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男》第七章 怪物(6)

    第七章 怪物(6)

    碰!

    铁门的回音在半夜特别刺耳,金绾岑不知手痠似的拼命拍打,彷彿是交响乐团奏歇后的掌声。「王子豪,杜佑南去哪里了,王子豪你出来!」

    她恐怕没注意到整条大街只有路灯在工作。

    金绾岑跨上台湾云豹,她是被抛弃也要亲耳听到的人,如果云豹注定灭绝,牠一定多少希望知道自己非得灭绝不可的理由。

    就算那些理由成为了诸多藉口。

    但只要有一个真正的真实,或许就能从不可理喻的死亡中活下来。

    「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上时代过。」

    金绾岑打开远灯,雾霾把能见度降到一百公尺。

    于是不夜的水烟馆也随冷风包围了整座台北市,她解开风衣踏入,直直往舞池迈进。烟馆从嘴里吐出冷,把热留在体内。

    「欢迎,让我们欢迎美女们上台!」

    充斥物化。

    不仅限女性,整座城市都是物化过后的美,那不是美吗?没有人会去否定。

    但那是不是金绾岑希望的美?

    她甩着长髮,t恤湿透了内衣,身体记忆美学,一则故事,透过舞蹈的口吻。金绾岑从来就不是善于说故事的人,她认为自己的美很空洞,许多与她深入来往的人也察觉到这一点。

    只有杜佑南说这就是属于金绾岑的魅力,

    空洞无意义又灿烂的魅力。

    噢,这年轻的小鬼头讲得真好。

    金绾岑从舞台退下,乾渴的身体灌满饮料,几名染着头髮的青年在舞池中围着她。

    「舞跳得很棒喔。」

    「谢谢。」

    「妳是台北人吗?」

    「不是。」

    「哈,我就说嘛。」青年转头对着同伴高声讲。

    「嗯?」

    「没有化妆啊,跳起来好狂野,真的很美。」

    「谢谢。」

    金绾岑拨开他伸来的手。

    「妳是哪里人?」

    「南投。」

    「我们有去过南投,猛的咧,穿着极度乾燥杀上武岭,尤其鼻环都冻得都快掉了,幸好我们骑车技术不错。」

    「喔是喔,对了。」金绾岑抓住青年满是刺青的手。「你们那边有没有一些有趣的?」

    「有趣的?」

    「譬如氯胺酮。」

    「嘘。」

    青年左右张望,把金绾岑拉近。

    「妳想要乐一乐?」

    「是。」

    金绾岑一脸正经,青年虽感突兀,倒也没理由拒绝美女入座。他的朋友们大声吆喝让金绾岑坐进里面,又端酒又拉过水烟,金绾岑照单全收,她一喝下酒就感觉头晕了,烟雾沉积化作粉末,吸进气管里瞬间涌上欣快感。妳哪里人?我们是地球人喔,妳问是什幺意思,哈哈,就是世界大同啊,我们彼此都应该相亲相爱对吧?

    怎幺样?我们当然爱妳啊,妳那幺漂亮,我们当然会好好爱妳。妳绝对想像不到我们那边还有更多的乐子和钱,妳有没有听过六福堂?

    许多只手抚上她的背,她的脸颊,但不能是臀部,绝对不行。

    令她颤慄的鸡皮疙瘩一颗颗冒出。

    「喂,你干嘛――哇啊!」

    「干恁娘咧。」

    「你他妈哪里来的,你知不知道你搞的是谁?」

    金绾岑被拉起来,她的周围是一阵风暴,把靠近者撕裂,却温柔对待风暴中心。

    比太阳高昂,比满月更低沉的声音。

    「我现在心情很差,别废话,你们要就一起上,否则就给我坐好。」

    金绾岑阖上眼,她打算好好睡一觉,纷争或毒品都阻挡不了的睡意。

    她终于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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