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要查何事?”秦澜沉声道,“末将自会帮将军彻查清楚。”
黎霜坐下揉了揉太阳穴,初时的激动过去,她复而恢复了应有了冷静与沉着:“晋安呢?”她开口,“先将他给我提来,我有话问他。”
此言一出,秦澜又是一默。
黎霜转头望他:“怎么了?”
“那小兵晋安……五日前便也在军营之中,不见了踪影。”秦澜沉凝道,“这五日也未见其踪影。”
晋安……也不见了?
黎霜有几分怔然:“派人去军营外找了吗?”
“鹿城里,鹿城外,包括那日那暗藏陷阱的树林与地下石室,都已经派人出查过了,未见晋安。”秦澜顿了顿,“将军,晋安这个孩子,不比其他孩童,他来历神秘,武功高强,他会这般悄然无声的从军营之中消失,断不会是别人将他绑走了,因为他若要反抗,必定会有动静。而军营之所以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不见,唯一的可能便是他自己离开了。”
晋安自己离开,他能去哪?难道他会悄悄跟踪那带走神秘人的那巫引一行,试图去解救神秘人?
就晋安与那神秘人通风报信的关系来看,这也并非不可能。只是……
黎霜无论如何想,都觉得这其中有点蹊跷,但到底为何蹊跷,她却没有想得明白。不过,不管如何:“此事需得查明,在那石室设下陷阱之人有谋害东宫的意图,乃是杀头之罪,必须将他们找出来。只要他们还在大晋,就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
秦澜低声应:“是。”
“等等。”黎霜唤住秦澜,“你着人往南方去查,但凡有关于蛊的消息,都尽量留意。”
秦澜一愣:“蛊术?”
“嗯。就是蛊术。且去探探,有没有哪个江湖门派,能将人练成蛊人的。”
秦澜点头,抱拳退了出去。
黎霜看着秦澜的身影离开,她眸光坚定,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救下那个黑甲人。她拳心悄悄握紧。自打她第一次遇见那个黑甲人以来,他便一直如此的神秘。
行踪成谜,可却没有哪一次不是在救她与危难之中。
从第一次的塞北匪贼贼窝之中的初见,再到现在这泥泞地下石洞里的舍命相护,他都是拼尽全力的在保护她。
哪怕之前,她曾为了守卫太子,而几乎与他为敌……
黎霜眸光微微一垂,她这时才看见了自己手臂上绑着的绷带,手臂抬起的时候,微微还有几分疼痛。她知道这是包扎的巫引在她手臂上留下的伤口。
但看见自己的手臂,她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泥泞沼泽之中,受她所托,踩了她脱身的太子。
“东宫现在情况如何?”
正在写方子的军医闻言,转头答道:“太子殿下自那方归来,身体无碍,只是在三日前已经启程回京了。”
黎霜一愣:“殿下回京?”她一皱眉头,下意识的感觉得到了几分不妙,“京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军医一声叹息,点头,望向黎霜的眼睛里多了几分苍凉:“将军,圣上圣体违和以有许久了。”
皇权君权,整个大晋的权都系在这一人的身上,他出事,便是国出事,他抱恙,便是国抱恙,大晋臣民,哪怕远在边塞,也能感觉到这帝国中心的权利震颤。
这正值隆冬之际,大晋的朝堂争斗权利博弈希望不要影响这边塞的战局吧。也希望不要为这边塞,引来一波又一波的恶狼。
现在他们没有黑甲人了,黎霜拳头握得极紧,这个冬日,只有硬抗了。
黎霜静默,在此时刻她只有祈祷,祈祷这一次,司马扬能来得及赶回,来得及登上那属于他的位子,为君为帝,保大晋安稳,也保将军府安稳。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也那么庆幸,还好当时的自己,能将司马扬救了出去。家国面前,其他的瞬间显得那么渺小。
☆、第28章
三月,塞北才迎来早春,冰天雪地的隆冬已过。荒野残雪里冒出了青草嫩芽。
打清雪节后便沉寂下来的鹿城又开始渐渐热闹起来。
这寒冬的三个月里,西戎欲举兵攻打鹿城不下十次。可幸得老天爷庇佑,初冬的那一场仗,损掉了他们两名大将,重创士气,等再举兵而来,粮草接济已是困难,西戎大军不可行,虽则小小摩擦不断,可对黎霜来说也并不难应付。
断断续续的打了几场不大不小的仗,三个月时间便也算是安然磨了过去。
西戎彻底撤军回西戎都城,不再来大晋边界捣乱,这个比往常严酷许多的冬日令西戎国内情况堪忧,春日来了,他们要好生休养生息,而塞外别的部落民族也没好到那里去,整个塞北,唯有鹿城方还兵强马壮。此后三年,怕是也无外敌敢来再犯。
而随着春天脚步的来临,接二连三的好消息也分沓而至。
黎霜下了城楼,刚回了营帐,褪下头上坚硬的头盔,一道加急的信件便送了上来。
