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狄行,不行》记十八

    记十八

    毡帐内,乌深高坐于铺着厚重毛皮的主位,毫不收敛张扬气势,姿态极其豪迈地等着贵客到来。

    整路让她扯着过来的仲鞅也没机会闲着,在乌深坚持下,他虽有所顾忌,还是只得坐在大王座位旁的下首头一位,那个离乌深最近的位置。

    按理说两人相距如此接近,从前互动良好的他们早该聊开,不该同此时此刻却是相顾无语,行止拘谨的模样。

    乌深对着旁人还能毫不顾忌后果的畅所欲言,可一对上仲鞅,她也不知道怎幺回事,就成了个锯嘴葫芦。连话都不能好好说,又怎幺会希望仲鞅追问她方才之事?

    脸上绷得死紧,乌深表面上还是气势十足的乌氏大王,但暗地里手心早滚了一层汗,两只手都浸泡于湿濡的触感中。

    经过相处这段日子,乌深一些不自觉的小动作早让仲鞅给摸透。

    看到乌深搁在脚边,紧缩至突起青筋的手背,仲鞅便能轻易猜出她心头定是千头万绪,有话想同自己说又说不明白。

    又瞧她眼神飘忽,全然不敢看向自己的心虚模样,俨然一副就怕他出口问了她方才那个吻是为什幺。

    仲鞅心底一片柔软,每每看到乌深的倔强神情,他总是说不出的怜惜。

    到底是无人可靠,才会习惯让自己强势起来……可又分明,她比任何人都渴望依靠。

    最终仲鞅还是半垂下眼,既然乌深怕极了此刻的尴尬场面,他也不再多问,总归会有一日,他会等到她能说出来那天。

    浑然不知身侧之人用如何怜爱目光看着自己,乌深深吸口气,心底暗恼着自己的不争气。

    她话也说不出口,却又怕对方误以为她不过做戏玩玩,只得先把人拉到自己身旁坐着,放在眼前才能放心。

    就这样出息,哪里还像是过去敢爱敢恨的乌氏大王?

    就在两人笼罩于诡异的氛围中,毡帐口的布帘忽地给轻轻掀起,一侍卫装备的青年钻了进来,开口就对乌深说道:「大王,白狄太师就在帐外,可要让人进来了?」

    微微颔首,乌深顿时有些感谢太师是来得正好,恰恰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不至于让场面继续凝滞尴尬下去。

    在她的应予下,青年马上又返首退出帐外,不一会当布帘再有动静时,两道陌生的人影便逐渐走近。

    领头男子一头银髮,虽架着根拐杖,行走间略有颠簸,神情却极为淡然,让乌深的注意力不由得从他的腿脚,缓缓挪向他不卑不亢的姿态。

    还胸行礼,不一会白狄太师的声音即缓缓响起:「白狄太师怀姮,见过大王。」

    没直接应声,乌深又将目光轻扫过跟在怀姮身后的少年,确认并无威胁,才扬声说道:「呦,太师多礼了,来参观我乌氏也不提早与本王说声,也好提早让人安排。」

    乌深带着刺探的话语落下,换来的是怀姮立时收敛起浑身的气势,转而温和一笑:「不劳大王费心了,本太师此番来除了瞻仰传闻中勇猛无敌的大王英姿,也仅代表白翟王向你们提出联盟的协议。」

    和白狄联盟?

    乌深挑起眉,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她确实缺盟友,可就连周边的部落她都不敢随意信任,何谈是距离遥远的白狄?

    手指轻轻在毛皮上敲打着,乌深沉声说道:「太师觉得本王看起来傻?戎狄部落素来没有多少交流,太师忽然说要联盟……你觉得本王会答应?」

    白狄突如的联盟邀请,不只乌深不敢轻易置信,就连仲鞅在一旁抑是在第一瞬间,没能马上反应过来。

    从来没有交流的部落突然冒出献殷勤,难保不会有诈。眼下他们已得罪了达雅,千万不能再引来一个不知根柢,还得多费心防备的同盟。

    就在仲鞅忍不住想要贴近乌深,对她耳语千万不要轻易答应时,怀姮的嗓音便又再次迴响于帐内。

    「交流可以从现在做起,近来我们冬狩时劫了一支粮商,严冬乍到相信有了这些粮货,对乌氏部落也是一大佳音。」

    在仲鞅与乌深目光同时转往自己身上时,怀姮依旧姿态悠然地说道:「另外白翟王听闻乌氏大王方得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所以特意準备了上好的胭脂,想赠给夫人。」

    此话一出,乌深本来饱含兴味的神情顺即僵住,眼珠子有些不敢转向仲鞅。

    虽说方才仲鞅男儿身已然曝光,可还没多少人知道这事,初来乍到的白狄太师仍以为他是女子也是自然。又何况,仲鞅衣衫都来不及换,就让乌深抓了过来,眼下一身女子装扮,说是男儿身又有多少人相信?

    不只乌深不知所措,就是仲鞅未出口的耳语也被怀姮这话给吓得猛然嚥回,顺不过来的气成了连串的咳嗽,直呛得他弯下背脊,好半天喘不上气。

    没想到仲鞅反应会这样大,乌深再绷不住严肃模样,神色紧张得侧过身子拍抚一向体弱的男子,嘴里冒出凌乱的慰问:「阿鞅、仲鞅、夫人……你、你还成吗?本王从小到大没咳成你这样过,可不会是什幺绝症吧?」

    仲鞅差点没事都被她这句逼得有事,压抑住喉头的痒意,仲鞅反扣住乌深在自己身上的手掌,神色窘迫的看向怀姮,用只有他与乌深能听见的声音,没好气地说道:「阿深我很好,可别忘了妳现在还有客人。」

    言下之意,不外乎是让乌深收敛点。

    不甘愿的收回手,乌深认真的看了眼仲鞅咳到发红的脸颊,仔细确认他确实没有不舒服的模样,才故作正经转回头,试图找回自己威严,冷声说道:「太师也见到了,阿鞅不用那些在本王眼里也足够好看,还是让太师替本王谢过白翟王好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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