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鱼与珊瑚》二十一

    今晚的事情，将永远沉寂在那个晦朔的夜晚，只有草丛深处漆黑的虫儿听过。祁湛对言绯只字不提，这样难堪的往事不值得言绯再去费心力，既然言绯选择了原谅他，往者不谏来者可追。

    破晓前，张若收到了姜忠文的回复，没有多余的话，是一串数字——银行账户。这表明他同意了这次“合作”。

    自是个不眠夜，不知道多少人都眼明心亮地等着最后的爆发，不知情的一味猜测，知情的静默不言，暴风雨的掌控者此刻则不同于世人的焦灼，无比宁静。

    次日，广电局以误导青少年的理由禁播张若即将上映的一部电影《那天以后》。消息一出又是轩然大波，众所周知，这部戏张若不仅是主演更是投资人之一，接戏时也是宣称推掉了多部好片子不想轧戏。

    《那天以后》讲述的是青春期叛逆少女因家庭早恋等重重问题自杀的事情，早恋原被编剧模糊化处理成青春期的小心思，只奈何张若不肯修改剧本坚持保留原版，女主人公得知自己暗恋的男生心有所属，受不了刺激选择结束年轻的生命。这原本不是女主人公自杀的直接原因，只是个导火索罢了引出年轻女孩内心全部的痛苦，可张若一贯的冷漠脸演不出临死前全部情绪的层次化，又怕观众嘲讽索性将剧本改成同暗恋的男生发生争吵才选择自杀。

    这样的改动遭到了导演和编剧的一致否认，且不说审核那一关难过，就连情节上也很难说的通，女主人公并没有将男生当成生命中很重要的角色，这样的摄及是在不合理。张若在剧组所有人面前遭到反驳，有些下不来台，横了性子，指着导演的鼻子：“记清楚谁是投资人，钱从我口袋里出去，这戏就必须听我的。”

    送审的样片一到广电局，就被温恒压下，这样敷衍的情节都不用他花时间去找理由，正中下怀。

    祁湛得了消息就给温恒去了电话，不用猜也知道是老爷子给温爷爷打了招呼：“谢了兄弟。”

    “客气什么，改天带你媳妇给哥几个瞧瞧。”

    “等着给爷包红包吧！”祁湛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得意。

    “样儿吧，这回可看好了，别再把人弄丢了抱着我哭了。”温恒十分鄙夷，言绯离开的那几年是祁湛最低靡的时候，动不动就拉着他们几个一起长大的兄弟灌酒，伶仃大醉以后抱着他嘴里一个劲的喊言言，不停地给他认错，这也一度沦为他们几个的笑柄。他们也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能让祁湛这么多年来欲罢不能。

    张若的工作室里一片狼藉，裴知一的手隐隐发抖，希望咖啡可以煮的慢点慢点再慢点，实在是不想进入那间“修罗地狱“。咖啡机“滴”的一声响仿佛敲响了她厄运的开始，负责财务地女孩端着杯子进来，看她魂不守舍，帮她倒好了咖啡放在茶盘上：“小裴姐，咖啡好了，若姐等着呢。”

    女孩实在理解裴知一的恐惧，这次的事情张若损失惨重，如果重拍不合适的情节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删除的话整部片子就变得更加没有逻辑可言，就算审核通过也只会被观众骂烂片，更得不偿失。办公室里能顺手拿起来的东西都已经让张若砸了个稀碎。

    导演和编剧们已经彻夜修改剧本和原片寻找弥补措施，张若则是破口大骂所有人无能。裴知一连续深呼吸了几次，额头上张若失手砸出来的伤还抱着纱布在隐隐作痛。果不其然，一开门一份文件夹就砸了过来，好在她躲得快没有再次受伤，只可惜滚烫咖啡全部洒在了手上，白皙的皮肤瞬间红了一大片，剧烈的疼痛仿佛在灼烧一般。

    “连个咖啡都端不稳，养你们这群人有什么用。”丝毫没有自己做错事的态度，一贯的嚣张，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差点让裴知一二次受伤。门外的人眼睛都在自己的事情上，可每双耳朵都监控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裴知一连忙转移话题，她想尽量减小自己的难堪：“若姐，公关那边的人过来了，需要和你商量一下方案。”

    “让他进来，把地上收拾干净，别让保洁阿姨替你羞愧。”

    裴知一低头应下，弯腰捡起茶杯碎片的瞬间，双唇紧闭，一刹那的恨意划过。

    同裴知一的难堪一样，公关部的人也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已经有人把张若擅自修改剧本的事情传到网上，所以公关部门的建议是张若公开致歉，在大众不知道具体情况之前博认错态度上的好感，而张若则坚持要维护自己的人设说什么也不肯道歉，让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把错误都推到导演和编剧身上，可导演哪里是傻的，怎么肯白背黑锅，商量不下，张若便心生一计。

