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等待》04法榭

    04法榭

    胡思乱想间，服务生正上瓶水玻璃杯，我假装专心浏览菜单而低着头，耳边又响起奥客一阵快语「啊，不好意思，刚刚忘了提醒你，我们不喝冷水，麻烦换壶温的，还有，我想写篇关于你们餐厅的介绍报导登杂誌上，不知有何招牌菜推荐？」

    我这才抬头，发现桌上多了他那媲美专业摄影师的黑色单眼相机，此时已就上工状态，去壳去盖架闪光。

    服务生又抱起水瓶，一脸奉承「我去换水……顺便请经理来为你们介绍。」

    「喔，那好，麻烦你了。对了，刚刚是我故意考验你们的服务品质，而你没有因此摆臭脸给客人看，表现良好的这段我会在文章中好好讚扬的！」说着奥客口气瞬间客观谦恭。

    望着服务生抱着如奖盃般的水瓶，踏着捡到宝似的轻快脚步隐没入厨房。一回头，某人竟还真称职当起杂誌记者，喀擦喀擦大拍餐厅装潢。

    专注于代替瞳孔的观景窗取景对焦，熟练调整光圈快门的熟练手势，还真是……挺迷人的架势。

    一不留神，我好像托腮正对镜头笑开。而他好像正按连拍。要不是落地窗外撒进的阳光仍反射空中翻飞的微尘，时空彷彿凝结静止。

    一位路过的服务生挡在镜头前，出声打破宁静。

    「先生，抱歉，我们餐厅不准拍照。」

    才说完，另两个人朝我们这桌走来，前头自信英挺的该是经理，哇，看来也是高富帅，而且富不用去掉喔，摄影师你输了……跟在后头的服务生摆下水瓶，立闪到路人服务生旁拉他悄悄话。

    而眼前面对面站着的两男，欸？一般高耶。再比，家草的好像嫩些……

    后到的先攻「您好，我是法榭行政主厨，敝姓罗，四维罗。暂时兼代经理，听说您想採访本餐厅？请问是哪方面的杂誌，有名片吗？」

    罗代经理讲话真快，害我差点以为他跟我同姓呢！这反应，不输家草。

    「罗主厨，久仰！」

    家草动作也迅如电，相机都收包里了呀，不拍啦，是装不下去，乾脆握手言和？

    「这我名片，我知道贵餐厅走创意料理，菜餚样式均是商业机密，这次準备以顾客角度，写店内用餐气氛，搭配装潢特色，登载于公司旗下室内设计刊物庆祝十週年準备新开的专栏中。」

    一旁听了不禁啧声摇头，遇强则强这是，阿钦表情诚恳大气，煞有其事，连我都信了。

    罗主厨望向名片思索道「绍先生是宏国集团建筑师，还得抽空兼写设计杂誌专栏，很不简单啊！」表面称讚实则语带质疑。

    主厨果然在社会上打滚过，多些皱纹也多些警觉，不着痕迹地展现防御。这你可差远了，绍嫩草。

    但看样子嫩草还不想屈服认输，微微摇头笑答「小意思，写文案是本建筑集团特有考验新进的在职训练，建筑以人为本，能于生活中体现人与建筑的互动关係，才有好灵感设计出富美感兼具实用性的建筑与装潢。」

    在职训练？

    这草挺有韧性的，简直像平时已做相关操练无数次，顺道将苦当补吃，挺立茁壮中。

    「承蒙绍先生属意本餐厅装潢及用餐气氛，在菜色保密前提下，恭候大作。」罗主厨递出名片「完成时，麻烦务必通知我过稿确认再刊出。」

    「这是当然。」两人又再一次握手，代表成交。

    罗主厨向绍建筑师比了个邀请入坐的手势，并取走菜单翻页，再摆回我俩眼前。

    终于等到主厨推荐了。

    罗主厨嘴角露出恰如其分的自信微笑「关于餐点，我推荐季节精选，主餐肉类可任选，均搭配当季蔬果烹调，末页的甜点是本店招牌，值得一嚐。」

    我看看喔，一共六种，香煎腓力佐普罗旺斯……菜名好长。

    「好的，那麻烦两客鱼，饮料热水果茶，谢谢！」

    这人是早看好，还是饿了随意点？还有，从进门到现在，我好像没说过想吃鱼配果茶，虽说这餐你买单，好歹讨论一下选不同菜色交换吃嘛。

    主厨看我没反对，寒暄两句收走菜单离去。我摆出老大不愿的脸。没菜单盯就盯窗外。

    「不会还在生气吧？」他打破沉默。

    我没想屈服。

    别以为软声细语的明知故问能使我开口，长眼都看得出我只想当这位建筑兼摄影师的自负男是空气。只是那带笑的语气明明丝毫没有虚心检讨适才行为的迹象，却有阳光似地魔力，扫去先前乌烟瘴气的阴霾。

