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桂香白天一直捧着她的手机跟人煲电话粥,饭做晚了,秦衡来的时候,家里还没开饭。她跑去开了门又回到厨房,端出最后一道菜,脱下围裙,跟江与绵请了个假,说有个老姐妹来s市,她想去见见。
江与绵觉得林桂香在这儿也顶不了用,就挥挥手叫她走了。
林桂香走前,还交代秦衡:“阿衡,你替阿姨照顾着点绵绵,看着他好好把饭吃了。”
秦衡坐在餐桌一边,听林桂香虚情假意地说话,表情有些玩味地答应:“好。”
林桂香也发现她的这个远方亲戚和想象中完全不同,不过她急着出门,装作看不懂就换鞋跑了。
江与绵家的餐桌不大,六人座位的小西餐桌,上边摆着林桂香给他做的两素一荤,一个炒青菜、一个水蒸蛋,再加上一盆子蒸蟹。林桂香十分敷衍,连蟹醋也没给江与绵倒。
江与绵却没想那么多,他听林桂香让秦衡照顾自己,就真以为秦衡要替代林桂香住家阿姨的角色了,坐在餐桌前若有所思地呆了会儿,才询问坐在一旁的秦衡的意见:“吃蟹不是要蘸醋吗?”
秦衡失笑:“是吧。”
江与绵握了一块蟹腿,抬起头看秦衡:“那醋呢?”
秦衡没表情地跟他对视几秒,败下阵来,去厨房给这个祖宗倒醋。
林桂香最近总给江与绵做蟹,因为这个季节蟹特别便宜。可江与绵又不怎么会吃蟹,他拿着蟹蘸了蘸醋,随便嚼嚼烂就吐掉了,跟别人吃甘蔗似的。
秦衡觉得辣眼,让江与绵赶紧停了。江与绵吃得正好,冷不丁被秦衡拉住了手腕,呆呆地抬头看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散打教练了。秦衡把咬成一团的蟹腿从江与绵手里抠出来扔了,去厨房找了一次性手套还有剪刀,把装蟹的盆子往自己面前一放,给江与绵演示剥蟹。
江与绵看的有趣,秦衡给他拆了一块蟹肉,他拿过来吃了,又学着秦衡笨手笨脚地拆了一块,总算尝到了蟹肉的滋味,抬起头来夸奖秦衡:“总算教了点有用的。”
秦衡好气又好笑,屈食指敲江与绵脑袋:“赶紧吃吧你,吃完还要学习。”
江与绵委屈地捂着头,问秦衡:“你今晚还去教散打吗?”
“去啊。”秦衡道,摘了一次性手套,扔进垃圾桶。
江与绵装作体贴地说:“是不是很急呀?如果你先去吧,不扣钱。”
秦衡微笑着拒绝:“不用了,我的散打课九点才开始。”
“这么晚啊。”江与绵嘟哝。
“怎么?”秦衡敲敲桌子,“你对我们散打中心这么感兴趣?也想学?”
江与绵赶紧摇头:“不想。”
秦衡见江与绵吃的差不多,开始拖延时间了,就收了碗筷堆进洗碗池,又把人抓进了书房里去。
江与绵看见课本就头大,秦衡还把英语教材塞他眼皮子地下,让他读课文。江与绵
3
秦衡是电子工程系的大三学生,课排得满,学生会事也多,国庆他每天来江与绵家报道,国庆结束就不行了,便定下每周一三五晚上去给江与绵上课。
江与绵见着秦衡有点犯怵,当着他面不敢说,等他走了,拿出计算机一算,问林桂香:“马蔚知道秦衡一次课四百多块吗?”
林桂香只好打电话问马蔚。马蔚在公海上信号差极了,听林桂香说了半天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早把儿子家教的事忘到脑后了,林桂香说什么她都行行行,挂了电话继续去她的姐妹团里拍豪华游艇比基尼照去了。
林桂香的国产手机声音很大,跟外放差不多。江与绵就坐在客厅里听林桂香磕磕绊绊解释,又听得马蔚随便应答了几声把电话扣了。
他早该预料到马蔚的反应的。
江与绵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走进了影音室。他总是习惯于呆在那个昏暗的小屋子里,缩在座位上,让外界声音影像占住他一切感官,那么他就不用去思考别的事情了——不思考马蔚,不思考他一年见两三面的生父,走进投影屏里去,飘飘然过别人的生活,让他勉强能找到些安全感。
不过课还是要去上的。
国庆上来第一天上课,江与绵就起晚了,到了班门口,早自习都快结束了。
江与绵常常迟到,大家都见怪不怪,不过这次他走进去,全班眼神都飘过来。
在过道间巡视的班主任李老师看到他,用手指点着他,气的吹胡子瞪眼:“江与绵!你站住!你这头发像什么样?!”
