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等待》21摄影展

    21摄影展

    他察觉沉默,或许也意识自己的迁怒,放软声调,无奈地自我调侃。「很难接受是宿命吗?我也是。记得存仪学姐在摄影展上介绍我们认识时,说实话,我根本认不出妳就是八年前照片中的女孩。」

    我想也是,都放纵玩了八年,还当我是女神天天膜拜照片?

    「直到开幕酒会结束,参观人潮散开,我远远看见妳望着某张照片,眼神充满光彩,嘴角的微笑放鬆而温暖,跟几分钟前握手时得体却带距离的形式笑容完全两样,我忍不住拿起相机朝妳按下快门。」

    都你在讲,我也要趁机数落一下你的恶形恶状。

    「我记得,听见快门声时,转头看见有人拍我,那时,还不知道镜头后拍不停的是你,直直朝镜头走去,正想理论时才发现你是存仪学姐介绍的学弟。」

    还是自大爱偷拍的学弟──看你还算识货,懂得拍美女,这句就留着。

    延钦语调轻鬆接话「那时妳根本忘了我叫什幺,一直你你你半天,才说出『干幺拍我?』那表情气呼呼又尴尬的,超、可、爱。所以我只好再自我介绍一次,没想到妳抢着相机要删照片,我举得老高才没让妳得逞。」

    我后悔,收回刚刚的内心话,直接开火。

    「要不是你大言不惭,说什幺绍大摄影师,平时人像外拍一组五张要价三千,今天摄影展庆开幕算我免费这种话。我会不计形象跟你拉拉扯扯讨照片?」

    他完全没烧到,毫无歉意,只讲他想讲的,跟那时一个样。

    「说也奇怪,就在那空档,我从萤幕检视妳的照片,我突然有被雷劈中的感觉。」

    还说呢,我从没跟陌生男子那样拉扯,他又忽然停住,搞得我好像是我在骚扰他似的。

    「对对对,我也觉得,你像中邪一样不动,直盯相机,害我以为你拍到灵异照,吓得退开,然后,你慢慢斜下头看向我,眼瞪超大,像要把我吃了。」

    「我看见妳直向后退,应该是被我吓到了,赶紧收回相机挡住妳去路,跟着道歉。」

    说真的,我还有那幺一丝期待,听他说被雷劈中是指想起八年前的我。

    「所以,你当时那幺吃惊是因为看到照片想起我了?」

    「不,是真的拍到白影啊!」

    我想是我的语气太兴奋,让他得意忘形。

    「绍延钦,我要挂电话了!」我咬牙切齿字字分明回应。

    「妳捨得不听完这个凄美的鬼故事,不怕睡不着?」

    「睡不着更好,免得梦见你这老爱捉弄我的讨厌鬼!」

    「说到梦,那晚跟妳吃完赔罪晚餐,我还真做了个梦,还连梦好几晚。」

    「什幺赔罪晚餐,分明是存仪学姐作东,你硬跟。」

    「要不要听嘛,很精彩喔。」

    「一定都是些不堪入目的,不听也罢。」我望向时钟,妈呀,都子时三刻了,早过了我预定的美容觉时间。

    「妳硬要说自己不堪入目我也没意见,我本也没打算告诉妳,直到堂奕舜说妳是受那些预言条件影响才跟我在一起。我便决定找机会跟妳谈谈我的梦。」

    「我可以不听吗?」姊姊上週末陪你去垦丁戏水,现在急需退黑激素美白,想关灯了,行吗?

    「是没兴趣,还是害怕?」

    是,我怕了你,缠人的小鬼。再开释几句,看你有无顿悟离去的慧根。

    「我只是想,既然我都抛掉预言,就别再受那些超自然力量干扰,哪怕是前世纠葛。今生是今生,不该混为一谈的,对不对?」

    「妳明明是害怕,怕听了我的梦,知道我是妳前世的谁,更困惑了?」

    看样子绍延钦梦到前世?那几天前问我『预言的人跟妳有前世的姻缘?』的堂奕舜,不会也曾催眠或做关于前世的梦吧?

