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人间/千金求骨》我寄人间/千金求骨分节阅读18

    正如现在。他紧紧闭着眼眸,热泪盈眶。

    脚步声慢慢地近了,仿佛从远处,一路走到了心里。陆云亭知道是谁,凭着声音,还有那温暖的熟稔的热度。师兄碰了碰他的额头,带着血味,低声道:“没事了。”

    他反掌便将那只手捉住。

    师兄又问:“鬼师快要断气了,你要去看一眼吗?”

    陆云亭道:“你……你去吧。”

    师兄没有动,因为陆云亭抓得太用力了,不肯放手。陆云亭哽咽了片刻,才把嗓音控制得平缓。他道:“还……还是一起去吧。”

    师兄道:“好。”

    陆云亭道:“我怕一放手,你便要走了。”

    蒋子骞叹了声气,默然不语。陆云亭睁开眼,缓缓地眨了眨。因为满眼都是泪,是以万物都显得湿蒙蒙。雪地上有两团血迹,红得刺眼。他闭了闭眼,又将目光移到了师兄身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

    蒋子骞道:“我不怕伤。”

    陆云亭道:“终究会有损身体。”

    蒋子骞道:“他到了收招的时候,忽然泄力了。我身上的血迹大多是他的。”

    陆云亭怔怔地点头。

    蒋子骞又道:“是你帮我下的蛊吗?”

    陆云亭低声道:“是,封人内力的银线蛊。你们缠斗在一块儿,我也……也不敢下太厉害的蛊,怕误伤。”

    “那便够了。”蒋子骞道。

    陆云亭嘴里还泛着苦味,嗓子也仿佛被锈住。他被蒋子骞握着,一瘸一拐地带着往前。蒋子骞又道:“这些年来,师弟受苦了。”

    一个伤痕累累的活死人,对他如是说。

    陆云亭心中大恸,猛地咬住了下唇。待要再说些什么,已经被带到了谷怀虚面前。鬼师的眼眸里没了神采,濒死之时,更混沌得像一双发黄的鱼珠子。他慢悠悠看了看师兄弟两人,嘿了一声,叹道:“早知今日,我当初便不该听了卫森的主意,把你做成活偶。”

    蒋子骞道:“天理循环。”

    鬼师摇了摇头,又叹道:“哪有什么天理,是我输了罢了。啧,观潮老人,寒江钓叟。我与他好了一时,又争了一世。任他早算计晚算计,终归是一场空。”

    说罢,闭了双眼,溘然长逝。

    日影悠悠,映着白莹莹的雪光,映在那具苍老的破落的尸体上。陆云亭怔怔地,忽道:“师父没给他蛊王,其实是为了他好。活人饲蛊,哪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哑奴没有说话,只碰了碰他冰冰凉凉的脸颊。

    “我们将他扔下去吧。”陆云亭道。

    “好。”

    陆云亭慢慢地想了想,又道:“罢了,不急,让他在这儿多晒晒。我……我还没与师兄叙旧。”

    师兄站在他面前,温柔地摸了摸他的眼睛,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但什么都不一样了。

    陆云亭又哽咽起来,垂下眼眸怃然道:“师兄才受苦了。”

    第32章

    当年九叹峰上本有三间小屋,一间唐苍木住,一间蒋子骞与陆云亭一起挤挤,还有一间留着给谷怀虚。最后一间屋子虽然常年空着,但从未蒙尘。架子上摆着木雕木偶,俱是谷怀虚小时候用过的物件。唐苍木将两个小徒弟盯得很紧,不许他们随意拿屋里的玩意儿,还要时时清洁,以免落了灰。

    如今再从门前路过,满目都是破败的景象。窗上糊的纸已经黑了,木门上勾着细细的蛛网,显然已经多年没人来过。陆云亭与蒋子骞自然也没心境去推门看一眼。就连驻足,也嫌耽误时间。

    默默走过之后,陆云亭道:“我过两天将它烧了吧,师兄意下如何?”