江与绵莫名其妙地站住了,顿了顿,才想起来,a中好像是有个不能染发的规定。
他放假那天去理发,见边上那个顾客染的颜色不错,就也染了一个,漂的时间久,发色格外黄。
李老师在家长会上吃了马蔚的亏,心里正气不顺呢。
马蔚当场甩脸走人,让他很没面子,现在江与绵居然顶着一头黄毛来上课,从校门口一路晃荡进来,不知道被多少同事看见了,在暗地里笑话他。
李老师是今年才从b中调动到a中的,不熟悉情况,校领导要把江与绵塞进他班里来,跟他谈话,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这学生就是成绩差了点,品德过得去,他天真的相信了,一口答应下来。
上了一周课,江与绵每天上课迟到,白天趴在桌子上头都没抬起过几次,跟上辈子没睡过觉似的,班里的日常综合分被他弄得全年级倒数。
李老师跟他谈了几次话,江与绵全是积极认错、死不悔改,李老师就确定这学生不对劲了。
他跑去问江与绵高一的班主任,对方三缄其口,神秘微笑,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校领导坑了。
江与绵哪里是成绩差,他就是个烫手山芋。
李老师深呼吸好几次,冷静下来,让江与绵跟他出来。
江与绵动作慢吞吞的,一步拖着一步走到教室门口。李老师把门掩上,责问江与绵为什么要染发。
“我忘记了,”江与绵说,“原来不能染啊。”
他表情很随便,一脸不当回事。
零零总总的小事攒起来,李老师怒从心头起,他盯着江与绵不让他动,打电话问他那个开理发店的老同学在不在店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和年级主任打了个招呼,就带着江与绵出学校去。
理发店离学校五站路,李老师把江与绵推上4路公交车,丢了两个硬币进去。江与绵低着头,闷声不响,李老师还不解气:“你烫卷头发我也没管你,可是一个高中生,染这么一个黄头发,你这是给我们a中丢脸你知道吗?”
“我是自然卷。”江与绵解释。
“自然卷和烫的我看不出来?”李老师嗓门越来越大,幸好九点钟的公交车上人少,就是司机一直从后视镜关注着老师教育学生的画面。
李老师同学的理发店是最老式的那种剃头店,开在街边一个小店面,江与绵懒得和班主任争什么,坐在椅子上让人给他干洗。
“把他头发染黑,”李老师激动的跟他老同学说,“再这个卷也给弄直了。”
老同学答应下来,李老师一看表,他十点的语文课快来不及了,急急忙忙走了,让他同学完事儿了给他打电话,他亲自来接这个不良少年。
江与绵昨晚睡前看了部恐怖片,一晚上睡不踏实,这会儿被人摆弄着头发,无聊得犯困,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秦衡和几个同学受s大副校长之托,回高中学校y中做个宣传讲座,请y中学子多多填报s大。
讲座开得十分顺利,到了中午,几人出来找饭吃。
他们一道穿过马路,路过一家理发店,秦衡随意扫了一眼,就看到江与绵很好笑的歪着脑袋坐在落地窗后面睡觉,脖子里带着一个接药水的套子,看上去像在烫发。秦衡让同学先走,自己走进理发店。
他这些天和江与绵不说朝夕相对,也每天都要见面,摸透了江与绵的脾气。
江与绵就是个性格阴郁、欺软怕硬、爱糟蹋钱的小少爷,心眼并不坏,不较真就很好糊弄。
他走了进去,让理发师别说话,蹲在江与绵面前捏他脸。
江与绵被他捏醒了,一头药水也不敢动,瞪秦衡:“又是你。”
“你在这儿干什么?”秦衡好脾气地问他,“吃饭了吗?”
江与绵错开了眼神,不跟他说话。
理发师插嘴:“他老师带他来的,让他把头发染黑,还要烫直。”
秦衡明了地笑了起来,江与绵装作没听见,拿出手机玩起了游戏。
“他还要呆多久?”秦衡站了起来,问理发师。
“至少四个小时吧,先做软化,烫直了再染,”理发师过去拉了拉江与绵的头发,“可以把药水洗掉了。”
江与绵就被洗发小弟带起来去洗头了,走到一半,回身告诉秦衡:“我想吃鸡排饭,何记的。”
“我说要帮你带饭了吗?”秦衡逗他。
“再加一份金枪鱼色拉。”江与绵又说。
秦衡想拍他的头无从下手,就转而把他脖子里的那圈东西扶了扶正,走出门找他同学去了。
秦衡过了两个小时才回来,江与绵等得脖子都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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