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枪与十字》长枪与十字分节阅读29

    说着,骑士又把那块手帕塞回了自己胸前的暗袋里。

    恩波格尔几乎要被他气死,咬牙道:“你到底想从我这里问出什么东西?我不会说的,圣殿还是尽快处死我吧。”

    “其实我也用不着在这里跟你耗时间,因为我们早就知道和你合作的人是谁了。”汉普顿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总算有了点久违的愉悦感,“现在拷问你,也只是报复你一下——谁让你把整个圣殿耍得团团转呢?还指控弗拉西斯杀人,演得不错,堕落之地也管戏剧教学?”

    “……你!”

    “子爵,我很好奇,信仰黑暗的阴沟老鼠喜欢什么样的戏剧?你能为我解答一下吗?”汉普顿揪着他的头发把他向前扯了扯,脸上带着笑容,手上的力度却大得像在拉惊马的缰绳,“我一直以为,红头发的老鼠只能演小丑,看来你不是只普通的老鼠啊。”

    恩波格尔被他扯得龇牙咧嘴,却没有还手的能力,只能向他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却被汉普顿用另一只手挡住了,遗憾之余只好鄙夷地笑了笑:“你不过也是个平民区出来的穷小子而已,以为自己是什么高贵人物吗?”

    “平民和阴沟老鼠始终还是不一样的,至少干净。”汉普顿将手上沾到的唾沫用力抹到他脸上,随手一推让他的脑袋撞上身后的石墙,脚下也没有闲着,一伸腿就把恩波格尔踹出老远,“看来你并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直到现在还是很没有自知之明。”

    这一下撞得不比刚才那一拳轻,恩波格尔觉得自己磕在墙上的后脑疼得都要碎了。他忿恨地抬头看了汉普顿一眼,突然大笑起来。

    “你不是也没有自知之明吗?”除了抹不掉的忿恨,他眼里满是鄙夷和怜悯,显然那一撞已经带走了他的理智,“说我是阴沟里的老鼠,但我至少自由,而你,不过是圣殿的一条狗而已!”

    汉普顿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把陷入癫狂的他打晕了。

    弗拉西斯是被莉莉安毛茸茸的小爪子拍醒的,小腹的疼痛在他醒过来后立刻席卷而来,莉莉安恰好坐在他的伤口上,见他醒来还舔了舔他的手,无辜地呼噜了一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皱着眉把莉莉安从自己身上抱了下来,没有了她的压迫,疼痛稍微减轻了些,他这才看清了自己小腹的伤口——有人替他止了血,原本流血不止的伤口已经被纱布包裹了起来,虽然还是疼痛钻心,却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

    是谁为他做的包扎?他环视一周,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于是忍着不适扶着墙站起来,想要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是间空屋,看起来像平民家庭的住处,但四处都积了灰,显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住过了,连他靠着的墙壁都有一层浮灰,把他已经被血染得脏兮兮的袍子弄得更脏了。

    为什么他会觉得熟悉?用脚轻轻推开蹭在他腿边撒娇的莉莉安,弗拉西斯扶着墙转过拐角,走进了一个看起来像厨房的房间,随即被地面掀起的一道暗门吸引了目光。

    ……原来是这里。他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个黑漆漆的地窖入口,明白了自己觉得这房子眼熟的原因。

    这是他和汉普顿发现安德玛幻蝶幼虫的那座房子,地窖入口是被汉普顿撬开的,暗门上还留有被匕首硬生生撬开留下的痕迹。下去以后,他们把幼虫用束缚魔法吊起来,然后从地窖里救走了莱因。

    把他带到这里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毕竟自从安德玛幻蝶被发现并转移到圣殿以后,这里一直只有一支小队看守,时间过去了这么久,看守力度松懈也不奇怪,被发现的危险也就越来越低。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他会被带到一个本就在圣殿势力掌控之中的地方呢。

    他蹲下身摸了摸地窖入口附近的地面,果然没有发现灰尘。莉莉安好奇地踱到他身边,嗅了嗅地窖里的味道,显然有些兴奋,却没有冲动地往下面跑,而是讨好地蹭了蹭弗拉西斯就势揉揉她的脑袋,露出一个有些虚弱的微笑。

    “你醒得比我想象中快,果然年轻人精力充足,恢复得也快。”

    “莫西祭司。”弗拉西斯回过头看向厨房门口,脸上笑意不减,“谢谢你为我包扎,救了我一命。”

    满头银发的老人站在门口,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表情却有些微妙。他盯着弗拉西斯小腹上渗出一点血色的纱布看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看来你早就猜到是我了,对吗?”