    要我说,不如让他们彼此聊聊梦境,搞不好前世相恋的是他俩,那我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不说话,是默认,还是愿意听我的梦。」

    「都不是……我刚瞇了一下…呵~~」我打着哈欠含糊说着「延钦,都快十二点了,我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先让我睡觉,改天听你讲。」

    「好吧,堂奕舜应该没机会打给妳了,我也要早点睡,说不定能把我的梦传给妳。」

    我在即将作呕的感觉中切断通话,转转有些僵硬的脖子,捏捏发红耳朵。不是都分手了,还每天讲一两小时电话。

    还好,另一个不会。

    正夸你呢,堂奕舜,马上……冒出响不停的简讯声。我看,今晚还是不要睡太久的好,免得恶梦连连。

    才说,不久便梦到被妈妈压着进餐厅,远处方桌已坐着一对母子,还看不清两人面容,便先注意到贴在窗外虎视我的两双熟悉眼神,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呆在原地冒冷汗。

    梦境跟现实果然是相反的。

    兴沖沖要帮我相亲的妈妈,隔了好几天仍是没来电话,害我一度以为妈妈是忘了吗?又想若是为这事,主动打给一週也才通一两次电话的妈妈,不就表示太想跟对方相亲?我是吗?难道想藉此逃避身边两位互别苗头的小子。

    没立即问的结果是反而忙忘了,直到又是週日夜,妈妈跟着进香团、老人旅游团二日游回来,开心跟我报告行程后,正準备要挂电话时,才淡淡带句「对了,上次跟妳说的事没了。」

    「什幺事?」我还真楞楞地问。

    「都妳啊,不孝顺,不想老妈退休一个人独居台中多可怜,不肯嫁回台中,人家对方妈妈是想着儿子成家后搬回身边,一听妳铁了心要留在台北,马上饭也不用吃、人也不用看,就说谢谢啦……」

    「妈,我老早说过妳可以到台北来跟我住啊,总之,不管我结不结婚,会一辈子照顾妳的。」我语带怒气,觉得妈妈有些无理取闹。

    「真不知台北有什幺好,先是妳老杯,后是妳……」妈妈似乎没想停下抱怨。

    「妈,你要我说几次,我不是因为他,我只是需要台北这个自我发展的舞台空间。」我确定妈妈开始翻旧帐,无关相亲胎死腹中。

    「如果像妳老杯当个建筑师就算了,当个听抱怨电话的小妹算虾米的发展?」我就知道顶嘴最后一定没好话,可这质疑连我听了也心虚。

    「妳要是又想数落我,我挂电话了。」我语气不耐。

    「好啦好啦,是讲…你们真的没有偷偷联络?」老妈其实想问这个。

    「妳想可能吗?他不是在躲债?」我语气斩钉截铁「好了啦!妈。明天週一耶,早点睡,你有肝炎不能熬夜的,知道吗?」

    「知道了,比我还啰唆,你妈我睡再少精神一样好得很。」中气十足是真。

    「是吗?我不行」我故意打了个大呵欠,含糊回着「就爱睏,挂电话了……」

    互道晚安收线后,其实我精神好得很,脑子里不断回想刚刚跟妈妈的对话。

    妈妈几年前急性肝炎得到控制,鬼门关前走一遭,终于看开,即使一个人生活,仍积极参与各式老人活动,有时忙到约她台中吃饭还得挪行程空档。

    这样的她仍会因为独居而寂寞吗?真心期待跟那位沈阿姨一样,用嫁娶将孩子绑在身边?

    还是,她一直介意我跟那个人一样,喜欢繁华刺激的台北,觉得她既老又无趣,感到失落或自卑?

    其实,我比妈妈还讨厌那个人,若不是小时候因为不叫他爸爸,而害妈妈被他数落「女儿家教失败,连叫人都不会,妳也配当人妈妈?」

    从此,为了保护妈妈,我放学回家面对那人假笑甜腻称「爸,我回来了。」旋即躲回房间作呕。

    我想如今娴熟的敷衍假笑就是幼时长久练习而来。

    可惜,我太天真,之后那人仍是不停找妈妈碴。后来渐渐明白,那人不过是为外遇找「家庭不温暖幸福」的藉口。我彻底看不起这种从未尽过丈夫父亲职责,却只想着权利的自私鬼。

    我还记得高三时住家被查封,三人收拾行李,爸爸等在楼下帮我们开车,送简单到不行的随身物到新住处,屁股没坐热便要与情妇私奔。那时他话说得好听:「不想拖累妻女。」但我怎不知他的如意算盘,只冷冷的回:「没关係,反正你有在的日子,我也从来没享受过家庭温暖。」

    或许是终于觉得脱离那人,才愿意改选室内设计这完全与文史相去甚远的科系。因为想过自由人生,不想叫那人爸爸便不叫,不因为对他的仇视而放弃喜爱的科系。再说他也不值得我这幺做,往后好坏全由自己负责,都与他无关。

    人家都说,父母感情不睦多少会影响孩子的婚姻,而今,再度失恋而情海浮沈的我不得不信。

    算了,不想这些,这几天上班之外,还要向工程部收集材料好当女工作模型,过好眼前的日子才最重要。

    兴许是想起种种陈年往事,连着几晚都梦见小时候,如果是甜蜜回忆便罢,偏偏竟都是惨绿年少,搞得我严重睡眠品质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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