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神俯身捡了一颗石头》于是神俯身捡了一颗石头分节阅读2

    ☆、阿渡

    “亲爱的旅客,您好,欢迎您参加我们的冥界一日游,这将是一次毕生难求的经历,真心地希望您永世难忘。”

    “我们刚刚所走过的马路,便是非常著名的黄泉路。啊!他是多么气派雄壮而又简单明了啊。而在您的身前,便是闻名世界的奈何桥,您可以看见桥身上精美的雕饰,他们再现了冥界千万年来的灿烂文化。往下看!这缓缓流淌的蓝色的清澈河水,便是传说中的忘川水——喂喂喂!叫你呢!往下看啊!”

    俞欢一脸郁闷地揪起蹲在一旁拔草的殷诺,在他漫长的苦修岁月里,笨拙地扮演导游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乐趣之一。而显然,殷诺并不配合。

    那条长得没有尽头的黄泉路在他们走了一小段后消失,而一座巧夺天工的石桥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桥上的石雕刻画了厉鬼在经受各种刑罚的场景,狰狞的面目栩栩如生,让有幸见到的鬼魂也像是能感受到他们的痛苦与恨意。

    这些,殷诺自然是感觉不到的。他像一颗泄了气的皮球,一味低着头悼念他的游戏机和小熊抱枕,任俞欢拽着过桥。

    刚走到桥中,殷诺便隐隐约约地看见桥的彼岸停了一叶小舟。

    俞欢冲那边挥手喊道:“阿渡!快出来!我把今天要审的那只魂带来了。”

    不一会儿,那小舟上开始慢慢浮现一团白雾,一只枯瘦的布满皱纹的手从浓雾里伸了出来,三两下挥散了白雾。雾气里站着的,是一个头带斗笠,身披蓑衣的老翁。他冲俞欢和蔼地笑,满脸皱纹都挤作一堆去,“俞欢,我老板说我业绩出色,就派我来接你了。”

    “哦,那很好啊。”俞欢拉着殷诺上了船坐下,“我老板也这么说,我觉得,”俞欢压低了声音,“我们应该是受到了重用。”

    那老头听他这么说,呵呵地笑了起来,竟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样明朗:

    “俞欢,这就是那只被选中的魂吗?长得好秀气。”他蹲下来摸殷诺的头,一俯身,斗笠就掉了下来,忙手忙脚乱地穿好,连声抱怨:“哎,我真穿不惯这一身,昨天刚发的,重得要死人了。”一会又嘲笑起俞欢的穿着,“你怎么穿这身衣服?也是上面发的?”

    殷诺见他把斗笠戴歪了,乐得笑起来,总算把他的游戏机忘了,扯着他蓑衣上的蓑草玩:

    “你好老啊,你有一千岁了吗?”

    “岂止啊,有冥界时就有我了。”

    他说着,轻轻摇动木桨,船便顺着忘川水往前走了。俞欢这会见殷诺缓过神来,连忙找回他的恶趣味,指着两岸盛开得十分妖艳的花儿道:“看!在我们的身侧,便是传说中的彼岸花。据说是用鬼魂的血灌溉长出的,千百年前或许是,但后来王废除了酷刑,只保留了基本的几个刑罚,这花也就不那么艳了。”

    俞欢说着拍一拍阿渡的肩膀:“这是我们冥界有名的好嗓子,来,阿渡,给远方的客人唱一个”

    阿渡回过身冲他们笑:“俞欢,你怎么穿这身衣服?”

    俞欢也笑,摸了摸阿渡的背说:“好阿渡,这叫复古。”

    阿渡又说:“你怎得又只带了一只小鬼,这个月只怕又要做吊车尾了。”又来摸殷诺的头:“这一只长得好秀气啊。”

    殷诺看着他把斗笠戴歪,再也笑不出来。

    等上了岸,殷诺同他挥手道别,阿渡这才笑着把船撑走,远远的,走调走得天理不容的歌声才传过来:

    “他一定很爱你比我会讨好你咦不会像我这样啊孩子气”

    俞欢颇有些伤感地捂住耳朵:“据说饮忘川水可忘情,阿渡吸多了这忘川的水汽,记性也就差了。我倒宁愿他全忘了,也不愿他总忽然记起自己会忘了所有,又总是记得这首歌。”

    殷诺捂着耳朵问,“没人陪阿渡吗?”

    “没有没有,做我们这些鬼差的,都是一些在上面犯了错被罚下来苦修的,时间长了,我也忘了当初犯了什么错,只是记得,还有一千七百年我就修完了,到时候要转世为人还是官复原职,天地之大随我遨游,多好,多爽。”

    “那阿渡呢?还要多少年才能离开?”

