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青山独往之(下)》他有青山独往之(下)分节阅读11

    徐青山摆摆手:“也是,那就不想了,走,回去吧。”

    说着,两人便一起回到屋中,此时离黄昏还有些时候,李往之将东西粗略的归回了位,就去灶房生火烧水去了,徐青山在屋中理了理床铺,呆坐了一会后困倦便慢慢袭上眉眼,迷迷糊糊的脱下鞋和外衣,翻了个身就滚上了床。

    李往之将烧好的水提进堂屋,叫了几声后见没人回应,撩开帘子就见人已经睡过去了。他本想问徐青山是否要喝些水,只是看样子还是不要叫醒的好,于是折回去喝了几口水后便轻手轻脚的进了屋,随后也褪去了外衣,挨着徐青山鼻息渐稳的迷糊了过去。

    这一觉并没有维持多少时刻,李往之醒来的时候,黄昏的暮色透过纸窗的映照,烘的屋内一片暧昧,他扭了扭头,身旁徐青山的额正好抵着他的肩头,而侧着的姿势,让徐青山的面容一半温和模糊一半深沉幽暗,鼻息呼出的热气撒在肩上,实在是拉扯清醒的意志,渐渐地渐渐地,李往之被这气氛感染的慵懒,微微动了动身,手臂环住了身旁的人。

    这感觉实在是太惬意了,甚至有那么一刻,李往之只想闭着眼,拥着他的爱人,期望着这一刻能够永恒。他与他刚失去一位亲人,身心疲惫的从喧闹的迎送中脱离出来,这时的宁静同往常相比就有些让人贪恋。想到这,李往之又将身边的人拥的更紧了,他臂膀中的人似乎感受到了外力的压迫,拧着眉转醒了,醒虽是醒了,眼却不愿意睁开,他暗哑地道:“什么时候了?”

    “外头快落山了。”李往之回他。

    “恩……那还早呢。”徐青山打了个哈欠,一点要起身的意思也无。

    李往之全程围观了徐青山打哈欠的过程,被徐青山变形的脸庞逗的笑了,心里觉得爱人十分的可爱,自然而然的就低头亲吻了下去。亲吻从脸颊移到唇口,刚要深入时,一只手猝不及防的拦住了去路,堵住了李往之的口。

    “磨的疼……”徐青山总算是张开了眼,伸出的手拉了拉李往之的短小胡子。

    李往之听到控诉后“哎呀”了一声,摸了摸嘴角道:“这几日没时间修它,就长的没有章法了……”随后装模作样的委屈了一番道,“你看看,你这是又嫌弃我了。”

    徐青山的眼开了一会后适应了屋中的幽暗,他听完李往之的话后就一直盯着李往之,李往之也回望着他,随后他又拉了拉对方的小胡子,表明了自己,他平淡道:“不嫌弃。”

    随后就翻上李往之的身,附身而下的用行动表明了他所说话语的真实性。

    李往之再次转醒时,屋内的灯烛已经点亮了。他的身侧是空的,听见外面有点动静就等了一会,没多久就见徐青山披着外衣端了茶碗进来。进门的徐青山见李往之醒了,走到跟前将碗递了过去。

    徐青山道:“喝些水。”

    李往之接过碗一饮而尽,将碗递了回去,徐青山拿回碗放回了堂屋后又进了屋子。

    李往之等人进来后就拍拍床铺道:“再躺一会吧。”

    徐青山二话没说就又翻上了床铺。

    之后便是两位已过不惑之年,一位为人师表,一位求治病疼的先生与大夫的温存闲聊日常。

    话题由李往之的胡子开了头,其实按常理来说,两个人到这个年纪将胡子畜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由于两人的资质不同,留胡子一事在个人的体现上就大大的不同起来。

    徐先生是真真不见老的人,这是方圆十里,所有人共同的一个认知与肯定。如今已经过了不惑好几年的徐先生若是换身亮堂点的衣裳,不仔细凑近了看的话,和一个普通的青年并无两样,除去他眼角的纹路,几乎找不出他已经年近半百的凭证,于是嘴角的胡子留出来后就显得有些滑稽,再来徐先生的胡子长势也有些不同,这一根根的位置如同有隔阂的亲友,虽是一家,但稀稀拉拉的,长了相见则碍眼,短的疏离又看的人难过,怎么办呢,只好刮得干净,毕竟显得年轻总比不伦不类要好。

