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琴记》寻琴记分节阅读44

    “你在师父面前夸别人,真真胆大包天了!”方摒怒道,“坐下,吃饭!”

    裴云惜老老实实坐下,老老实实吃饭,一言不发。方摒见两个徒儿如此沉闷,反倒不满,道:“一个两个,怕死不活,难不成是我摁着你们吃饭?”

    “不敢,师父。”惜音怯怯地答道。

    裴云惜道:“师父,消消气。”

    “消气?见着你们,特别是你,我怎么消气?还有几把琴没修好,你自己说。”方摒瞪他一眼。

    裴云惜又如实道:“三把。”

    “因私情误事,我该如何说你好?简直跟陆九骊那个老傻子有的比……”方摒碎碎骂着,居然还扯上了陆九骊。

    裴云惜不禁好奇:“陆老先生,犯了何事?”

    方摒一愣,似乎有些忸怩,道:“他还能作何?自然是同你差不多,做了这样的傻事。”

    “师父,何事呀。”惜音突然期待地望着他。

    方摒沉吟半晌,似乎权衡了一番,才道:“陆九骊那个傻子,年轻时和人私会,忘了他师父交代的要事,本是差他晒琴,结果他和人在后山卿卿我我忘了时辰,恰好那日大雨,晒出的琴全淋湿了,琴身全部泡发,毁个精光。他师父硬生生打断了他的一条腿,要将他逐出师门。他为表歉疚,和相好的断了关系,自愿侍奉他师父终身,不娶不离……所以他很少离开雁荡山。”

    裴云惜听了,莫名心惊,问道:“那……陆老先生的相好?”

    “他相好?”方摒忽的耸肩一笑,“自然是怪他忘恩负义,远走他地……即便数年后再次相逢,两人早已不是当年……咳咳,惜琴,师父的话摆在这里了,那臭小子即便琴艺再好,也与你无关,若你执意要随他走,师父就当没有过你这徒儿。”

    裴云惜呆住了,不可置信道:“师父……你说真的?”

    “师父最不信情情爱爱,你好自为之吧。误了琴修,那便是耽误你自己。”方摒说罢,似乎心情愈发糟烂,兀自吃完饭起身走了。

    留下裴云惜和惜音,面面相觑,无精打采。

    夜里独眠,裴云惜有些想念薄肃的怀抱与体温。不过几时未见,却甚是留恋。他师父方摒更是愈发怪异,以前随他如何,未曾苛求到如此地步,怎忽的……夜半蜡烛将要燃尽之际,被窝蠕动,裴云惜迷糊睁眼,却见薄肃悄然盖被。

    “慎言……你?”

    “嘘,睡了。”薄肃自知吵醒了他,轻轻楼过他,拥在怀中,低头亲了他额间一下,“闭眼。”

    裴云惜乖乖闭眼,贴着薄肃略带寒气的身子一动不动又睡了过去,翌日他倒是醒得比薄肃早,待薄肃醒来,他已不知瞧上薄肃几遍。

    “什么时辰?”薄肃沙哑着问。

    裴云惜心头一颤,直直地锁着他半阖的眼眸:“天刚亮,还早,你……怎昨夜还回来?”

    “自然是……”薄肃微微眯起眼,好似在思考什么,“……记挂你。”

    裴云惜顿时羞赧,两人并肩躺着,不急着起,便一搭一句聊了起来。裴云惜说了昨夜方摒讲述的关于陆九骊的逸闻,颇为不解:“陆老先生心性豁达,没想到年轻时也伤过良人。”

    薄肃却道:“你师父讲这事,不过是用来震慑于你,别无他意,你何必感慨良多。”

    “若我因自己犯错而伤了爱人,我是万万做不到的。”裴云惜沉声道,撇头去看薄肃。薄肃用眼角觑了他一眼,轻笑一声。

    裴云惜难得表露心意,却只得他一声笑,顿时周身窘然,脸皮子烧红。

    “云惜,”薄肃揽过他,笃定道,“我猜陆九骊伤的人,你我都认识。”

    “啊?”

    说明:

    下一章,风起云涌╮(╯▽╰)╭

    第三十章

    临起身,裴云惜仍是未能猜出陆九骊的相好是何人,薄肃打哑谜似的冲他摇摇头,意思是任他自己再猜。

    裴云惜素来对情爱之事察觉甚浅,无从猜起,只得作罢。

    这日薄肃仍要下山,若在京城也罢了,但在临安,黄飞云千里迢迢而来,他这个做弟子的不好生伺候着,着实说不过去。薄肃故而向裴云惜说明,要离开几日,有事记得差人来柳居寻他。裴云惜自是不会劳烦于他,轻轻笑笑而已。

    正午吃饭时,方摒便问裴云惜:“惜音道上午还见着那臭小子,怎不来吃饭?”

    裴云惜道:“自然是去作陪他师父了。”

    “哼,还挺孝顺,我怎么摊不上这样的徒儿?”

    惜音在一旁嘟嘴委屈:“师父,弟子做得不好么?”

    方摒斜了他一眼,佯装咳嗽一声,“为师没说你!”