    俞欢摇着头叹气:“我怎么知道?总之是个无法企及的数字。”

    “那我不走了。我在这里陪他。”殷朔往地上一坐不动弹了。转着黑漆漆的眼珠子,心里打着鬼主意。

    俞欢却不知,只怪自己嘴贱,又嫌这人多情:“您老人家若真这么心善就帮帮我吧,真当这冥界的刑罚是儿戏吗?就没见过你这么多事的鬼魂,一会念一句不走,要不是讲究人道主义,我早学其他索魂使收了你入魂袋,里面黑乎乎的,看你不闷得难受。”

    实际上是他法力浅薄,轻易不用这些招数,冥界独他一个索魂使,索魂不用魂袋,一个领完再跑人间领一个。于那些不肯配合的鬼魂,冥法上写了,可以直接收入魂袋,有一些索魂者为了省事,更是不惜违反冥法,不理鬼魂意愿,通通用魂袋装了,只在搜查时才将鬼魂放出。

    俞欢心急,却也晓得用苦肉计,他同殷诺讲冥界十八酷刑,讲血淋淋的肠子,讲自己因贪玩误了时辰的同事被拔了十指指甲,添油加醋,无中生有,终于是将殷诺给说动了,他扒拉着脑袋上柔软的褐色头发,无奈又懊恼。终是跟着俞欢走了。

    两人上了岸后沿着一条小径走,不过几步路,瞬间便豁然开朗,如同到了另一个世界,街道,高楼,汽车,仿若另一个人间,街上却一只鬼魂也没有,人间鬼城不外如是。一切都是安静的,没有风,没有声音与活气,死寂得如一潭死水。这时殷诺才有了死亡的实感,他跟着俞欢穿越街道,街边商铺透明的橱窗映出他的影子。

    那是一个二十岁的大男孩的身影,高高瘦瘦,肤色原本就白,如今做了鬼就越发白得像吸血鬼了。头发在耳际翘起两撮,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穿着黑色的短袖卫衣,胸前画了一只伸懒腰的卡通猫,下身是一条灰色的休闲裤,还是原来没心没肺的模样,还是自己,却是一个死了的自己。

    殷诺在这一瞬间忽然想起了安子丘,想起是谁害他失去了最爱的游戏机,然后很自然地,他又想起那个给他买游戏机的男人。

    他在想就是这个男人给了他一切却独独不肯给他自由。在几乎可以说是被囚禁的这两年,在他所有的记忆里,他就像那些渴望自由的宠物一般,在笼子这头,看着心爱的主人,因为它的厌食而担心着急,慢慢变得衰老憔悴。

    他曾经放弃了反抗而选择消极妥协,也曾经带着恨意用死威胁过那个男人。

    如今他真的死了,却想告诉那个男人:

    我从来没有想过用死亡来换取我的自由,真的。

    那是殷诺最大限度的心软,为一个叫白冽的男人。

    或许死亡也是好的,至少他从那个死圈里走了出来,不再纠结要不要逃走,要不要反抗。这么想,他居然感到一种隐秘的开心。这人说是心善多情,其实他自己也没发现,如此轻易便放下过往,也不去想人间为他的死悲伤的人,不是生性凉薄是什么?

    便是说要陪着阿渡,怕也是一时兴起的念头,实际上还是存了逃跑的心思的。短短一刻便放弃,决定顺其自然,也是因为内心不够坚定,既念着白冽对他的好,又想着享受自由的滋味。

    但终究是个爱自己多过爱他人的人,只这半响,自己的感觉便占了上风。他决定离白冽远远的,反正自己已经死了,难道回不去怪得了自己吗?

    凉薄如此,实在令人心寒。

    正发着怔,俞欢已经推了他一把,严肃道:

    “阴阳殿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冥王

    阴阳殿的大门立于两层三级台阶之上,青墙白瓦,乌梁朱门,上有黄铜大钉其威严庄重令人心怀敬畏。阴阳殿内,宏伟宽大的审判堂保持着最古老的格局,大堂正中的屏风上绘有一副忘川冥府图,屏前一张黄花梨木案,案上置着文房四宝,大堂两侧分别摆放了六把红酸枝木束腰方椅,四大判官坐于左侧,牛头马面立于案后两侧,黑无常同天帝便坐在右侧。

