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琴记》寻琴记分节阅读23

    阿萍着急忙慌地迎着薄肃出来,却见门外空无一人。

    “咦,裴二公子呢?”阿萍以为自己眼花了,左顾右盼,大喊道,“裴二公子?你在何处呢?我家公子来了!裴二公子?”

    无人应声。

    薄肃站在阿萍身后一言不发,一双沉静如水的墨色眼眸定定不移,略有所思。阿萍唯恐薄肃怪罪他撒谎,四处探看,终是在门边的石狮后寻见那只食盒。

    “公子你瞧,这是裴二公子送来的,小的道他来过呀!”阿萍急于证明,将食盒举得甚高。

    薄肃接过食盒,揭开最上一层,内部空空,又默然地将它盖上。

    这时,最后一批搬运行李的家仆走了出来,阿萍连忙逮住问道:“方才在门口的公子去哪儿了?”

    “这、这小的们也未曾看见呀。”几人面面相觑,想起方才嚼烂的舌根,心有余悸。

    阿萍道:“行了行了,你们先进去吧。”

    “是。”

    “箱子搬完了?”薄肃忽然出声问道。

    那几人又停下,恭敬道:“是的,公子。”

    “知会二公子、三公子出来吧。”

    “是。”

    阿萍迟疑道:“公子,快走了,不如跟裴二公子道个别?”

    薄肃微蹙横眉,问道:“为何?”

    呃……方才您抛下还在擦拭的古琴风驰电掣般随我跑出来,莫非是闹着玩的?阿萍心道自家公子真真是心口不一。

    “这,公子呀,裴二公子与您志同道合,一见如故,您都快回京了,不与他招呼一声,多有失礼呀。”阿萍暗暗称赞自个儿嘴甜。

    “方才他为何要走?”薄肃逼问道。

    “呃……”阿萍想,我怎知道呢,“这,说不定裴二公子临时有事呢。”

    薄肃冷冷地盯着阿萍,半晌,才吐出一句:“他并不想见我。”说罢,负手转身回府,留给阿萍一个萧然的背影。

    阿萍捧着食盒,唉声叹气,公子呀公子,您何时低个头服个软,裴二公子还不死心塌地跟你呀。

    戴洺洲一行人即将回京,这个令人措手不及的消息,直至裴云惜回府吃过晚饭,也未曾开口对裴明惜说出来。

    要说这个仓司做了才两月便卸了,换做他人,必定是革职了,换做是戴洺洲,定是升职了。有些官位,天生便是用来给富贵子弟做踏脚石的。临安城少了个仓司,或许不便,但少了个戴洺洲,不痛不痒。他们都是属于京城的骄子,下放临安,不过是游戏一趟人间罢了。

    裴云惜心不在焉地在房中弹琴,阿眉来敲门说有客拜访。大晚上,还有客?裴云惜整理衣衫赶往前厅,竟见来人是贺廉。

    “贺大哥,你怎来了?”

    贺廉面有焦灼,欲言又止道:“云惜,这么晚来府叨扰,多有失礼。”

    “无妨,贺大哥。”裴云惜笑笑,“我还未请大哥过府一坐,才是失礼,今日匆忙,改日当是好好宴请贺大哥一顿。”

    “这……怕是没机会了吧,云惜?”贺廉垂头丧气道,“今夜本想等来你的慷慨相助,便连夜离开临安,可是……”

    裴云惜恍然,自己本承诺贺廉的事,竟因戴洺洲一行回京被抛在脑后!

    “贺大哥,是云惜糊涂!糊涂!”裴云惜一拳砸在手心,羞愧难当,“还不是被——”

    “被什么?”贺廉见他忽的顿住,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裴云惜真真是后知后觉,戴洺洲走了,薄肃自然也跟着走了,那贺廉还需逃命吗?

    “贺大哥,你有所不知……”裴云惜无力地将此事告知了贺廉,听罢,贺廉一脸吃惊,眼中闪过些许不明的情绪,然而裴云惜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贺大哥?贺大哥?”裴云惜轻轻地推了推他,关切道,“贺大哥,这下你便无需再逃命,难道不是一桩好事?为何愁眉不展?”

    贺廉经他一点,才慌忙收敛神情,故作镇定道:“是、是呀,好事,确是好事……我无需再亡命天涯,乃一桩大好事呀!”他说着说着嗓门愈发响亮,仰面大笑三声。

    裴云惜只当他是大起大落,感慨颇多,“贺大哥,如此这般,你我便无需别离,云惜亦是欢喜。改日定要请大哥上门喝酒!”

    贺廉侧脸看了看他,嘴角一牵,道:“云惜好意,大哥怎能不领?”

    随后,二人闲聊片刻,裴云惜便提灯送贺廉出府,亦将灯笼送他照路。黑暗中,那一点红影影绰绰,末了,融在夜色之中,再也不见。他在门口立了少顷,暖热的微风吹来夏末的气息,天上繁星璀璨,明日定是个艳阳天,愿……某几人赶路顺利吧。轻叹一声,他便转身回府,阖上了沉重的大门。

    一夜无梦。

    若翌日清晨,裴明惜没有接到那封信的话,这将又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

    裴云惜起早洗漱,到得大厅,见裴明惜与裴玉惜、裴宸惜围坐在一处,两个小弟正捧着碗大口喝粥。裴云惜便问道:“文惜呢?”

