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章之四

    章之四

    我想起了好多事。脑内的影像像走马灯似的跑着。

    那个时候我们刚考完第一次模拟考，说是全班要进行个小小的庆祝餐会。我永远都不会懂只是一次模拟考有什幺好庆祝的，但是我去了。其实理由很简单，班上的某男生喜欢湘岑，说我把她一起带去，他就请我吃这顿，我想了想，嗯挺好的，就带着湘岑去蹭饭了。那天吃的是烧肉吃到饱，以普通高中生来讲不算便宜，所以最后我只让他付了湘岑的份。意外的，那次郑卿青也去了。

    他虽说挺受欢迎，但其实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平时没事不会特别去找谁搭话什幺的，虽说有一个习惯待着的小团体，却也没有多热络的跟其他人耍着男高中生常见的白癡。通常他都是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看着书，偶而抬眼看看他那群哥儿们。我觉得他受欢迎的就只是他那氾滥的温柔体贴和脸。不，根本就只是脸吧？

    唉，总觉得在这个以貌取人的社会上，有道不尽的悲哀啊！从小到现在都没有人追过的我到底是出了什幺问题呢？我不懂啊，我都高三了，再怎幺样，也要有个小猫一两只吧？难道、难道其实我长得很丑吗？呜啊啊啊，我好不想接受啊。

    我有点无法融入班上其他人的话题，于是自己在一旁闷闷吃着烧肉，胡思乱想着很多东西。湘岑给某男生拉到一旁去好好聊聊，事后听说好像是人生与梦想之类的问题，她也是辛苦了。

    当我意识到也许我长得很爱国，我转头抓了旁边的男同学：「你觉得我需要整形吗？你认真说，我会听的。」

    他有点被我吓着了，傻楞楞的支支吾吾说不出什幺东西。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郑卿青吗？好像蛮受欢迎的？他的追求者们都漂不漂亮？天啊，他会不会叫我去撞墙重练比较快？

    他似乎回过神了：「我觉得妳长得挺好的啊。怎幺了吗？」

    我以为会被他狠狠打击，因为我觉得他一定是那种外表人畜无害、实际上很喜欢损人、亏人，损到你体无完肤、亏到你觉得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你的立命之地的那种。总之，他的回答让我犹豫了一下，心里怀疑着「你是在骗我吧？」，然后傻傻笑了。

    他好像和我很熟的替我夹了块烤好的肉放到碗里：「我有一些关于模拟考国文的部份的问题，妳明天有空吗？可不可以教我一下？」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邀约，我愣了一阵子。

    「呃??????有吧，可是只有早上。只是模拟考的答案，我可能也不太确定??????」

    他又很自然的夹了一块肉到我碗里：「那我们约哪里？」

    等等、等等啊，你自然的很奇怪、很奇怪啊， 我跟你很熟吗这位同学。

    或许是等了一阵子没有我的回应，他低下头来和我的眼睛直视：「我们约九点在捷运站旁边的图书馆好吧？你家附近那个捷运站，那个图书馆。」

    我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想着被他盯太久会不会变成石像之类的、或着会被洗脑，变成他的头号追求者等等。

    「不说话吗？哈啰？」他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回过神来：「啊，九点在图书馆嘛，我家附近那个。」

    他看着我傻楞楞的模样摇头笑了，我觉得他这样的动作好像受不了傻女儿的父亲，而我其实跟他不太熟，我们不过就是「青青子衿」之类的名字很有缘的关係。

    然后他又夹了块肉到我碗里。喂，我说够了，别再夹了！

    我绝对不会说我是到了隔天早上出门前才发现这段对话最大的问题是：奇怪了你一个不太熟的人怎幺知道我家在哪？

    画面又跳，从聚餐之后他就常常找我周末去读书，真的就是读书。他看他的书，我看我的书，而这也成了我们之间最常做的事情，不论交往前交往后。

    那天我们在图书馆对面的的速食店吃午餐。和他一起读书之后我发现他根本比补习班有用啊，于是，我把补习班都停掉了，几乎每个周末都和他耗在一起读书。而我的成绩也有明显进步。

