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琴记》寻琴记分节阅读48

    几番周旋,裴明惜仍是被拦在门外,他望着这扇曾经出入自由的大门,百感交集,不由感叹世事变幻如白云苍狗,难以捉摸啊。

    “何人在外喧哗?”路过大门的戴洺洲负手而立,质问看门的两个下人。

    那下人见是薄公子带来的贵客,立即恭敬道:“公子,外头有人想要求见,正要赶他走。”

    戴洺洲偏过头来,窥得下人背后被隐藏的一丝身影,不知为何,莫名熟悉,向前快走几步,想探个究竟。

    裴明惜从一开始听见他声音起,便僵直不动,无法动弹,双目滞然,唇瓣微颤。

    “何人——?”戴洺洲低喃,走到门口,便在一瞬间看见了裴云惜——

    而后者早已神似礁石,无所遁形,戴洺洲也霎时愣了,嘴中不由自主地发出声音……

    “明惜……”

    一声呼唤,道出不为人知的柔情与眷念。

    裴明惜顿时红了眼眶,他知晓自己许是又要完了。

    阿萍胆战心惊地敲了敲屋子的门,捏着嗓子道:“公子,小的送、送饭来了……”

    久久,屋中毫无动静,阿萍斗胆地推开门,蹑手蹑脚端着饭菜进屋,生怕扰了屋中那两人独处。方才,大夫进屋诊断过了,裴云惜溺水过久,胸`部还有凉水积压,可能会烧久不退,需好好调养。薄肃那一身湿衣还是阿萍小心伺候着脱换下来的。他自己冻得浑身青白,阿萍瞅着都心疼,见他浑然不觉,又轻叹公子用情太深。

    裴云惜不出所料烧了起来,阿萍端进去的饭菜丝毫未动,薄肃守着他,将手伸入被中,十指相扣护着。后见裴云惜烧得胡言乱语,尽说些“不愿辜负”,“一片真心”的胡话。薄肃心下一动,遂解衣上床,将人搂贴在胸口,为他添热。

    裴云惜迷迷糊糊烧了一夜,翌日转醒,只见薄肃披衣靠在床前,一手低垂,一手包着他的手,整个人阖眼休憩,悄无声息。

    裴云惜登时红了眼,他自是晓得这人守了他一夜,能令他做到如此,他何德何能呢,怕是……唯有将余生投之以报。

    “嗯……”薄肃感觉手心握着的手动弹了,遂睁眼望去,“醒了?”

    裴云惜嘴唇燥白,只得愣愣点头,“是……”

    薄肃问道:“要水?”

    “嗯……”

    薄肃起身想为他倒水,手却被他轻轻拽住,“怎了?”

    裴云惜的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勉强着嘶哑的嗓音,慢慢道:“此番……大难不死,你的赌约可还兑现?”

    寂静了半晌,薄肃淡然地凝视着他,道:“我的真心与赌约皆在,随时可取。”

    这便足矣,裴云惜松懈下来,一闭眼,泪珠再也绷不住,从眼角溜走。薄肃为他取来热茶,喂他喝下,又命阿萍端来刚煮好的清粥,稍微喂了点。

    “公子,您也喝点,您可都一天一夜未进食了……”阿萍说得小声,却仍是被裴云惜听去。

    薄肃不疾不徐道:“知晓了。”

    阿萍又道:“公子,皇后娘娘派人传话,想请您去一遭。”

    薄肃道:“嗯。”

    阿萍紧张得满背出汗,胆战心惊地退下,心想,公子出事,他这跟班怕是也难逃其咎,唉,要命要命啊。

    当薄肃转身时,却见裴云惜披着外袍扶着屏风站在他身后,后者勉强一笑,苍白的脸上唯有一双红彤彤的眼眸,令人不禁生怜。

    “我陪你坐着吃饭,慎言。”

    “躺回去。”

    裴云惜充耳不闻,走到桌边,自顾自坐下,又道:“边吃,我边与你说,快。”

    薄肃眼中蓄积的怒气层层上涌,快步走过来坐下,道:“是想与我算账?”

    裴云惜道:“我本想寻戴大人,怎料误打误撞遇见了皇后娘娘,她与我说,她不信我有真心,说我不过是想攀龙附凤,结交权贵罢了。我确是孑然一人,无法可信,唯有以命相证。我已细想过,若这一跳大难不死,我便将余生,全权交付于你;若我不幸淹死西湖,就当给你一个回京的理由,好重回人上人的日子,好好过活。”

    这番话说得真切,然而薄肃却是暗暗压抑着怒火,咬着牙,口气凛冽道:“云惜,你可真是自私。”

    裴云惜羞愧地低头,嗫嚅道:“是,我不过是横竖都想要你。”

    桌上的粥还窜着热气,雾腾腾的,不知不觉间将两人的面目逐渐模糊,融合在一起……

    薄皇后看着立在堂下的二人,面容冷淡,问道:“你们心意已决,不再反悔?”

