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分节阅读51

    方才在月山楼中的自己,是怒?还是根本就疯了?

    至少在举剑刺向沈游方时,他从未考虑过杀人偿命、朝廷律法,他只想让面前这个讨嫌的人,速速闭嘴,再也不能说出一个字。他不再用言语威胁,可刺出的每一剑,都是死手,每一个回环,都算尽沈游方的退路。

    沈游方折扇挽起风刃,却只来得及打掉他手里的剑。李庚年弃剑便也弃了,双手空握,提气就将他贯在墙上,一拳狠狠砸向他腰腹。

    沈游方闷哼一声,剑眉紧聚,却没有还手,一双冷星似的眼睛,定定看着面前的人,亦不再躲避。

    于是李庚年便再次落下一拳,再一拳,左手提着他衣领,面无表情地举起右手狠狠砸在他脸上,又落在当胸,下巴上。他一言不发,眼眶已是血红,怒及了神台,再无半分清明,此时只像鲜血蒙了心,经手便是毁灭,毁过皆是灰烬。

    沈游方咳出一口血,此时后脑抵在墙上,嘴角已被砸出血来,脸上却还挂着欠揍的笑:“原来……咳咳……”

    李庚年听不得他开口,转身便疯狂地一把将人扔在地上,落下一个跪膝,死死抵住他胸口,瞬间又是两拳砸在他脸上。

    沈游方头偏向一边,吐出一口血来,抬起右手虚无地挡了一下自己的脸,低沉地笑出来,气若游丝道:“原来你生气……是这样……”

    李庚年全身一震,握起的拳僵在空中,怒瞪的眼几欲猩红:“……什么?”

    “怒……”沈游方支吾出一个字,终究是下巴被打得生疼,不禁隐忍着,用自己的雪白袖口擦了一把糊住双眼的血水,仰躺在地上,无力地看着头顶的李庚年,好死不死还在笑:“怒即本真,真我即是怒……李庚年,你已不会怒……周遭的人,迁就你,倚重你……你便也就,想当做甚么都没发生过……但其实,你恨自己……有些本该做到的……没做到……到后来,人不在了,什么都来不及了,来不及恨命运……只能寄希望于,报仇……仇到后来,报了,又如何?黄土高坟七里草……满目皆潇潇……无处——”

    李庚年又是一拳打在他脸上,垂下手抓紧他衣领,目光狠毒地垂视着他:“你懂什么。”一言落下,他撒手扔了沈游方的衣襟,站起身来拾起剑,走到窗边便跳上了窗台,冷冷向后看了一眼,“从今以后,你再不要多事,否则我真杀了你。”

    “为什么不要我管?”他正要飞身跳出月山楼,却听沈游方的声音从后面徐徐传来:“……你是又怕么?你怕,我也喜欢你?”

    此言突得李庚年脚腕一软,竟直直从二楼窗台跌了出去,这一回他忘记了临空一翻,终于摔了个脸着地。

    “嘿,李侍卫,”龚致远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我问你吃不吃饭,下人们在看要收拾桌子了。”

    李庚年闻言晃然回过神,一个笑容熟练挂上了脸:“吃啊!哎,快饿死我了,吃什么?”

    龚致远拍拍衫子站起来,指了指花厅:“刘侍郎吃剩的。”

    李庚年神情瞬间悲苦。

    ——究竟,为何要多事去找一趟沈游方?

    ——钱最终没补上,回来还只能吃剩饭。

    ——嘤。

    ☆、第53章 那你亲朕一下

    之后的几天沈玲珑再没来过,毕竟沈游方被打伤了,歇在家中静养,沈府一些落印、视察之事要落在妹妹身上。

    再说官吏案,齐昱经了一审,已被气疼了肺,断然不想再亲自经手这些污糟之事,故早已传书京中,指派御史台来提人进京,和大理寺一同审理。他转而想见近日大事小事,直觉好像又在宫里似的,每日纷扰,不由有些烦闷,下来两日便和李庚年定了南巡线路,且着人先行去安排,预计两日后动身,趁早离开胥州。

    吩咐下去后,齐昱绕到后院,发现温彦之正端端正正,坐在小院石桌边上,盯着一桌图纸发呆。

    齐昱忽而从背后环住他,吓了温彦之一跳:“皇上!”

    齐昱闷声笑,下巴枕在他头顶上问:“看甚么呢?”

    温彦之皱眉晃了晃脑袋,收起图纸,“没甚么,微臣担心排水图纸有纰漏,再看看罢了。”

    齐昱探手便从他手里抽走图纸,倏地展开来。

    温彦之一着急,踮起脚抬手要拿,齐昱更把图纸举高了,轻巧就避过了他的手,在艳阳下挑眉看了片刻:“……竹管?这看着,不是排水罢。”

    温彦之一经拆穿,气闷道:“皇上明察,微臣尚未完图,可不可以——”

    “温彦之,现在你胆子真大了,竟敢欺君?还是觉得朕看不懂图造?”齐昱睨了他一眼,略有不满,目光转回图纸上问道:“……你这是,想给荥州汲水蓄水?”

    温彦之一愣:“皇上好眼力。”

    齐昱倒是起了兴趣,将图纸放在了石桌上,拉他过来坐下,“你竟想在地面上架竹管?……也对,荥州临江,地下多是淤泥,汲水恐难用古人之法。你这法子甚好,从前怎不同朕讲?”