    我一手滑着手机，另一手拿着叉子正在吃我的沙拉，他淡淡的说：「今天人真多。」

    我「嗯」了一声，然后他好像气我不认真回应他还怎样的，就再也不说话了。

    直到我们走回图书馆的路上，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忽然，他停住了脚步，我虽然疑惑却没有要等他的意思，绕过他就往前走了。

    图书馆是在一座小公园正中间，小公园蛮美的，很多树，我很喜欢。

    我走了好几步，发现他好像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我停下脚步，回头，疑惑的偏了偏头。

    「陈子今??????」他站在那棵有好多好多鬚鬚的榕树下，沉着脸叫我名字。

    我觉得毛骨悚然啊，哥哥你虽然长得清秀，可你还是不适合演倩女啊。

    他抬起了脚向前跨了一步，我伸出手要他停住：「你就站在那吧，我现在觉得你怪可怕的。」

    他皱了皱眉头，似是不知道我在胡言乱语个什幺劲。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幺。

    我们就伫在那一阵子，他也真的没动，就只是用他幽幽的眼神看着我。我站着站着觉得有点冷，二月的风啊，还是有点凉。我缩了缩身体，将手环抱在胸前。郑卿青啊，我求求你快点讲吧，不是什幺重要事我们进了图书馆再讲吧？我的毛外套拿去洗了还没乾，我就身上这件薄外套，我很冷啊。

    「陈子今，妳听好了。」他依旧幽幽地看着我。

    「嗯哼。」

    「我喜欢妳，我们交往吧。」他用很平静的语气说。

    啊，是这样噢。

    ??????等等、等等，我被告白了吗？我被告白了对不对？十八年没有人追的我被告白了对不对？可恶我现在脑内响彻着罐头欢呼啊。天啊妈妈，我第一次被告白，是一个帅哥欸、帅哥！

    「呃??????」

    就算脑内高兴的不得了，还是要装一下矜持，犹豫一下，眼神逃避之类的。

    还有，这其实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因为总感觉第一次被告白就被追到了是一件很掉价的事，而且我对单身没有什幺不满啊，十八年了，我很习惯啊哈哈哈。

    就在我犹豫的这一小段时间，他走了过来，将手上的外套给我披上。

    我就想说你没事带两件外套干嘛，唉原来是要借我的吗？

    等等、我还没允你你这就当你真是我男朋友了，我说，高三生考前谈恋爱好吗？一点都不好吧。

    「我、我说，考前谈恋爱什幺的，不好吧？我不是拒绝，我只是说??????」

    他搂着我的肩，就像偶像剧那般：「可是我让你成绩进步了，十七名到第六名。」

    呃对啦。

    他继续说：「我不想催你，可是我希望今天能有答案，因为今天真的很特别，如果妳觉得太赶，那就算了吧。」

    嗯，听起来蛮通情达理的？

    我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我会在今天以前表达我的意愿的，然后我们就慢慢走回了图书馆。

    坐下之后，我读不好书，我脑子里充斥着他的事情，想着好多好多事。

    我心里也大概有个底，于是深思熟虑了半小时之后，我传了一张写着一个「好」字和画了一个爱心的纸条给他。

    我看着他在纸条上写了什幺，传了回来。

    「给我认真读书」？

    啧，还真有你的风格啊。

    之后，他告诉我今天是十四号。

    我看着他浅浅笑着的嘴角，觉得他好可爱，情人节不是女孩子告白的节日吗？

    跑马灯又绕回去那幕站在树下和我告白的他，和现在站在我眼前说要复合的他，总感觉，影子重叠了。

    我心里依旧有个底，我看向他和当时一样幽幽的眼神。

    「不好。」我说了。

    我脑内现在无限循环着梁文音的〈分手后不要做朋友〉。

    他的表情瞬间垮掉了，原本是还抱有一丝希望的表情，现在则是心如死灰的表情，可即使换了表情，他还是盯着我。双胞胎和猫仔都尿遁去了，我总觉得有点尴尬。

    他迟疑地开了口：「那朋友??????能保持联繫吗？」

    我不坚强也不善良，我们还是，不要做朋友吧。

    我摇摇头，迈出了步伐，走出社办，走过他身边，不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