    蒋子骞道:“师弟决定就好。”

    那便定了下来。

    前头的屋子是他们幼时的住所。起初是一张木床,同榻而睡,抵足而眠。后来大一些了,木床再躺不下两个人。于是唐苍木又去劈了一块楠木,新做了一张床给蒋子骞。他也曾打算过再造一间屋子,但陆云亭死乞白赖地缠着,就要跟师兄住一起。因为九叹峰高,除了七八月稍热,其他时候都冷。两个人住在一块儿,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要来的暖和。

    陆云亭站在门边,恍惚了一瞬。

    门上尽是簌簌的灰。蒋子骞替他把门推开,拨着蛛网,走了进来。陆云亭忽然在身后开口,声音静静地在房里回荡:“师兄,想到他曾经那样对你,我就恨得不行。”

    蒋子骞站在桌前,慢慢地推开长了锈的窗户。陆云亭低声道:“可再想一想,我……我对你也糟糕极了。从小便顽劣,就会差遣你为我做这做那。不学无术,还连累你为卫森所制。再后来,我找到了你,却没有认出你,反而……”

    阳光与细雪一同飘了进来。

    蒋子骞在光里回头,脸颊上的伤疤历历可辨。

    他道:“师父亦是被我亲手害死。”

    陆云亭晃了晃,苍白着面孔道:“那是鬼师——”

    “可我心里有愧。”蒋子骞道,“卫森用我来逼你跳了崖,又让我犯下弑师的大罪。我以为你们都不在世上了,所以总是在悔恨——若我能早一些醒来,早一些脱离他们的掌控。或者我能和你们一起去了——”

    陆云亭一瘸一拐地走来,亲住他带着疤痕的唇,把剩下的话都堵在了这个吻里。

    他吻着师兄、哑奴、蒋子骞,吻着一个饱经风霜的遍体凌伤的魂灵。

    很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胡说。”陆云亭道。

    他又道:“我也还活着。况且师父九泉有知,也绝不会怨你。”

    蒋子骞靠着陆云亭,像靠着一棵浮木。他轻声道:“嗯。”

    “我再不妄言生死了。”陆云亭道,“师兄也是。”

    蒋子骞道:“那师弟也不必再自责于往事。”

    都过去了。

    他笑了笑,又道:“我流离了这么多年,本就不愿被你认出来。能看见你活生生地在站在我面前,心里已经又是忐忑,又是欢喜。”

    陆云亭嗓音发着抖,低声问:“是吗?”

    蒋子骞道:“苍天有眼,让你活了下来。”

    陆云亭望着师兄,怔怔地落下泪。

    他心里还有许多念头,还有许多未出口的言语——为什么师兄从不肯承认,甚至宁愿让自己以为他死了。但此时此刻,什么也不必说了。在细雪与阳光之下,一切都已明了。

    他从年少时便在心底朦胧地酝酿出的爱恋,在这一刻忽然又灼灼地开始燃烧。

    带着点酸涩,陆云亭又吻了吻师兄的侧脸,轻轻地触碰上头的疤痕。蒋子骞震了震,又用力地亲吻了回去。泪水渗进唇舌里,尝起来有种苦味。但世事大多是苦的,唯有辗转到了最后,才能察觉出一点甜来。

    等亲够了,两瓣唇自然而然地分开。陆云亭挨着蒋子骞,低声道:“等明日,我要把屋子收拾干净。”

    蒋子骞道:“我陪你。”

    陆云亭道:“然后床也擦一遍,再把放在马车上的枕头褥子搬上来。”

    蒋子骞道:“你腿脚不便,还是我来搬吧。”

    陆云亭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小布老虎也要。”

    “好。”

    “师兄……”

    蒋子骞碰了碰他的脸颊。陆云亭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发着抖道:“先来**我吧,师兄。”

    蒋子骞抿了抿嘴,又凑过去亲他。

    他们在漫天的尘灰里抵死缠绵,直到雪后初霁,直到暮色苍苍。蒋子骞不知疲倦地**他,**进骨血里。陆云亭被翻来覆去摆了许多姿势,喊得嗓子都哑了,被榨出了最后一滴精液,还要带着哭腔在师兄身下索求。

    晚霞磅礴地铺进房里,将四壁白墙都映成了朱砂色。他们在霞光里相拥。陆云亭睁大着眼睛,在蒋子骞的一双黑眸里,清清楚楚地找到了自己的倒影。

    正如他的眼中,也满满的全是师兄。

    待夕阳余晖散尽,终见一轮明月悬在半空,仿佛印证了多年前随孔明灯飞起的那个愿望——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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