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章之一

    章之一

    大学毕业前的最后一个生日。

    意外的，冷清。手机传来许多讯息，从小学同学到现在的同学，都在脸书上给予我祝贺。我并不排斥这样的行为，但也并不会为此感到欢喜，总觉得有些肤浅，因为我自己恐怕都不记得他们，他们又怎幺会记得我这个表现一向平平的人?

    我不太会处理人际关係，所以从小到大的知交并不多，一只手数得清。国中的朋友，上了高中就不会再记得你，高中的闺蜜，上了大学根本找不到她们在哪里。有时候觉得友情很脆弱，并不需要什幺「妳抢我男朋友我抢妳男朋友」的狗血桥段，感情就慢慢淡了，但是想想，这样和平的结束也没什幺不好。

    伸了个懒腰，今天的课只到中午，收了收书準备回家跟我妈撒娇，看她愿不愿意给我买个布丁蛋糕。

    我大概知道班上有几个男同学是对我有几分意思的，或许是想着有人当面跟我说声生日快乐总比没有好，我不着痕迹的放慢了收拾的速度，却始终没有人来。

    心里嚷嚷着这几个男人要追我也太没诚意，我默默抱着书出了教室。

    我如果知道他会来帮我庆生，我死都不会出教室。

    可惜「如果」不是魔咒，不能让时间倒退一切重来，我就这样和他对上了眼。

    「生日快乐。」他晃了晃他手上的小纸袋，虽然笑着却看得出有些紧张。

    一年没见了，他似乎又高了点、又胖了点还黑了点。

    我听说，他交新女友了；我听说，他的新女友没我高没我瘦没我温柔体贴又可爱；我听说，他把新女友甩了；听说听说听说??????

    那幺多传言，而那个人就在我眼前。

    很多人说过一阵子看前任，就会有很多场景如人生跑马灯一样闪过眼前，可是我没有，我呆愣愣的站着，思考着他袋子里装着甚幺。

    班上有些还没离开的人开始往外看，被这幺一看，他也慌了，一个箭步向前抓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往外走。

    我跟在他身后走了好一段路，都快走到校门口了才回过神来，刚好他也回过头来。所谓天雷勾动地火，过了一年再近距离看到这张脸，怒火都上来了。

    「你抓着我干嘛？啧。」我瞪了他一眼。

    闻言，他放开我的手，把手上的小纸袋塞进我手里，「陈子今，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我不解：「谈什幺？」

    几个男生经过，纷纷朝我看了几眼，看起来似乎是学弟。

    我看了看他们，再回头看了看郑卿青，「我要吃冰。」

    他也看了看那几个经过的学弟，把手搭到我肩上，「嗯，走。」

    小王饮冰室，学校附近的小巷子里的一间小店。什幺都卖，什幺都不奇怪。有简餐、有点心、有饮料，外面挂着一块褪色褪得严重的蓝色压克力招牌，还有黑框的玻璃门，玻璃门看起来灰灰黑黑，好像几百年没擦似的，里面却是整齐的木地板及一大面摆满书的原木书柜还有整整齐齐的一个个的原木咖啡桌椅。其实，对大学生来说最重要的都不是这些，重点是，他很便宜，也就是传说中的俗搁大碗。

    听说这小王饮冰室是一个美丽的外籍新娘跟她小王出来开的，不过现在的老闆早就不是那个小王就是了。

    在去年以前，我经常会来这里光顾，準确来说，是我和郑卿青一起来的。

    「欢迎光??????哦，帅哥和妹妹阿，好久没见到你们啦。」老闆说道。

    我跟郑卿青都不是擅长社交的人，即使常常来光顾，跟老闆也是没什幺交情，让我很怀疑老闆到底是真的记得我们还是只是商人的口头禅。

    而且阿，为甚幺郑卿青是帅哥我只是妹妹啊？非常无法接受阿。

    我们坐在往常的窗边的那个位置，他点了往常的抹茶牛奶，我点了往常的黑咖啡。一切，都跟往常一样。

    他就坐在我对面，就像一年前的好多个日子一样。

    其实在他走后的一个礼拜我有来过一次，坐在这里，点了黑咖啡，低头翻着课本，抬头时才发现早就没有他了。当时有种心被掏空的感觉，不会想哭，却很难受。之后我就再也不来了。 而现在，他就坐在我对面，我却觉得心更空了。

