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宋》第三十五章 坦夫及冠

    《礼记曲礼》中有言,男子二十冠而字,这是周礼。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朝代都是规定男子二十冠字,宋代是一个思想较为自由开放的时代,加之经济上的需要,许多古礼都有新的解读,如这及冠之礼,赵亶尚在储宫始行冠礼,年十五,赵构十六岁始冠,连皇家都不定数,民间就更乱,世家大族多是在十六岁。

    百姓行冠礼普遍较迟,最重要的原因是为了规避丁税,十六称丁,需要交纳田地租税,还要应付庸调。

    辛弃疾的冠礼定于五月十一,是他的生辰,辛弃疾被称为大郎君,是因为在辛赞这一支中他是孙辈中的老大,而辛无病排在十二,且又出生在十二日,故被称为十二郎。

    皇子冠礼,依古“三进”,一进折上巾,再加七梁冠,三加九旒冕,民间所行冠礼较为简单,届时置盛馔,会乡党之德齿,使将冠者行酒。

    其巾裹如唐人之草裹,但系其脚于巾者。

    酒行,父兄起而告客曰:某之子弟近于成人,敢有请。将冠者再拜,右席者乃焚香善祝,解其系而伸之,冠者再拜谢而出。

    当日之盛无以言表,其实这也是一场政治活动,所到场之人有当时名仕,汉人官吏,更有女真贵族,皆是借此联系走动,维系各自权位而已。

    作为主角的辛弃疾,自是四处敬酒,每一桌都不能疏漏,直至所有宾客皆相见礼,也就是说,以后所有人都把你当成了成年人。

    辛无病在一旁看着,心中叹到,在古代办个成人身份证真是麻烦,自己也还有两年就及冠,难道也要如此。

    送别宾客后,还有一些师长,好友留下吃酒。

    “来来来,十二,为兄给你介绍几位兄长与你认识。”辛弃疾拉着辛无病道。

    此时还有两个房间之人未离去,一间皆是年长之人,由辛赞陪坐着,一间是年轻人,各自都在互相劝酒,好不洒脱。

    辛弃疾将辛无病引至年轻人那间房,并一一介绍,令辛无病印象最深的就是坐在房间上首的党怀英。

    此人生得眉清目秀,面白无须,着一身淡青色儒袍,头裹唐巾,有些鹤立鸡群之感,对于别人的敬酒也是淡淡的浅尝辄止。

    另一人名端木义,面容生得有些憨厚,但却是这桌人里最为活跃之人,其余还有郝氏兄弟,郝朝列与郝璘,范梓,施炳忠,王明杰、王明才六人。

    下首有一名中年人相貌平平,名蔡韵,却是独自饮酒吃菜,也不与其余人互动。

    皆被辛弃疾称为当时才俊,可除了党怀英,辛无病却是一人都未听过,都还是后世托了他辛弃疾的名气。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辛无病前世是理科宅男,不甚了解文史。

    “坦夫,这就是你常常念叨那位神医十二郎,果然一见就不同凡响呢。”端木义最是活跃,见辛弃疾引一人来,他最先笑嘻嘻的打招呼。

    “呵呵……端木兄,你从哪里看出来这位小兄弟不同凡响呢”党怀英斜视了端木义一眼,嗤笑道。

    “嘿嘿……世杰兄,这坦夫之弟当然如坦夫一般,应是人中龙凤,当然就不同凡响啦。”端木义也不见生气,讪笑道。

    党怀英也没再理端木义,而是朝着辛无病微微一笑道:“无病兄弟,你别见怪,我如此说不是轻视于你,而是看不得有些人,连夸人都不会,他若说你生得器宇轩昂,定是人中龙凤,吾也不会耻笑与他,只会赞他慧眼,你可是一直都未说话,他那句不同凡响不知从何而来,怕是他自己漏了腹中之气,故意掩饰。”

    辛弃疾一听这话,不由得哈哈大笑,房中其余人等也皆哄笑了起来,连辛无病也抿嘴轻笑,觉得这党怀英说话甚是有趣,不光夸奖了自己,还损了端木义一番。

    “世兄折煞小弟了,小弟觉得这位端木兄只是心直口快,无甚恶意。”辛无病对党怀义躬身一礼后,说道。

    “对对对,某无恶意,就是夸夸你,某当罚,罚三杯。”端木义好似无感般,端起酒就干掉,然后又连干两杯。

    “好,端木兄话不会说,这做事还是尚可的。”一旁的施炳忠拍拍手道,也算给了端木义一些面子。

    “世杰兄,你也不能老是拿你自己的水平要求别人,这端木兄虽出生商贾之家,可确全无铜臭气,是个豪爽之人,来来来,弟感怀众兄前来,我先干为敬。”辛弃疾拉着辛无病挨着党怀英坐下后,端起酒杯说道,再次帮端木义化解一下尴尬。

