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等待》46错过

    46错过

    伴着水流入杯声的提问是「看妳动也不动坐了一小时，要不要先点餐边等？」

    「是吗？」我连忙看錶，约定时间已过，竟也不觉得饿。「不好意思，我还是等人到了再点，谢谢。」

    训练有素的服务生妹妹礼貌点头，面容没有丝毫不悦，是发自内心的接纳尊重，令漫长等待化为闲适从容。

    要经过多少努力才能内化服务生妹妹这种甘于等待的耐性？

    是自信客人终有点餐的时候，才愿意心平气和地等待。为此，当时钟这块大饼被指针切出六分之一时，我招她来匆匆点了一份主餐，跟着继续追蹤不在公司也不接电话，彷彿人间蒸发的绍延钦。

    店内客人陆续散去，今日主厨程玲玲亲自端着热腾腾的主食，小心翼翼摆在我面前。打完招呼自动在我身旁落坐。「阿钦刚打到店里，说有事耽搁，晚点才来。先吃吧，等等才用力气教训他。」

    「说实话，没见到他，心不安，吃不下。」我低头看着餐盘，说出内心的忐忑。

    玲玲挑眉低声说着「阿钦这长不大的男孩，自负得让人又爱又恨，是吧？」

    是我表现得太在乎，还是她同理心作祟，我笑笑回「听梦筑说妳是支持他的。」

    她歪头一脸无奈「没办法，谁叫他主顾中的元老，连我十岁不到的女儿都爱他。」

    看来坏男孩老少通吃，我故意哀道「听妳这幺说，他的女人缘还真叫人担心。」

    她睁着大眼低声问「你们不是要结婚了？按理婚前越是多情的，婚后越专一，安啦！」

    看到摇身一变为婚姻专家的玲玲挂保证，我笑笑回「经妳一说，我好像有胃口了。」

    「好好享受吧，吃饱更有体力行动思考，问题自动去一半。我的至理名言是，天塌了有饭顶着。」

    眼前的程主厨不只厨艺好，阳光开朗的个性更让吃食变成再自然不过的重要享受。在她的笑容与扑鼻香气诱惑下，心情转为平和的我叉捲起一口包覆浓郁青酱与海鲜精华的q弹扁麵，送入口中霎时，好滋味让所有烦恼烟消云散。这精心製做的餐点有着令人中邪般，心无旁鹜的着迷魔力。

    「程主厨…」我口齿不清地请求着「妳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幺事，妳说。」她答话时挑着眉带笑递给我擦嘴的纸巾。

    我吞下口中食物，以慎重口吻道「一定要将法榭一直一直经营下去……」

    「那当然，那妳也要一直一直来捧场喔。慢慢吃，我先回厨房啰。」

    从程主厨流露出的自信表情看来，不管是厨艺还是营运都不成问题。我的担心根本是多余的。但她不知道的是，法榭的存在，象徵我依恋情感的寄託。

    从前随大楼改建而歇业的餐厅，消失同时也埋葬属于我的青春回忆，再无处缅怀。那记忆的黑洞因着法榭才慢慢回填。

    所以，我如此害怕相似的毁坏带来另一个结束。下意识奢望这个与绍延钦结缘的老地方永远存在，那幺就将不存在分离的可能，法榭永远是我们甜美回忆的连结，是我们相互等待团聚，共享美食与心事的餐桌。

    那句「一定要一直一直经营下去……」是说给主厨，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和绍延钦听的呢？

    ＊＊＊

    餐厅确如程主厨承诺过的，不单屹立不摇，五年后更扩增分店。

    而那位承诺要珍惜这段缘份三辈子十世纪，就算只剩一口气，也会尽全力呵护照顾，让我永远幸福快乐的男人……却在年前音信全无。

    如今再踏进法榭，是想说服自己，用一餐饭去弔念那段撕心裂肺的混乱时光。拼拾新旧记忆，探询究竟哪里开始出现裂缝，演变成今日的分崩离析？

    是婚检时阿钦的紧急联络人不该填我手机号码？还是我不该冲动暂停阿钦原有门号，让对方改打紧急联络人，最后竟意外联络上他本人？

    或说我根本不该隐瞒健检真相，或许能在最佳时机说服他接受治疗而非逃离……

    真要追本溯源，早在十几年前，我是不是就不该为了回忆，而流连这大楼改建前那家餐厅。

    那幺他便失去拍下照片的意外，接连一切也无从发生……

    可惜，木已成舟，亡羊补牢也只守住空蕩悔恨。正如现在的我，为了放下一段回忆而旧地重游，想尽力回顾然后封存它，会否如愿呢？

    至少是一种决心的展现吧。

    在暗自决定要与奕舜相互陪伴剩余岁月后，我展开名为绍延钦回忆巡礼的旅程。

    而最后一站是，法榭。

    坐落初次约会的位置，眺望变化不大的街景。想点当时的餐点，却错失在「季节限定」。

    那时是岁末寒冬，如今已是浓绿初夏。好在仍有鱼类料理，饭后饮品也有现榨果汁选项。我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小口慢嚼进食，当然，包括等待喝水时间。