    温彦之坐在他旁边,抬手支着下巴,叹:“此案尚且要经手工部,微臣担心——”

    “张尚书?”齐昱哑然失笑,“许久不见那老顽固,朕都要忘了这茬。”

    温彦之直起身:“皇上怎可在背后说张尚书是老顽固,为人君主者,上有诚下有义,若是——”

    “难道他不是老顽固?”齐昱从图纸里扭头看他。

    温彦之不自然地理了理衣裳:“……咳咳。”

    齐昱眉梢微微上扬,只含笑看着他,不说话,复而低头又认真看起图纸来,且详细参阅写在页脚的注述,阅罢了,点点头,问温彦之:“你觉得这可行?”

    温彦之沉思片刻,道:“可行。”

    齐昱唇角微微挽起:“想通过此案?”

    温彦之点头:“想。”

    齐昱指指自己的脸:“那你亲朕一下。”

    温彦之:“……”

    ——家国大事,为何还是要亲?

    温彦之面无表情站起来,“微臣以为,此案,还是从工部过一过的好,以免微臣漏算错算,有所差错。”

    齐昱忍着笑,左手支起腮帮子斜看着他:“想要你主动亲近朕,真是比登天还难。你守着个皇帝不用,非要去工部瞎折腾,是榆木脑袋还真开不出花。”

    温彦之充耳不闻,内心默念四书五经。

    齐昱卷起图纸想打他,手抬了一半,忽而想起:“你说要去看船坊,究竟去了没?”

    “没去。”温彦之一想起此事,不由眉毛都皱起来,“船坊画师皆是饱学之士、经世之才,皇上叫微臣带十个武士去船坊,微臣便不是像去观摩的……”

    “像是去打劫?”齐昱拉他的手,觉得他这么气鼓鼓的样子很好玩,“朕这不是担心你又被什么张公子王公子给逮了么,且还有吕世秋那回事,你头上那疤都还没落呢,这还敢不带人去?”

    温彦之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委屈地眨了眨眼睛。

    ——但还是,很想去看船。且,想风清云雅地去。

    这神情落在齐昱眼中,好似春花秋月涤入深井。他终于站起身来,叹了口气:“罢了,还是朕陪你去,叫上两个暗卫便是。”

    “真的?”温彦之眼睛一亮,立马拉起齐昱的手就往外走。

    ——如此激动?

    齐昱苦笑着摇了摇头,只觉温彦之近来是活泼了不少,竟喜欢上拉人了。

    可,为何,还是不亲朕。

    出城往东七八里,便是胥州最有名的石庆船坊。胥州是商贾汇聚之地,往来贸易多如鸿毛,商船、客船需求甚繁,更再往东行便是汪洋,东海水师的战船亦皆由此出。

    一路上温彦之如同考了举等放榜的试子,又如盼着归夫的孤身妇人,一时半会儿就撩开车帘张望,不停问“到了没”、“是这儿吗”,齐昱靠在马车壁上看着他坐立难安的样子,简直哭笑不得。

    ——君子风仪你还要不要了?说好的“谨言慎行,岿然而如山也”呢?

    又想起沈游方之前带来的那两张裴翀的船造珍图尚未交给温彦之,齐昱觉得,待有一日温彦之手指尖碰到那两张图纸的时候,估计能立时一蹬腿,欢喜得晕厥过去。

    掐人中都不见得能掐醒。

    哎。齐昱摇了摇头,只觉相比图纸、船造而言,自己在温彦之心中的分量……

    呜呼,不提也罢。

    过了两刻,好歹船坊终于到了,温彦之撩开帘子就跳了下去,犹如一只披着青衣的兔子,走路之快,连衣摆都在猎猎作响,若不是脑中还有一丝清醒,知晓秉持风度,不定就能跑跳起来。

    齐昱刚下车,就看见他转过头来,用肃穆的目光,无声地催促自己快跟上。

    齐昱:“……”为何总觉得,朕只是个跟班。

    他叹了口气,指点暗卫从旁跟上,自己掸了掸袍子,信步前行。

    进了船坊,自有管事前来接待,温彦之报出工部员外郎的名头,齐昱顺带也想瞧瞧水师的船造,便着人去拿来船坊册录。温彦之看得流连忘返,几个仓库都跑遍,平日里素淡的眉眼几乎要放出光来,额头上笼着一层薄薄的汗。

    齐昱真感觉,若自己此趟不跟来,估计温彦之得睡在这儿。

    还会抱着船造图纸一起睡,或然能梦见自己出海下南洋,且用花笺记录所见所感。

    ——啧啧,就有那么喜欢?

    可再是喜欢,船坊的东西自是有限的,经不得温彦之连珠般的盘问,问到后来就连船坊主都擦起汗来,几个画师笑得合不拢嘴,一一解答船舷肱骨算度之事。

    经此,温彦之终于餍足之极,齐昱松了口气,得以不着声色地将人带出了船坊。

    车夫前去驾马车,二人正在船坊门口等候,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个提花篮的妇人,头上扎着蓝布巾子,一身褴褛,篮中的紫苑花却是鲜艳,一朵朵水嫩含苞,好似初初长成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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