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鱼与珊瑚》六十六

    那时的言绯对祁湛这两个字只有恐惧和逃避，她亲眼在车水马龙的纽约街头看见他落寞的身影和整个城市格格不入，旁边明明跟着章以，他却好像有道屏障将自己与世界隔开。

    言绯站在远处不是没想过假装若无其事地偶遇上去打个招呼点头微笑，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那样冷静和淡然，何况她身边的橱窗里是光鲜亮丽他及一堆奢侈品的海报，如今他已是世界的祁湛，可言绯还是那个角落里的言绯。

    她看见章以举起手机对着祁湛按下快门，她立即去看了微博，在街头原地不动站了两个小时才看见“演员祁湛”的更新，她找了好久才对住那个章以随手拍的角度，请路人拍了一张一模一样的，在心里默念：祁湛，生日快乐。

    祁湛心疼地要命：“你要是当时叫我了或是我回头了，又何必再多耗上这两年”

    “现在也不晚啊。”言绯自己倒是已经释然，何况那时的言绯对于重新开始这四个字毫无概念，甚至觉得这事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若是两人当时就见面或许情况会更加糟糕也未可知。

    第二日，两人打算正式去拜访祁母。临行前，祁湛说：“到时候她说什么你不用听，我们只是过去通知她并不是征求她的意见，看见什么人什么事也不必往心里去。”

    这话言绯听得云里雾里，到了祁母家言绯才恍然大悟祁湛这话的深意。

    看着眼前一个和祁湛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却是金发碧眼的小人儿来开门，言绯惊得说不出话来，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见到了迷你版的混血祁湛。

    那小人儿盯着言绯开口了：“咦，漂亮美眉，你就是大哥的女朋友吗”

    “对，去把你妈叫出来，”祁湛板着一张脸替言绯回答了，又对着言绯道，“言言，不用理他。”

    那小人儿不满哥哥的冷落，自己上前抓住言绯的手，学着哥哥称呼她：“言言美人，我叫oliver，是哥哥的弟弟。”

    言绯蹲下身牵着他肉乎乎的小手：“oliver你好，请问我可以见见你妈妈吗”

    没等oliver回答，屋里出来一位冷艳的妇人，虽然已有些年纪了，却保养的很好，举手投足间透露出高贵的味道，温柔地开口道：“oliver乖，你自己先回房间玩一会好不好”

    祁湛看向oliver的眼神愈发冷漠下来，长长的睫毛垂下打出一道阴影在下眼睑。

    oliver虽然还是小孩子，却很有眼力，知道妈妈和哥哥之间定是有事要谈，很乖地自己先回去，还不忘了和言绯说：“言言美人，你等下要来找我哦！”看来是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嫂子很有好感。

    祁母就不一样了，冷冷地开口：“进来坐吧。”

    言绯先做了自我介绍：“伯母你好，我叫言绯，很抱歉这么晚才来拜访您。”

    “没关系，你和小湛认识多久了”依旧是冷冷的。

    “七年。别叫这么叫我。”祁湛抢在言绯前面回答。

    言绯虽觉出母子两人之间实在是气氛不对，可还是出于礼貌不好意思地冲祁母笑了笑。

    祁母也没在意，继续问言绯：“你们家是做什么的”

    “伯母，我在杂志社工作。”言绯不知该怎么说家中变故。

    “那你爸妈呢”

    “妈妈去世了，爸爸在很小的时候就没有见过。”

    “这样的家庭啊……”话没说完，却满是不屑。

    言绯放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攥住裙摆，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祁湛牵住她紧攥的手：“要你管，我是娶她，不是娶她们家。”

    “你就这么跟你妈说话你爸是怎么教你的。”

    “你是oliver的妈，不是我妈。请问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诋毁我爸！”

    两人之间还是爆发了争吵。

    最终，祁湛扔下一句：“人你见了，没事别找人打探我的消息。”拉着言绯快步出了那栋让他窒息的建筑。

    回酒店的路上祁湛一言不发，沉默一直延续到房间。

    到了私人的空间祁湛才彻底放松下来，紧紧地抱住言绯：“言言，我们再也不见他们了好不好”

    “祁湛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

    祁湛花了好久才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同言绯讲了事情的原委。

    祁家是不在意什么门当户对之说的，祁老爷子也从没想过要儿子娶一个切合家族利益的女子，他原是想让儿子在这世间的好女孩里挑一位自己喜欢的厮守终生，可惜家中变故。

    祁家被人检举说巨额贪污，实是诬陷，那时的祁家是风光无限，祁父也年轻不谙世事，家里一朝获罪，他也不知所措。

    好在祁老爷子手握重权时广施恩德，与人为善，祁奶奶的旧交之子也就是祁母的父亲在危难关头站出来，一力保下祁家，为祁老爷子担下了莫须有的罪名，入狱后祁老爷子收到他的手写信，大致是说此次算是还了祁老爷子当年的知遇之恩，只是家中唯有一女无人招抚，还请祁老爷子不叫她受委屈。

    祁老爷子原本只想好好待那姑娘，保她荣华富贵就是了，祁母之父正是知道祁老爷子会如此想，才在祁父去狱中探望他另外拜托了祁父。祁父见家中变故，幡然醒悟，或许他唯一能替父亲做的，就是还了这份人情，于是他同祁老爷子明言了要娶恩人之女。

    那姑娘在家时就已收到父亲的叮嘱，一定要嫁给祁家之子才可保她的平安，否则外头那些盯着祁家的人不会轻易放过她这个替罪羊的女儿，所以即使他不爱她，她也不爱他，一个为了生存一个报恩，才成了这段婚姻。

    原本相安无事，可祁母嫁给祁父之后遇见自己心爱之人，祁父原也不想强求，可此时的祁母才发现自己已怀有身孕，爱人也离她而去，她便对这个孩子，也就是祁湛生了怨意，导致后来孕中多思，生产时遇上难产险些丧命，于是对祁湛愈发不喜，对祁父也生出了厌恶之意。

    祁家的补偿没能让年轻的祁母回心转意，祁父忙于商场，两人很快离了婚，祁母远走他乡，在异国遇见想要度过一生的人，诞下爱的结晶，却忘了国内还有一个自己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生下的祁湛，祁父则从此沉浸于生意，几年之内打造了祁氏集团，成为金融界不可撼动的一部分。

    祁湛自幼无母招抚，祁老爷子才格外疼惜，希望孙子不要再重蹈儿子的覆辙，无论未来孙媳是什么条件，凡事只求是个正经姑娘家，同祁湛真心相爱才好。

    言绯以往只觉得自己母亲去世才可怜，原来母亲健在却不爱这孩子才是真的可怜。

    祁湛红着眼说：“她从来没有回来看过我，直到我出了名，才派人打听我的消息，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我不喜欢oliver，我讨厌他，我知道他无辜，可是他有他母亲的爱，他比谁都幸福。言言，你会不会觉得我冷漠，连小孩子也恨。”

    祁母对oliver言语里的温柔和耐心是他从未听过的，小时候他没有母亲，宁历也没有，所以宁历被人欺负他是第一个冲上去还手的人，且下手比谁都重，因为那样难听的话落在他耳朵里一样刺耳，他只能把所有的怒气和不快都以这样的方式发泄出来，宁历也是如此。

    “阿湛，这世上让你难过的人都不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