黎霜读罢这封书信,望着营帐外塞外的天,长舒了一口气。
“京中形势已稳,东宫已大权在握。”
这封信到了塞北,变说明新帝已经登基最少半月了。司马扬从东宫变成了陛下,那个一见面就被她揍得流了血的少年终是在记忆里彻底消失,从此以后留下的只会是一张日渐威严,连让人直视也不敢的脸。
不过这样也好。
听罢黎霜这话,秦澜阖首抱拳:“恭喜将军了。”这着实值得欢喜,司马扬登基,大将军府的地位只怕更上一层楼。家族的荣耀令天下羡艳。
“有喜,也有不太让人欢喜的。”黎霜一边在桌上铺了张纸,一边与秦澜说着,“阿爹道塞外局势已定,令我择日回京叩拜新帝。”
秦澜眉头微微一皱。
老将军以前思女心切,却从未主动开口让黎霜回京,老将军从来都是尊重黎霜自己的意愿的。而今新帝登基,令黎霜回去叩见,虽说合情合理,但这背后的意思却让人深思。
毕竟司马扬对黎霜有意……
秦澜如今都还记得,三月前,他们在那石洞之中寻到黎霜并将她带回的时候,司马扬望着奄奄一息的黎霜,眼中的情愫有多么的浓烈。
后来是安阳虽因京中事宜急急赶回,但他交代的最后一句话却是让他们护好黎霜。
太子那时候的神情秦澜看得懂,他那双犀利如鹰的眼眸里像是在发着坚定的誓言,他不想再失去黎霜。所以他强调着:
“无论如何也要护好黎霜。无论如何。”
而这次,京中形势刚刚平复,老将军便来信让黎霜回京,其背后到底是老将军的意思还是新帝的意思……
再则。
司马扬登基,将军府荣宠盛极,黎霜独自守住了塞北边城,大晋最骁勇的长风营将士们均是对她忠心耿耿,千古帝王,向来狡兔死走狗烹。黎霜这次回京,这军权……
秦澜心头思虑万千,而在他沉凝之时,黎霜已经写好了一封书信,递给秦澜:“我身体抱恙,短时间内无法从塞北启程回京,秦澜,这封信你便帮我带回京城吧,新帝也劳烦你帮我代为叩见。”
秦澜接过信,哭笑不得。
没想到黎霜竟然拒绝得这么果决干脆,而且这跑回京城注定遭将军数落、帝王冷眼的苦差事,却落在了他头上。不过……也确实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去了。
他是黎霜的亲卫长,也是她手下官阶最高的副将,黎霜不回去,他定是首当其冲。
“末将领命。”秦澜抱拳,迟疑了片刻,终究忧心的说出了口,“只是将军,而今新帝登基,将军府荣宠极盛,这长风营中……”
“我知道你的担忧。”黎霜笑了笑,“都写在信里呢。我只是不想回京,不是不愿意交权。”
秦澜不禁抬头望了眼黎霜,她什么都明白,她只是怕一回京,就再也没办法离开了,因为,她现在面对的,毕竟是一个掌握绝对权力的帝王。
秦澜出了营帐,开始交接自己手上的事情,准备隔日启程回京。
而快到傍晚的时候,又是一道消息传来,黎霜适时正在营中用膳,外面倏尔起了一阵喧哗,她出营去看,但见军士们围着一匹慢慢往前踱着步子的马。
马儿喘着粗气,呼吸在依旧寒凉的傍晚喷出了一团团的热气,而马背上的传信人,死沉沉的趴在马背上,脸埋在鬃毛里让人看不清楚,但是他手上却在一滴滴的往下落着血。更仔细一抽,他手背上的经脉都是乌黑的颜色,那滴落的血也是如泥浆一般的黑。
看起来诡异至极。
“这是谁?”黎霜皱眉询问,旁边有将士大着胆子,拉住了马缰,马儿顿住脚步,马背上的人便毫无知觉的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被血凝成一股股的头发胡乱搭在他的脸上,但这并不妨碍众人看清他的面容,乌青的唇,睁得大大的眼,气息还在,只是万分孱弱。
“常万山!”黎霜认了出来。三月前她昏迷初醒,秦澜着曾经是江湖人士的常万山前去查探那黑甲神秘人的消息,这三月来常万山音信全无,黎霜本以为……
结果,他竟然回了来。
“常将军?为何会如此……”旁边也有人喊道,“军医!快叫军医!”
常万山盯着黎霜,几乎用了最后的力气,抬起了手来,他手中死死握着一张皱巴巴的信,信上沾了他乌黑的血,没人敢接。
黎霜心急推开挡在面前的军士,伸手接过了她这亲卫几乎是用性命换来的纸。
打开一看,信上寥寥八个字——
南长山,五灵门,蛊宗。
是那神秘人的消息!
南长山,五灵门,黎霜对这江湖门派的名字曾有过耳闻,但闻这五灵门偏居南方大山之中,神秘至极,而门人却不少,比起江湖门派,他们更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神秘部族。可因着他们太过闭塞,朝廷对这位于大晋最南方的门派并无了解,他们也从来没闹出什么事儿来。
于是朝廷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鲜少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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