    天帝上位不久,外相是年轻男子,实则已活了两千多年,偏偏男生女相,长了一张小白脸,着一身白衣,倒也飘然出尘。黑无常却仍发挥面瘫本色,全不顾天帝对他笑得满面春风。

    殷诺由俞欢领着刚进了门便被天帝那一头非主流的白发惊着了。沉寂了千年的审判厅迎来了它的第一位犯人——一个身穿黑色卫衣的少年,那只在他卫衣上伸着懒腰的卡通猫吸引住了包括天帝在内除了黑无常以外的众人的视线。

    殷诺觉得他应该说点什么,事实上俞欢也正在死命掐他的胳膊肉,但即使他在路上向殷诺介绍讲解了无数遍见天帝要弯腰行礼,全程低头不可直视,殷诺还是在呆了半响后捂着胳膊冲众人挥手:“嘿,what\\\“sup。。。。?”

    俞欢看着天帝对自己温和一笑,轻叹了一声问道:“怎么叫我们等了这么久?”

    这一声轻叹里,怎么听都有些别的意味在。俞欢连忙请罪:“是俞欢误了审讯,请天帝责罚。”

    崔判官也道:“天帝宽恕,小的自然会按冥法处罚他。”

    “罚什么?”天帝打量了俞欢一番,道:“你既然把他带到了,就该赏不该罚。迟到的却不是你们,而是你家阎王大人,该罚他才是。”

    这话众人皆不好接口,几位判官面面相觑,只有无常淡淡道:“把柄还捏在他的手里,怎么随口乱言?不知道那人有多小心眼吗?”

    “是啊。把柄。。。。。”天帝说到这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无奈地笑着摇头。

    俞欢暗道这天帝气质也太亲和了,长得也太没威慑力了,怎么对得起一路上自己想起见天帝油然而生的紧张与鸡冻呢?对着他实在是无压力啊。

    殷诺站久了腿酸,瞥见天帝旁边空着的位子,自然地走过去坐下,摸摸这摸摸那的。俞欢看他还胆大包天地想扯天帝的衣袖,惊得冷汗直流,忙一把抓住他的手喝道:“不得无礼,快过来站好。”

    天帝只道无妨,又说:“俞欢,你也过来坐,想当初我们也见过几次,那时我的职位还低于你呢。”俞欢大惊:“小的。。。。小的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无妨。如今总讲究公平民主,那些陈规陋习已废了,等级自然也不分了。即使是判官也可与天帝同坐,你一鬼差又有何坐不得?”

    此言一出,四位判官都诚惶诚恐地站起来。他们只在阎王面前低过头,自然不满新天帝过问地府公事,原以为天帝如传闻中温和良善,且那黑无常也坐着,便不想太过恭敬。崔判官大概觉得自己站起来的速度太快有点没面子,讷讷道:“小人们无意冒犯。。。”

    “我又不是责怪你们,怕什么,都说我是最没脾气最没架子的天帝呢。”

    俞欢决定收回自己对天帝的评价,自戳双眼五十下,这哪里是软柿子,分明是铁坨坨,咬不得捏不得。

    殷诺见判官们几张脸白了青的,忍不住嗤嗤笑,又指着天帝问:“你叫天帝?这什么怪名?”

    天帝笑而不答,他的名字,天地间只一人能叫。便不轻易说与人知。见判官们仍杵着不动便挥了挥手,“四根木头,站着都碍眼。还不退下。”崔判官只得带着三人告辞。

    那牛头马面平日里被崔判官压榨得狠了,此时也幸灾乐祸地直往这边瞄,身子却仍是站得笔直。

    无常摇头,不屑道:“幼稚。”

    说的却是天帝。

    天帝不以为耻,“小黑却是不知道,如今做个官也难了,不时不时发发脾气,显显威风,很快便会被底下的人骑到头上去。如我同天界众神,如你同白无常。”

    黑boss听了这话,冰冷的神情竟转瞬消融,语气中几分暧昧几分得意:“你却不知道我们是谁骑于谁之上。。。。”

    殷诺无心听他们闲聊,只一会便坐不住,站起身来无聊地绕着大堂走,走到牛头那摸摸他的牛角,走到马面那里揪揪他的耳朵,二者皆作木头人状,俞欢一副“懒得理你,管你去死,你爱闯祸就闯吧,反正轮不着我倒霉”的态度。

    他玩了一会嫌无趣又绕到屏风后去,那面墙上刻着一副彩色浮雕。殷诺一边摸一边找:这是鬼门关,这条长道是黄泉路,后面烟雾缭绕的是奈何桥,几笔浮波是忘川水,水上一老翁撑舟,分明是阿渡。。两岸鲜红如血是彼岸花,上了岸入得鬼都,这所大房子定是冥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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