    而反观李往之,李大夫的进程则与普通人无异,年岁的确在他身上驻留了下来,既没有过度也没有停缓,胡子隔夜就要冒出头,几日不修就像是田地里疯长的野草,于是明明比徐青山还少几岁的他如今看来倒像是兄长了。

    这一点徐青山也一直觉得奇异,他就着昏黄的光去望他身边的人,在微弱的火光下,他看到李往之的发白入了鬓角,似乎很快就会爬上他的眉头,他替李往之将散开的发别到耳后,手顺势滑到了李往之的眉头。他以前问过李往之他怎么会老的这样慢,当时的李往之给出了一个颇让他信服的答案。

    “你日日呆在学堂,都是都和些孩子在一起,每天来来去去见着的都是小孩儿,你天天看着他们呢,就会觉得日子过的慢,心里和眼里都不觉得时日快,自然也就老的慢些。我呢出诊去瞧病,瞧的病人多数都是年迈将至的人,

    一次见着还算精神,随后便越发的憔悴,几次过后,就发觉他们是一日当百日过,余下的光阴匆匆,像是滚快的车轮,一溜烟就过去了。”

    “所以如今的我哪里还让徐先生忧心不安,明明是徐先生莫要嫌我才是。”李往之随后又补上那么一句话。

    当时的徐先生不可置否,只好哼了一声,以表他已不再计较他老牛吃嫩草的事。

    ☆、二十

    王唯清听说两人回来了,便趁着堂下的闲暇时间去探望徐青山,走到门口时,正要敲门,里面却先一步将门拉来了。拉开门的李往之被杵在门口的人小惊了一下,连忙反应过来:“倒是巧,青山刚说要去寻你呢。”

    王唯清道:“来的时候听人说你俩回来了,就过来瞧瞧,事情如何了?衙门怎么说?”

    “下葬了,撞的人赔了银子暂时关押了,处刑的结果还未下来,过几日还要开堂。”李往之如是说道。

    王唯清点点头道:“飞来横祸总不由人,多节哀才是。”

    “多谢了,对了,青山怕是要晚两日复堂,他还未醒,你先进来吧,我去叫他出来。”李往之说罢正要回身,王唯清快手拽住了对方。

    “别,我就是来看看你们,等会上堂就要回去了,你就和他说我知道了,有事等他回来再说,不急于一时。”

    “好罢,等放了堂他该是要去找你,你们到时候再说。”李往之想了下便作罢了,他扭过头朝屋内的望了一眼,又回来同王唯清说:“我听说要征兵了?”

    “现在只是传着,告示还没贴出来,不过卫军已经从京里出发了,过几日估计就有消息了。”王唯清前几天收了从京中寄来的信件,里面多多少少提到了些。

    李往之听了顿了片刻,随后道:“又要打仗了。”

    王唯清笑道:“这几年不太平,不过世道总是你争我夺的,不稀奇……你这是担心?”

    “是阿瑾,若是征兵的年纪压下来了,阿瑾就不好说了。”李往之道。

    “他那个侄儿我见过……”王唯清听到李往之提到徐青山的侄儿,脑海中便现出模样来。

    “是有十来岁了吧,这会不是该在学堂里待着么?”

    “去年出来了,往后的打算还没看好,模样挺大的,只是心性看着还是小。”

    “青山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做了先生吧。”王唯清听完李往之的话,瞬间就将徐青山的侄儿和徐青山作了比较,结果自然差的甚远,随后又道,“我觉得你用不着多这个心。”

    “兴许是姑父刚走,想什么都觉得忧心。”李往之摇摇头道。

    王唯清也明白李往之此时的心情,只拍了拍李往之的肩,摆摆手对李往之道:“先不说了,我得回去了,你同青山他说,要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别来找我了,在家好好歇着吧。”

    “那好,你去吧。”李往之知道他赶着回去,也摆摆手,让他去了。

    李往之回屋的时候,徐青山已经醒了,只是醒虽醒了,却一点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见李往之进来了便问道:“刚刚是谁,寻我的么?”