    温恒同祁湛相识这事她是知道的，之前想和祁湛搭戏也有这层原因，能将温恒收为自己的人脉圈子她以后的工作将简单许多，可惜不仅祁湛，就连温恒也对她颇有距离感，甚至是防范。今天这件事十有是祁湛在背后操作，既然知道他的动作那就不妨告诉大家咯，姜忠文给的东西也该用上了，花大价钱买回来的，不能躺在电脑里睡大觉。

    原本还兴致勃勃地猜测祁湛张若之间的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吃瓜网友这下直接炸开了锅——一个娱乐新闻大v上传了祁湛和广电局负责人是朋友的事情，并且也放出两人私下往来的照片，同时还有祁湛刚出道时在片场的视频，剧组工作人员和演员去跟他讲话都是爱答不理的样子。

    大家纷纷开始猜测祁湛的身份，就这样一路顺腾摸瓜，祁氏掌门人是祁湛父亲这层关系就浮在水面上了，一时间原本持中立的态度的人顷刻倒向张若，群众的注意力是最容易被转移的，大家很快就不再纠结张若剧本的事情，只以为全是祁湛的手笔：

    “霸凌坐实心疼张若。”

    “所以我们湛哥是个可以控制广电爸爸的狠角色吗”

    “什么影帝，还不是家里后台硬。”

    “一直觉得祁湛演技就那样，不知道你们在吹什么。”

    “这两个人这么大仇吗看来祁湛对张若是真没意思。”

    “祁湛这事办的有点没风度。”

    “后台这么硬，难怪这些年混的这么顺。”

    墙倒众人推，话题中心的人依旧默不作声，直到接到祁父的电话：“放心吧，爸，很快就要结束了，公司的损失我会弥补的。”

    已是凌晨，祁湛仍旧睁着眼睛看着从窗户渗透进来的一缕光出神，怀里的言绯突然开始小声呓语，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祁湛缓过神来，配合地哄着她：“乖，怎么了，不怕，我在呢。”

    他的声音叫梦里的言绯更加恐惧，开始小声挣扎着流泪，祁湛连忙叫醒言绯，言绯睁眼看见祁湛扑进他怀里，不停地哭。

    祁湛亲吻着她轻声问：“乖，做噩梦了吗”

    言绯抽泣个不停：“我不知道……我害怕。”

    祁湛轻轻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害怕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言绯又哭了许久，才渐渐平静下来：“祁湛，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那么多是非呢，又有那么多不明是非的人。”梦里的恐惧太过真实，她不希望有一天那恐惧来到现实。

    祁湛将她搂得更紧，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她心力交瘁：“宝宝对不起，我选择了这个是非之地，但我永远都在你伸手就能触及到的地方保护着你。”

    “这次，我保护你。”

    祁湛不希望言绯参与进这件事，所以她一直是沉默的态度，但是这次，她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去保护那个深爱的人。

    言绯将一份录音文件传到祁湛的手机上——是张若的声音，这是一份合集，有她平常骂人的，也有和姜忠文的通话录音，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还有在《那天以后》片场的录音。

    祁湛惊讶不已：“这录音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言绯坦白：“张若现在的经纪人裴知一是我大学的学姐，我出国之前和她关系还不错，但是这些年一直没有联系，昨天下午她把这个给了我，让我转交给你。”

    裴知一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并不代表她软弱可欺，当张若第一次将怒气撒在她身上时，她就已经开始学会保护自己，没有约束张若的筹码她就是下一个毛玥。她知道言绯和祁湛认识，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只是想借言绯搭桥而已。

    言绯看着祁湛思考的样子犹豫再三才开口：“祁湛，学姐不是个坏人，她其实一开始没想过要害张若的……”

    “宝宝，我答应你，如果她来找我，我不会坐视不理的好吗”

    “好。”

    又等了两天，祁湛才吩咐章以公布剪辑之后的录音，姜忠文的那部分内容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反而会惹更多是非，所以只留下了她平日里苛待身边人和《那天之后》片场的部分，毕竟这才是看官们最关心的。和张若一样，也是借着记者的手公布的。

    姜忠文那边看见祁湛的动作之后，立马就跟着行动了，在微博上发布了完整版真实的花絮并以导演的身份为祁湛证明清白，张若果然是费了不少心思去黑祁湛，不知情的人很难看出她放出的视频真假。

    当年的剧组工作人员也纷纷站出来为祁湛打抱不平：

    “湛哥当年对大家一直都很有礼貌，从来没有爱答不理或者是耍大牌什么的，网上的视频一看就知道是恶意剪辑过的。”

    “湛哥拍戏特别认真，对我们也特别温柔，经常工作人员。”

    “……”

    这些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最致命的还是言绯手里的那份录音，彻底让张若的形象在大众面前垮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