河的一切是他一手主导的……朝廷的正义又往哪里搁?所以到最后,多半他还是逃不过一死。

    他死了。他的母亲还有一个做世子的儿子,他的父亲还有一大堆儿女。

    他的死亡,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寻常了。

    但他呢,他只有这一个母亲,这一个父亲。他多少还是希望,他们会为自己考虑一下的。

    但这个父亲和这个母亲,不但舍了他,要他长年累月地男扮女装,还让他遵守教规到了年纪嫁给教主。

    赵抟之就明白了,他们真的只是把自己当一个弃子而已。他在五芒教,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象征物,他想不想,愿不愿意,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有段无辛愿不愿意继续合作,心甘情愿给朝廷当那一把刀。

    尽管他十年前就已经知道自己是一个弃子了。但是又等了那许多年,外面羽翼已丰却没有多少动作,未尝不是还心存幻想,在等着再给他们一次机会的意思。但他心里也知道这幻想是虚无缥缈的,靠不住的。所以他也给自己找好了退路。霁月山庄就是这其中一条退路了。

    赵抟之久不言语,饭菜也没有吃几口。

    顾生槿见状,指指那盘咸香松软金灿灿的蟹黄玉米对赵抟之说:“那你多吃点这个,吃完心情就好了。”

    赵抟之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蟹黄玉米顾名思义,是由蟹黄炒玉米制作而成,这盘菜可称得上是这段时间顾生槿的最爱了,每晚必点,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一直吃一直吃还是不腻。就跟小时候一样,喜欢上什么东西,就一直吃一直吃,直到他自己都觉得吃得没意思了。

    虽然顾生槿这些天吃得欢,实际上赵抟之只有第一天多伸了几调羹。这会儿顾生槿又来推销他的心头好了。顾生槿向来是这样,总喜欢把自己觉得好的推销给别人,这一次不中下一次又来,总有一次他能爱。赵抟之并不排斥他这种纯粹的没心没肺,因此倒使心情稍稍好了那么一点点,顺着他的话舀了一小半调羹来吃。

    顾生槿素知他吃东西慢条斯理,秀气得很,就起身帮他舀了一小碗鲜香的猪蹄海带汤,放到他面前后,才坐下了,又同他侃起海带的药用价值来,什么能排铅解毒了,倒是半桶水也显得似模似样。又从排铅一路歪到丹砂炼丹的毒性,实在是天马行空,跳跃无极限,偏偏赵抟之似乎就是吃他这一套,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恰能让顾生槿有兴致继续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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