    入耳当下，竟不知该生气哪样？**的弟弟、机车的澳客，还是假掰的建筑师兼专栏作家。现在年轻人难道都这样口无遮拦，反应敏捷，自信得叫人甘拜下风？

    不想回应他是真，谁知道他还有多少气人诡计。上餐前能体验六根清静，酝酿胃口，就谢天谢地了。于是转头继续撑着肘子，望向窗外灯红车停，灯绿人停。

    可即便没开口，心里却明白，若不是他，这些来往行人驾驶，怎会令我产生他们或许正赶往某处与恋人约会吃饭的选项。于是，那久违的雀跃，感染出神微笑。

    咦，是饿昏了吗？居然把远处某路人想成他？下意识别开眼盯着近处玻璃窗上的草写店名，那弯曲如水的流线，蜻蜓跳跃般的点撇，寄有法文的浪漫热情。

    此时不得不承认，绍延钦选「法榭」来当做首次约会的地点，恰合我意，当然，背后尚那小小的个人怀缅远因。

    说到浪漫，以多数女性的观点来看，男追女该比女追男要浪漫吧？

    可对我这左脑发达的异常女性，暧昧过程除了忐忑，毫无浪漫可言。

    好比刚刚从不是女友过渡到老婆、姊弟**，会有人觉得是耍甜蜜吧？我不禁又摇头笑了。

    等等，倒回一点。我猛然转头瞪向对面，準备为自己正名，怎幺也不能由着他人前老婆老婆乱叫吧！

    人勒？去厕所吗？不会看完菜单发现钱不够，于是落跑吧？绍弟弟，有事可以跟姊姊商量，就算现钞不足，还有卡可刷啊！

    不禁觉得像被仙人跳，还好，目前没损失什幺。

    算了，笑容可掬的服务生正上前菜呢！芦笋沙拉及麵包，侍者贴心介绍酱汁风味独特，可沾酥脆麵包吃。美食当前，管他去哪，记得回来结帐便是。

    嗯，有之前原址那家义式餐厅的水準，但若拿现在这间装潢价位都高贵的新法式餐厅跟四年前只卖平价义大利麵的小餐厅比，刚刚代经理罗主厨肯定不屑一顾，觉得客人没品味不懂吃。但说实话，我心里还挺怀念这栋楼改建前那家餐厅。

    一家大学时偶然光顾便爱上的义大利麵餐厅，后来因生意好而搬到现在的大楼。

    餐点本身的食材及费工程度或许没有新餐厅讲究，但从脚踩裁缝车式餐桌、衣服菜单、现点现做的义大利餐点，和最后当季新鲜的水果及现榨果汁，样样用心精緻，令人回味。

    记得那时所属公司正逢扩编改组，常常暴肝工作到天明，中午与校友兼同事便想吃盘最爱的料理解馋，一同回忆大学点滴，于是开车绕路至餐厅吃上一客香浓道地的义大利麵，是当时身心最大的慰藉。

    可惜大楼改建前，老闆聊起餐厅将随着结束营业，只因他坚持餐点必须物美价廉，日后必定负担不起新大楼昂贵店租，加上肯耐心等待现做餐点的客人越来越少，理想与现实的差距使他不得不结束开店的梦想。

    当时的我，逃避着离别，无论是怀念的美食记忆，或同学同事的友情，改建前半年，竟默默不再去了。心想如此一来，就能在回忆中任性盲目地假装餐厅一直存在，大学与初进职场的美好记忆便能延续。

    或许我不想告别的是那段无忧的年少时光和原本合作无间的同事情谊。

    直到八年后的今天，应正搞失蹤的小子要求，才再次回到这熟悉的地点，不得不面对事过境迁的惆怅。

    但未曾失去，又怎知那段人生过程弥足珍贵呢？

    「不等我就先开动啦？」这幽怨声音中断我缅怀过往美味的思绪，而随后飘来的眼神像抓到谁偷吃一样促狭，我也不知心虚什幺，赶紧嚥下口中没嚼碎的麵包块，差点噎着。

    瞧这弟弟也太自我中心，还要人等？姊姊看在前菜超美味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我回他个喉咙噎住不便说话的手势，跟着低头寻抓水杯。喝口水润喉气顺之后说「说我呢，吃顿饭老坐不住的是你吧！」我的视线跟着他，落在他撤下相机背带的动作，原来是去拍照啊。

    「又拍了什幺？给我看看。」

    我伸出的手尚未触及机身已被他制住，外带一脸嫌恶「妳看妳，手油油的还想摸我宝贝相机？」

    这小屁孩今天是要气我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