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章之八

    章之八

    我和李清聊了好久。

    他说他现在在当兵，这两天放假没事做，到亲戚店里帮忙，没想到能见到我。

    和他同班是小学中年级时候的事了。升上五年级的暑假，我和妈妈一起到学校川堂看分班公告，他在五班而我在十班。虽说一到十班照理应该是在同一条走廊上，可偏偏我们这届的一到五班和其他的班级在不同的楼层。

    然后我就很少看到他了，就算见到了，也只是打声招呼。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我们班站纠察的时候。

    我和另一个同学在校门的马路口拿着大大的旗子，如果绿灯就将旗子举起，若是红灯就要放下，不能让学生们随便穿越马路。

    那天下着大雨，学校给了我们站户外岗的学生们一人一件黑黑臭臭的大雨衣，上面还贴着一条条反光条。

    我们女孩子当然不想穿，又臭又丑，可我们还是得穿。

    那时候是放学时间，他小时候就长得很高，很好认出来。

    我想说我穿着这乌漆嘛黑的鬼东西大概也没人能认出来，没想到他真的看到我了，即使中间隔着人群。怎幺说人高就是好，视野广阔。

    他很大声地笑着说：「陈子今妳穿那个是什幺啊？好丑噢！」

    丢脸死了啊我的天。小学时女生不都是比男生高吗？当时我就算是数一数二高的，想要假装自己混在人群里，让他看不见也不行。

    我不高兴了，撇过头不理他。

    他的声音从脑后飘来，似是不懂我为什幺不理他，「喂，陈子今？」

    我还是不理他。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过了马路，从我面前走掉。他的身影也就从此从此，从我的生命中走掉了。

    小学时很多同学我们都在一个叫做「脸书」的世界里再见面了，只有他，就是找不到。

    我喝着可乐单手支着下巴看着他和小时候差不多的轮廓，看着他一直都又长又翘的睫毛，听着他讲说他之后转学到了哪里、发生了什幺事、国中又怎样怎样了、高中又怎样怎样了诸如此类的事情。我觉得好不可思议，我忘不了的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面的人，这幺轻易的就重逢了。

    我突然好想念从前。我妈妈还是个美女、我妹妹还只会「呜呜哑哑」叫、我爸爸还满头黑髮、我还不用考虑名字叫「恋爱」这种东西的时候。

    「陈子今？妳在看什幺？」我回过神时刚好听见李清这样子问。

    我傻傻的笑了笑，他刚刚好像讲了很多事情，可我听进去的大概只有三成吧。

    「傻笑什幺啊，怎幺长大看起来更傻了？妳在毕业之后有发生什幺事吗？读了哪所国中？高中呢？」

    我喝了一口可乐：「国中吗？国中我跑去市区读，竞争都很激烈，成绩进步了很多可是考试没考好，高中就考上了u中。高中的话没什幺事，就是遇到了很好很好的朋友，还有??????」

    我不敢讲。我不想讲。我遇到了郑卿青。

    我愣了愣，又是傻傻笑了笑：「还有遇到了我很崇拜的老师。」

    他不说话，就只是看着我。

    以前我们班是按照身高排座位。男生最高的他和女生最高的我常常坐在隔壁，排队时也是靠身高排序，所以他也总是站在我隔壁，也许我们就是这样才开始聊起天、做起朋友的。

    在很多很多时候，上课上到一半我想到了什幺好笑好玩的事情，转过头想要和他分享，就会看到他呆呆地看着我。每次都要等到我问他在看什幺，他才好像回过神来说没什幺。

    我看着他又像以前那样看着我，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在看什幺？」

    他回过神来：「没什幺。」

    和以前，一模一样。

    我坏坏笑了笑：「多大的人了，恍神什幺。」

    他「呵呵」笑了笑。

    沉默。又是沉默。

    他撇头看向窗外。我看着他的侧脸，啧啧，这鼻、这唇，这幺美的线条轮廓，怎幺我就是不觉得你比郑卿青帅呢。郑卿青的鼻子，好像也就只比你的挺一点点，郑卿青的唇，好像也就只是比你的更恰到好处一点，就只是一点。

    「如果我说??????」他忽然开口。

    「嗯？」

    他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说，我刚刚在看妳，妳会怎幺样？」

    我也猜到一两分了，从小学他坐我旁边起。或许，我就是一直在等这句「我刚刚在看妳」。

    我开玩笑：「嗯，脸红？」

    他叹了一口气：「认真。我喜欢妳。」

    从小学吗？

    不、不，重点是他跟我告白了。

    很好，我现在要从我那一千零一个拒绝人的理由中挑一个，还是要从那唯一一个接受别人的语句中挑一个？

    或许是我不自觉露出了犹豫的脸色，他赶紧接着说道：「我没有要你现在回答我，我只是??????我只是突然又见到妳，说话有点唐突，对不起。」

    他那句「喜欢」又让我陷入了自我的漩涡。我就是放不下郑卿青。不跟他复合不让他跟我再连络，可我其实放不下他。

    我拒绝他复合那天夜里，我哭了。

    不是嚎啕大哭那种，只是，想到了他的面容，眼泪就默默流下了。

    我没有犯贱的去翻我们的照片、没有去看高中毕业纪念册，为什幺还是哭了呢？为什幺还是想起他的脸呢？

    我袖子一抹，想要擦乾眼泪，擦乾眼泪了就能继续勇敢前进了，可泪滴就是一直掉一直掉。

    一年前他一声不吭的走了，我一滴泪也没掉。一年后他回来了，我哭了整夜。

    李清见到我就这样定格住了，苦笑着喃喃说道：「原来只有我自作多情吗？」

    不，你只是，来的太不是时间了。

    我当初或许真如我妈说的，喜欢你。可郑卿青比你早出现了，準确来讲是在你回来前出现了。虽然他中途走了，可他又在你回来前回来了。

    你回来得太晚，我的心如果已经被他掏空了怎幺办？

    这幺一想我倒是回过神了，嗯果然太煽情了吗？

    我乾乾的笑了笑，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差不多中午时分。

    「对不起，我有些事，我们下次再聊好不好。」

    他似是心灰意冷：「好，这是我电话。如果妳真的想要联络，就打给我吧。」

    言下之意，如果今天的事让我们做不成朋友，我们还是不要再见吧，而决定权，在我手上。

    我或许永远都不会再看到他了吧？那双一直注视我的棕色眼眸。

    就算这样我也心满意足了，希望，有天你能找到那个一直在注视着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