    裴云惜闻言,颇为窘然地埋首扒饭,忽的想到什么,又抬头问:“师父,徒儿有话想问。”

    “什么事?”

    “陆老先生的相好……是何人呐?”

    闻言,方摒立即瞪起眼盯着他,警觉道:“你问来作何?”

    “嗯……不过好奇罢了。”裴云惜装傻一笑。

    方摒却是慢慢沉了脸色,停下手中酒杯,莫名烦躁道:“好奇什么,那糊涂蛋做下的孽,非要伤及旁人,真不是好东西!”

    裴云惜心中觉得有些古怪,又说不上来,便道:“师父不认识?”

    “认识什么……?”方摒后知后觉,“我便是认识,几十年前的事,我记它作何!”

    不知不觉拔高了嗓门,裴云惜和惜音皆是呆愣地望着他,不明所以,方摒一时尴尬,兀自哼了一声,默默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过世间总有无巧不成书的事,继薄肃下山后,裴云惜也不得不下一趟山。缘的是裴玉惜亲自上山跑腿来告知裴云惜,裴文惜明日便要去临安下边儿的一个小城上任了,今夜是送别宴,谁都不能缺席。

    裴云惜向方摒禀明,便随裴玉惜匆匆下山。马车跑到裴府大门口,却见一辆装饰华贵的大马车停在正中央,裴玉惜跳下马车,古怪地嘀咕道:“我方才出门时,见这辆马车驶来停下,怎还在呢?”

    裴云惜跟着下来,问道:“何人家的马车?”

    “我不知,没瞧见人。”裴玉惜摇摇头道,“许是来谈生意的呢。”

    裴云惜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番这马车,只觉马车上的木雕绸缎皆是精细别致,来历不俗。两人跨入家门,一路走去前厅,却是遇不见一人。

    “今日怎这般安静?”裴玉惜愈发疑惑,“二哥,我走时,家中还在忙活晚饭呢,娘还说要请人打一百斤年糕,教三哥带去衙门分给衙役们,怎人全不见了?”

    裴云惜这几日不在府上,自然是愈发摸不着头脑,而这一切谜团的答案,就在他们两个跨入前厅的那一瞬,全部解开——

    裴老爷,裴何氏,裴明惜,裴文惜,皆立于厅堂之中,见裴云惜跨门而入,神情顿时一震。

    裴云惜正疑惑为何爹娘都站着时,眼恍惚一扫,只见高堂之上,还坐着一人,那人一手端茶,一手执盖,神情平淡无波,不疾不徐。

    这反而叫裴云惜惊诧万分,不禁脱口而出:“黄前辈!”

    他一叫,裴何氏竟上前一步喝道:“你给我跪下!”

    裴云惜愈发莫名,用探寻的目光望着裴何氏,“娘?这是……?”

    裴老爷在一旁沉声道:“云惜,你先跪下。”

    “爹……?”

    此时裴云惜彻底懵了,只见裴明惜冲他偷偷摇头,意思是不要反抗,无法,裴云惜只能惶惑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弯下膝盖,跪在了厅前。

    裴玉惜跟在他身后,顿觉不解,刚想开口询问,却被裴明惜一把扯到了身后,示意他闭嘴。

    明明该是和薄肃在一起的黄飞云,突然出现在裴府,还是这般阵仗,裴云惜真如堕入云雾之中,迷蒙不解。

    “裴公子……”黄飞云蓦地开口,轻抬眼帘,道,“你与肃儿的事,我已知晓。”

    裴云惜浑身一颤,好似被人踩住了尾巴,悚然不安,怯然道:“黄前辈,晚辈与薄公子是、是……”

    “你认?”黄飞云冷声道,“肃儿当真是为了你,来的临安?”

    裴云惜无可反驳,只得歉疚地低下头,“正是。”

    “好你个臭小子——”裴何氏大喝一声,冲上前抬手立马给了裴云惜一巴掌,直把人的脸打偏到了一侧,“你晓得你在做什么!你这个不、不知廉耻的混账玩意儿——”

    裴云惜歪着脸,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痛意,咬牙不语。

    黄飞云见裴何氏动粗,不免皱了皱眉头,不悦道:“如今打骂有何用,不妨给出解决之道。”

    裴何氏在大人物面前一时失态,有些窘然,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却仍恨恨地低声道:“要命了这!”

    裴老爷眉宇间皆是忧愁,对着裴云惜朗声问道:“你与薄公子,何时这般的?莫、莫非是上次他来道贺……?”

    裴云惜轻轻摇摇头,眼一闭,心一横,道:“是……是薄公子初来临安时,我便对他另眼相待,直至今日,他与我已互通情意,私定终身。”

    “私、私定什么?!你你你,怎能说出这般不知羞耻的话来!”裴何氏又是气得想捋袖抽他,幸好裴老爷拦下了她。

    黄飞云只道:“我本想肃儿多个能说话的挚友,没想到你竟将他拐入歧途,令他鬼迷心窍,抛了京城中的家世与身份,陪你在临安糊涂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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