    “三哥啊,今早去看放榜了。”裴玉惜道。

    “嘻嘻嘻,说不定等会儿咱又看见他哭鼻子咯。”裴宸惜幸灾乐祸道。

    裴云惜瞪了他一眼:“你这张乌鸦嘴,下回换你去考,看你又如何?”

    裴宸惜瘪瘪嘴,道:“二哥你欺负我!”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气氛登时活络起来,片刻,裴云惜才意识到裴明惜迟迟未语,“大哥?”

    手中拿信的裴明惜呆愣出神,裴云惜担忧起来,“大哥,你怎了?”

    “啊呀,大哥自从下人拿给他这封信到现在,半筷子都没动,就定在那儿了。”裴宸惜摇头晃脑,大发高见,“我猜呐,是不是哪家姑娘写的款曲,感动得大哥都不会说话了?”

    “胡说什么呢,宸惜?”裴云惜嗔怪道。

    裴宸惜嬉皮笑脸,胡乱灌下粥汤,便与裴玉惜跑得没影儿。裴明惜捏着信纸一角,失神地转了转脖子,裴云惜问道:“大哥,到底怎么了?”

    裴明惜大病初愈,脸上本就毫无血色,此时更是蒙上一层白霜似的,“云惜……”他将信一抖,递给了裴云惜。

    接过信,裴云惜速速浏览起来。

    裴大公子:

    冒昧来信,请勿怪罪。

    待公子阅信之际,怕是我们一行已启程回京。临安两月,承蒙照顾。有道是何人无过,何人无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说得可对?我大哥心地善良,为人厚道,公子你又怎忍心陷他于不孝不义之地?一时糊涂,自是不会一世糊涂。高官厚禄,贤妻良妾,谁忍弃之?想必公子深明大义,怎会因一己之私,而毁他人前程?

    若他日再见,必恭候之,绝无嫌隙。在此遥祝公子身体康健,事事顺心。

    戴洺仁 笔

    短短一信,字字诛心,裴云惜气得浑身发抖,拍下信骂道:“阅过此信,怎还会事事顺心?他戴洺仁欺人太甚!”

    一旁许久无话的裴明惜幽幽叹道:“话虽欺人,但理不欺人。我当有自知之明,不会毁人前程。”

    “何为毁人前程?他岂能替他大哥妄下断论?大哥,戴大人分明是爱慕于你,你们既情投意合,何尝不能一试?”裴云惜瞧着裴明惜憔悴黯然的脸庞,心痛道,“戴大人与我说过,你于他是世间绝有的知音,是他心头之好,他岂会弃你不顾?”

    闻言,裴明惜为之一颤,不可置信道:“他如此说过?”

    “那日在你病榻之前,他情真意切,对我坦白。我闻之骇然,竟不知他已这般情根深种,便觉大哥你实在是幸甚之至,有此良人愿真心相待,夫复何求?”

    是啊,夫复何求?裴明惜热了眼眶,悄然泪下,“即便我愿飞蛾扑火,但他已回京,此生怕是永难再见!”

    裴云惜急道:“若他再来呢?”

    “再来……?呵呵,何日呢……”裴明惜若无其事地拭去双颊泪痕,端起粥碗,“罢了,云惜。有缘无分,何必强求。”

    人这一世,除了天人永隔,便是天各一方,最最痛煞人心!

    裴云惜默默地咽下清粥,只当那盛夏两月,黄粱一梦。

    而这日,除去清晨的一封诛心之信,裴家便被裴文惜中举的喜讯所侵染。屡考屡败的裴文惜此次竟以乡试第一的好成绩中举,裴何氏激动地连连擦泪,直呼“吾儿成材”。裴云惜与裴明惜亦是真心为他高兴,裴文惜却道:“二哥,若不是那日`你在贡院外对我的一番诚心之论,我怕还仍在虚游。”

    裴云惜欣慰道:“你能认清前路,二哥自当为你高兴。”

    这下子,裴宸惜与裴玉惜总算是无法再奚落他们三哥是书呆子了,裴府打算设宴款待各方高朋好友,裴云惜亦是请了贺廉,算是兑现那夜的邀请。

    宴会当天,裴文惜是当之无愧的主角,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敬酒之人络绎不绝。裴何氏在一旁大肆吹嘘裴文惜的文采,说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裴宸惜听见了,大喊:“我三哥弹琴可难听了!不及二哥半根手指头!”

    裴何氏脸色一变,作势要碾他。裴宸惜吓得赶紧跑到裴云惜身边,“二哥二哥,快护我!”

    裴云惜正陪着贺廉喝酒,见他扑过来,嗔怪道:“宸惜,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裴宸惜一眼便看见了裴云惜身边的男人,好奇道:“这位公子,是何人?”

    “我叫贺廉,是你二哥的朋友。”贺廉从容不迫道。

    裴宸惜精怪地打量他:“哦莫非是我二哥的相好?胆子可真大,竟领回家了!”

    “宸惜!你胡说什么?”裴云惜大惊,一把拍上他的脑门,“这是我的贵客,你再胡言乱语便回房去!”

    听到如此严厉的呵斥,裴宸惜一阵委屈,瞪了裴云惜一眼,道:“二哥,你有了相好忘了弟弟!哼!”说罢便独自跑开了。

    留下两人,一时的诡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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