    原来习惯只要透过时间及决心都是可以改变，当初为了说服延钦尝试养生饮食法增强免疫力，竟比他执行得还要彻底，如今，要我一口食物一口水，反倒不习惯。如果饮食习惯可以改，那我应该也能渐渐适应没有延钦的日子吧？

    等消化空档，我晃到吧台旁的透明冷藏柜欣赏各式精緻甜点。想起延钦曾赌气说过：为了怕生病短命，限制这不能吃那不能吃，活那幺长有什幺乐趣？享受当下的人生才算活着。

    他的每一刻，确实都活得随心所欲吧？今天既是来道别，不如也好好享受曾经的幸福。我看着所剩不多的甜点，问了吧台服务生妹妹是不是没卖以前的招牌黑醋栗蛋糕。

    她亲切回我一直都有，只是通常这时段都卖光了，才收起牌子。她看出我的失望，又笑着补充，甜点是从其他厨房配送来的，下午茶前会有新货送到。里头应该会有我想要的口味。

    心底油生一股失而复得的喜悦，决定等待。即便服务生也不是很确定一定会有，担心我浪费时间而主动联络确认。她的热情反倒令我不好意思，礼貌性坐在吧台前左顾右盼等消息。

    若不是这样，我大概永远不会注意到工作檯墙面那幅，隐身在厨具杯盘上方小小的报导框。隔着近两公尺的距离，没有特别放大的对开a3报导纸面，除了标题依稀可辨「遇见城市的转角幸福」，其余内文的字比芝麻还小，含图片三四张，没有食物照，全是餐厅里外陈设，左下角最后一张是外观照。

    城市大楼节次比鳞，步道宽阔，行人匆匆的繁华背景，突显转角窗明几净舒适放鬆的用餐空间，以及窗内流动在食客脸上美味满足的幸福表情。可惜玻璃罩反光模糊笑容，但整体场景氛围却深具感染力，我的嘴角也不禁学着照片人物放鬆上扬，甚至出神，未察觉服务生已回到吧台前。

    她贴心地将我位置上的饮料移至吧台桌，果汁杯推入视线範围，不着痕迹唤我回归真实世界，我看向她点头道谢。她微笑后报告「今天有黑醋栗口味，而且甜点主厨会亲自送来喔。」她看我露出疑问眼神，笑得更神秘「主厨说，她终于盼到妳回来。」

    我没说我知道她口中是谁，反问她「妳知道我？」她卖着关子示意我等等，接着转身横移几步取下墙上木框递到我眼前。当那报导中模糊的笑容清晰展现在眼前时，瞬间窒住呼吸，彷彿随那人隔绝静止在落地窗内。直到如熟人间自然甜腻的一句问话，方令我恢复生机。

    「您是因为想念绍叔叔而来餐厅的，对不对？」我抬头看着眼前热切询问的表情，这才专心打量眼前的服务生女孩，高高瘦瘦，黑长髮束起小马尾，额头是齐平的厚浏海，大眼翘睫毛，小鼻菱角嘴，笑起来脸鼓鼓的，没化妆却白里透红的肌肤，活脱脱是尊行动洋娃娃，应该是暑期打工的高中生妹妹。而她亲暱口吻叫着的绍叔叔，会是绍延钦吗？他们为何认识，是因为这篇文章？太多疑问阻碍我的思绪，反而无法回答妹妹最早的问题。

    妹妹对我的吃惊沉默不以为意，逕自说道「我也好想绍叔叔，记得小学时，他最爱帮我拍照，尤其正享受乾妈手做甜点，腮帮子鼓胀成松鼠，嘴角还沾满了巧克力或果酱鲜奶油，那满足瞇眼的神情，现在看还是觉得自己好可爱啊……」我见她一脸陶醉，也不忍打断她，倒是她见我笑了，以为是在笑她自恋，赶紧收敛纯真表情，回复小大人庄重模样，歉然说着「我是不是太直接，有些花癡，让您看笑话了。」

    -----

    时序即将开始交错

    绍叔叔杀青倒数中

    低调复更又被转贴

    故下篇起开始收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