    薄肃昂首挺立,朗声道:“是。”

    “就因他肯为你去死,肃儿?”薄皇后嘴角扯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薄肃视而不见:“为我死,不值。我只愿他安康一世。我过活二十余载,从未寻见一生真理,既然能遇见如此良人,何不携手共度,逍遥此生?”

    一席话震得薄皇后心头一颤,她好似不敢相信这是她那沉默寡言寒凉如冰的胞弟说的话,“肃儿,你要知,皇家不会容下一位男妻!如今世风再怎的开放,皇族有皇族的底线,你若因个人喜憎,抉择伴侣,可想过后果?裴云惜不过是商贾之子,他的琴艺再好,也无法为你生儿育女,共享天伦,两个男人会遭世人何种非议,你可明白?”

    裴云惜不安地握紧薄肃的手,而薄肃亦能感受,愈发紧实地拉住他,接着道:“在遇见云惜之前,我受的非议莫非少了?世人何议,与我何干,慎言但求问心无愧便可。娘娘,您大可对我二人视若罔闻,放任不顾便可。”

    言下之意便是不认这个胞弟也可,薄皇后怒从心生,她嗤笑道:“若我不顾你,薄家不要你,你该如何过活,肃儿?”

    “不过节衣缩食,清寒度日,他人可以,为何我不可?”薄肃举起他与裴云惜相牵的手,“只要云惜不嫌弃我一贫如洗,我又有何妨?”

    薄皇后终是被他气笑了:“好、好,荣华富贵与裴云惜,你选后者,既然如此,薄府琴阁,你也不要了吧。”

    “娘娘,这不——”裴云惜急忙抗议,却被薄肃一扯,踉跄着拖离大堂。

    这世上永没有两全其美的妙事,绿水云汉随着薄皇后走了,留在临安唯一的琴,只有寄情了。对于薄肃主动交出绿水云汉的举动,裴云惜不解:“琴交了,你可伤心难过?”

    薄肃波澜不惊地看着他:“琴,可再寻,你,只有一个。”

    裴云惜羞赧地笑了笑,道:“累你再也做不成高门公子,莫要怪我。”

    薄肃举起杯中酒,朝他一敬,“高门公子世间无数,不缺我一个。”

    裴云惜与他对饮,两人醉酒微醺,相依相拥,坐享梦池风景。

    “咦,对了,戴大人为何没跟着皇后娘娘一行人回京?”裴云惜记起昨日送行时,戴洺洲立于最后,不动声色地站着,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

    薄肃一顿,道:“他求了圣上的旨意,将永留临安任职,不再回京。”

    “这……”裴云惜百感交集,不知该喜该叹,只得道,“想来我大哥,应是最最欢喜的了。”

    裴家难得围坐一桌吃饭,裴何氏甚是急切裴云惜到底与那薄公子了断了没,“云惜,为娘只当是求你拎拎清楚,莫要再为家中添灾添难了,这几日,为娘没有一夜是睡得踏实的呀……”

    “好了好了,你嚎得我耳根疼。”裴老爷不耐烦道,“成日念叨这些,不如好好将账本做一做,看看还余多少钱,五百两可是要还的。”

    一听到五百两,裴何氏立即闭了嘴,好似泄了底气。

    裴云惜想起他与薄肃已然私定终身的事情,忍不住轻笑出声,于是乎,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禁尴尬万分。

    “为何都看我?”

    “二哥,你为何傻笑呢?”裴玉惜问道。

    裴明惜接话:“怕是好事将近。”

    “好事?什么好事?”裴何氏登时跳起来,质问道。

    裴云惜嗔怪地看了一眼裴明惜道:“大哥,你何不说说你的好事?”

    “我……我有何可说?”裴明惜诡异地涨红了脸,狡辩道。

    这下子裴家二老糊涂了,觉得老大老二,全都不对劲,“你们两个,都什么事情,坦白交代!”

    “娘,我没——”

    “爹,我不——”

    异口同声否认。

    “老爷!夫人!不好啦——”一个下人匆匆忙忙大呼小叫地奔进屋来。

    裴何氏不悦他的打断:“何事慌张?”

    下人气喘吁吁道:“老爷,夫人,门外有人抬了十几箱聘礼,说是来……是来娶媳妇的!”

    “荒谬!咱们家何来女儿?”裴何氏骂道,“是不是来捣乱的?”

    “自然不是!”门外传来清亮铿锵的男声,随后有两人齐齐跨入门内。

    裴老爷定睛一瞧,这不是戴大人和薄公子吗?!

    “这……?”

    薄肃冲裴云惜微微一笑,高声宣布道:“云惜,我来娶你。”

    “明惜,我也来娶你。”戴洺洲对裴明惜温柔地笑说。

    当场晕过去的,唯有裴何氏一人罢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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