    党怀英端起酒与辛弃疾遥敬一杯,然后一饮而尽,辛无病也端起手中茶水,敬与众人,说些客套话。

    酒过三巡后,施炳忠道:“今日坦夫冠礼,往后大家皆可饮酒,就是去那勾栏瓦舍之时,也不用顾及甚了。”

    其余人等听罢自是会意一笑,然后施炳忠又道:“今日不如请蔡先生说唱一曲如何”

    “甚好,甚好。”其余人皆鼓掌同意,然后看向那位中年人蔡韵。

    “既然各位官人有请,某当然不能扫了各位雅兴,那某就献丑了。”蔡韵对众人拱拱手道。

    说罢,蔡韵取大中小三个碗,又倒掉大小两个杯子中的酒水,摆放于自己面前,用筷子轻轻击打碗口和杯口,发出清脆之声,而每一个碗和杯子发出的声音又高低不同,随着蔡韵的逐渐的调试音色,辛无病已经听出这是一首曲子,而那大小不同的杯碗各对应出宫、商、角、徵、羽五种声调。

    原来宋金时候,大家都这样玩音乐,这让辛无病大开眼界。

    调试音色后,蔡韵轻唱道:

    门前落花,花洒桥下,乌波清荡。

    乌篷船少儿郎,不识光阴模样。

    友云清游,石榴枇杷无他,雨霈遁入麻毡帐。

    湿汝青罗衫,其行也惶惶。

    愁绝。蘧蒢尚可落座,散茶亦能品尝。

    不爱经骚,三尺锋方寸藏。

    金床虎枕,岁去总角垂髫,都把琴书做舞象。

    手握一支笔,莫忘归北方。

    ……

    蔡韵反复唱了两遍,但手中打击碗杯之举并未停,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但杯碗击打之声融为一体,辛无病竟听的有些入神。

    只听他又开始说唱到:

    开皇年中,赵师雄迁罗浮。

    一日,天寒日暮,在醉醒间,因憩仆车于松林间。

    酒肆旁舍,见一女人,淡妆素服,出迓师雄。

    已昏黑,残雪未消,月色微明,师雄喜之,与之语。

    但觉芳香袭人,语言极清丽。

    因与之扣酒家门,得数杯,相与共饮。

    少顷,有一绿衣童子来,笑歌戏舞,亦自可观。

    师雄醉寐,但觉风寒相袭。

    久之,东方已白,师雄起视,乃在大梅花树下,上有翠羽啾嘈相顾。

    月落参横,但惆怅而已。

    ……

    到此,蔡韵又停下说唱,手中的节奏开始变得快了起来,接着又用长调吟唱道:

    少年郎,当惜时光,莫见杯中物,说与不休,艳首芳香,到最终,皆是大梦一场。

    此番又再吟唱三遍,然后停了手中打击杯碗之声。

    众人也听得入了神,连辛无病也一样,蔡韵先用一首词开头,似是讲少年人立志之事,后面又讲了一个小故事,大底是一个叫赵师雄的人梦中遇鬼怪之事,然后发现是大梦一场,最后又用一句话劝诫。

    此种形式就是金朝极为流行的杂剧也称院本,辛无病在鲁地只是听说,未曾听过,今日一听倒是入了迷一般。

    众人皆不语,辛弃疾站起来对蔡韵道:“先生从不让我拜师,但弃疾却从心中把你当成老师,今日及冠,先生教诲,当不敢忘。”说罢躬身一礼,然后端起酒杯遥敬蔡韵,自己饮下。

    “坦夫勿需如此,某就是个落魄书生,你我亦师亦友,当不得如此,当不得如此呀。”蔡韵独自又端起酒杯,自饮了起来。

    党怀英此时问道:“不知刚才蔡先生入话之词可有名字”

    “词名《石州慢》,党官人见笑了。”蔡韵微微笑道。

    “此首词名,我听过萧闲老人有做过一首,是近年少有佳作,没想到今日又听了一首,倒是听出了蔡先生的心志奇高,党某实在佩服。”党怀英对蔡韵拱手道。

    “党官人客气了。”蔡韵仍然微笑着说道,然后又对辛弃疾和众人道:“各位,某这酒也吃够了,就先行离去,坦夫,你莫送某。”说罢就见蔡韵站起来,对众人拱拱手,转身离去。

    直到蔡韵走远,端木义才轻嗤一声,“一个说唱的,这么拽。”

    这话让在座之人皆皱眉,党怀英站起来瞪了端木义一眼,轻喝道:“端木义,你懂个屁。”然后又对辛弃疾等人拱拱手,往另一桌走去,看样子是准备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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