    “你怎么知道有人来了?”李往之坐到床边,看着对方慵懒的模样笑道:“唯清来看看我们,他说学堂里没什么事,让你不着急。”

    徐青山挪了挪身子,将身子靠近了李往之,十分自然的将头枕到了李往之的腿上,又翻了身,面朝上的和李往之对上。

    “原想早些归堂的……”停顿半刻,又道,“忽然又没了意思。”

    李往之只是抚摸着徐青山的发不语,他觉得这样的一个时刻,徐青山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堂里以前有个叫王聪的学生,他不是还有个姐姐么?”徐青山冷不丁的冒了一句。

    李往之扬了扬眉,回道:“怎么提起来她来了?”

    这姐弟俩同其余的一些过客相比,在李往之的记忆里倒是有些印象,只是不知徐青山为何忽然又提了起来。

    “前几天我不是回来拿东西么,在马车里碰到他俩爹娘了,我就顺口问了问……”说到此处,李往之听到徐青山吸了吸鼻子,说话的腔音也哽咽了起来,低头一看,徐青山的鼻头皱着,眼眶也红了起来。

    “怎么了……”李往之见状赶紧拍拍徐青山的背,他知道徐青山是个很少会将自己伤感的情绪表露在外的人,若不是家人的离去,他几乎是见不到这样的徐先生的。

    徐青山又吸了吸鼻子,将紊乱的气息平稳了下来,他将手掌遮住眼,似乎将情绪也遮住了。

    他道:“我听他们说王聪好几年都没信了,去年托了人去找,可到现在也没找着。”

    李往之沉默下来,其实离乡的人几年没有音讯都是常事,哪怕是人写了信回来,可等家里人拿到手后,同写下的时候一比又是一年半载过去了,而人在乡外的变故又是不能预估的,李往之之前在外行走多年,对此深有感触,而且若只是这一件事,徐青山该是不至于如此的,李往之知道接下来才该是让徐青山难过的地方,于是沉默下来,静静地继续听徐青山说。

    徐青山继续下去。

    “王聪他姐,就是你还给她看过腿的那个小姑娘,他们说人嫁去外地第二年,就难产走了……”

    “我在车里看着他们说这些的时候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我昨日夜里做了个梦,就梦见那姑娘送他来上堂,到了就站在门外朝我傻笑,我就站在门口问她,问她明天还来不来,她就摇头,一直摇,摇完头也不走,就守在门口。”

    “接着一转眼就放堂了,我看着堂里干干净净的,也不知道人是怎么走光的……可那姑娘还在门外。”

    “我就问她怎么不回去,她就指指我,也不说话,只是笑。”

    这个梦结束,徐青山醒来时,李往之还在他的身边酣睡,他看着他。

    每一个曦光破晓,每一个阴雨叮咛,每一个风声呼啸。窗外的世界总是时时刻刻的变换着,所有熟知的模样不过只是人只能看见的模样,徐青山忽然就觉得他这一生中所有认知都变得片面起来,还有太多太多他无法企及的地方。

    “我见过的人世很苦。”李往之说完这一句后微顿,随后又道,“可幸好还有徐先生作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调调差不多结束了。

    下个阶段要转一下。

    ☆、二十一

    之后又过了些时日,徐青山才觉的日子恢复到以往的状态。他每日依然是学堂与家之间往返,偶尔才徒步去就近的村中置买些用物。李往之稍稍忙些,大约是因着天气转换的缘故,近来生寒的病症密集起来,紧急起来,夜半被敲门声惊起的事也时有发生。

    熬完这段日子,深秋来了。

    深秋渐远,初寒刚至,后院里的那只大白鹅便再也不用过冬了。

    徐青山是在归堂后去家中喂食时才发现白鹅归西的,起初他撒完食就准备走,可刚走两步就隐隐的觉得不对劲,于是又返回来。来回扫了一眼棚内,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就明白了。

    平日争来抢去的几只今日没了动静,一个个压低了脑袋只去吃身下的食,而在另一处,大白鹅窝着,长颈屈在腹下,一动也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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