    这种感觉我曾经体会过，只是又有点不同。当时我很认真的追了一部动漫，而我最最喜欢的角色在出场总时间不超过五分钟就领便当去了。我难过了好一阵子，我当初连嫁他的心情都有了，他却去领便当。我说，便当也不急着领嘛，姊姊多买给你几个，你给我撑久一点阿。

    可是阿，我知道我人生里经过的人，也会像我最爱的角色一样，总会消失。我一直在学着珍惜，珍惜自己跟每个人的缘分。可我这幺珍惜，他还是一声不吭的走了阿。

    当时的我，也许不是鬼迷心窍回来这里坐着的，也许，是我自己想让我自己更认清事实。

    我的精神集中力一向不太好，陷入一种恍恍惚惚的状态是常有的事，通常太疲惫或情绪波动太大就会这样。而他走后的那一周我就陷入了这种状态，觉得我只是在作梦，过一会儿妈妈就会来叫醒我，他会在我下课时出现在我教室门口，或靠在走廊最阴凉的角落等我，会在我走到他前面三步的时候抬起头，走过来，用他满是手汗的手牵起我的手，然后我们会去小王喝点饮料，他看他的书，我看我的书。但是他没有，他不会，因为他不在一个我能触及的地方。就好像我喜欢的那些漫画小说的角色，好像二次元的他们跟三次元的我，是碰不到的。梦醒了，面对我们的还是这个世界，还是原本这条路，做梦改变不了什幺，所以，我讨厌作梦。

    「我回来了。」他单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淡淡的说。

    我相信他知道他做错事了，而他还摆着这有点高姿态的姿势，我心里面很火，可是他现在于我而言什幺都不是，所以我觉得我不该跟他吵架。

    「看得出来啊。」

    「??????对不起。」

    「对不起什幺？我还得跟你说声谢谢呢，你的礼物。」

    所以现在是怎幺样？我觉得他身段瞬间放低了，让我也有点不知所措和语无伦次。

    「我是指，我出国的事??????」他声音略小了一点：「我想跟妳解释，我知道现在解释太晚了，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在我面前一直都嘻皮笑脸、不可一世的他，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实在让我有点受不了。

    我也不太在乎什幺解释，即使他的离去曾经让我很伤心，但我并不想要一直沉浸在他造成的悲伤里。对我来说，我还只是大学生，我年轻条件又好，我的美丽前程根本还没绽放，一只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并不是上上之策。

    我很感谢在那段青春岁月里陪我走过是他，就算未来陪着我的不是他，我仍会一直记得他。初恋什幺的，他给予了我十分美好的回忆。

    「如果你想讲，就讲吧，我会听的。」

    「我、呃，我不是故意不跟妳讲的，只是我当时也被吓了一跳，我也很捨不得。我知道这全都是我的错，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活在我的世界里。我想妳大概一点都不想要再看到我。我做决定没有通知妳、走了也没有通知妳，我知道我这样很不尊重妳，可是??????」

    我好想告诉他他现在有多狼狈、好想狠狠嘲笑他现在这副摇尾乞怜的模样。可是我做不到。

    只要看到他的脸就心软，只要看到他的笑容就感觉开心，每次意识到都想赏我自己巴掌。

    我分不清一个人是好是坏，我抓不到别人的心思，就像我现在不知道他是真心在道歉，还是只是想再玩我一阵子，想随便找理由让我原谅他，让我回去贴着他。我觉得我们度过的时光该让我相信你，可是我却好犹豫。

    他讲了好久好久，内容都差不多，我看着杯子里的咖啡越来越少，却越来越想睡。

    终于我看他讲累了，我趁他喘口气喝着饮料的时候说：「好，我大概知道了。这件事啊??????我们就让他告一段落，好不好？」

    他茫然的看了我一眼，似是不理解我为什幺这幺平静，迟疑的点了点头。

    我拿出了钱包，付了钱走人。

    回家后我想了很久，直接走人什幺的，好像太没气质了。

    打开手机，看到他传来的讯息，一封也没打开。

    我把他的礼物放到书柜上，那裏堆满了以前国高中同学送的生日礼物和卡片。

    晚上，我做了好多好多梦，我知道都跟他有关，可是醒来时我什幺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