    “虽然很不愿意怀疑你,但确实是这样没错。”弗拉西斯站起身来,对上他的视线,“你留下的破绽很少,但是足够让人顺着摸到你身上——唯一困扰我的,是你这样做的原因。”

    莉莉安站在他们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往弗拉西斯腿边退了退,蓝眼睛望着莫西祭司,仰着头轻轻呼噜了一声。

    “她很喜欢你。”莫西祭司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在意,语气却有些微妙,“你看,连只相处了这么短时间的魔兽都这么喜欢你,真是让人羡慕的天赋。”

    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弗拉西斯微微蹙起眉头,看着对面的老人,没有作出应答。

    虽然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是莫西祭司看起来远比他的实际年龄年轻,他比弗拉西斯的祖父还要大上二十岁,看起来却并不比他的祖父年长,精神也更好,在这样正面对视的情况下,弗拉西斯甚至能感受到他年轻时的俊美儒雅。不过,即使他掩饰得很好,表情上的异样仍然没有逃过弗拉西斯的眼睛。

    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莫西祭司笑了笑,自己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第一次见到你时,我觉得你和以前的我很像。”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空气中的某一点上,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些复杂,“年轻,意气风发,想凭着自己的能力做出一番成绩……”

    弗拉西斯怔了怔,他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开始回忆往事,却也乐得看他这样继续下去——那样的话,至少莫西祭司暂时不会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

    他正想悄悄向旁边稍微移动一点距离,莫西祭司的眼珠却在这时动了动,视线落在他身上,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讽刺:“不过,像你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受尽宠爱的孩子,一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是怎么一步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的。”

    “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从阴沟里爬出来的,肮脏的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没有存稿了,之后会写多少更多少,我尽量快点吧……反正也快完结了(。

    ☆、命运

    “我猜你应该已经看过了我的档案,”莫西祭司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有布兰登骑士长为你效劳,即使你被停职,要看那一份档案也不是什么难事。”

    弗拉西斯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事实上,汉普顿几次莽撞行事会暴露他们站在同一阵线上的这一点,他早就预料到了,如果莫西祭司看不出来,他才会感到惊讶。

    “我很好奇那份档案上是怎么写的。”莫西祭司看了他一眼,显然并不是真的感兴趣,但却还是抛给了他这个问题,“可以告诉我吗?”

    “档案上记录的内容里,有一部分并不多么令人愉快,我想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人,又何必要问我?”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弗拉西斯索性直接靠到了离他最近的墙上,他小腹上的伤口仍然隐隐作痛,但这个时候尝试为自己进行治疗并不明智,只能先尽可能地节省体力,为寻找逃脱路线做准备。

    他不知道为什么莫西祭司要刻意提起自己的档案内容,也许那和他针对他的原因有关系,但从汉普顿复述的内容来看,他并没有找到什么和他或者他的家族相关的线索。

    弗拉西斯有些困惑,但紧接着,一个看起来可能性并不大,但确实存在可能的答案从他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会是这样的理由吗?

    “只是想知道‘那件事’有没有被记录在档案里,看来是没有的,不然你不会这么镇定。”莫西祭司走近几步,从自己的左手上摘下一个戒指,递到他的面前,“我想,你应该见过这个。”

    弗拉西斯接过了那个戒指,他先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莫西祭司手上戴的戒指,因为每个祭司除了祭司戒指以外,一般还会在自己的手上戴几个储存法术的戒指,对施法者而言,盯着别的施法者戴的戒指太过仔细地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很显然,莫西祭司递给他的这一个戒指上没有任何的魔力波动,只是一个普通的宝石戒指。虽然是这样,这个普通的宝石戒指却比高阶魔力戒指更有价值,弗拉西斯只低头看了一眼,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多门普雷家族的家徽?”

    多门普雷,是帝国最古老的贵族姓氏之一,几乎每一代的继承人地位都非常崇高,而且经常和皇室通婚——现任国王就有一名王妃是出自多门普雷家族,是位大美人,深得国王宠爱。

    但莫西祭司显然并不姓多门普雷,那么这枚属于多门普雷家族成员的蓝鸢尾戒指,是他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又或者,是谁给他的?

    弗拉西斯皱起了眉,他对多门普雷家族的了解仅限于同辈的年轻人以及优秀的家族成员,而据他所知,这些人里没有失落戒指的。

    “不用皱眉,这枚戒指的主人你一定不会认识,毕竟他只是个平庸的家伙,隔了一百多年,谁还会记得他?”莫西祭司笑了笑,没有取回戒指的意思,“我把它拿给你看的意思,你能猜得到吗?年轻的天才。”

    弗拉西斯用手指摩挲着戒指内侧,摸到了两个细小的字母刻痕,他垂下眼帘看了看,发现是gd两个字母,应该是名字的缩写。

    gd?联系莫西祭司说的一百多年,这个人应该是和他同辈或者比他年长的多门普雷家族成员,既然戒指能落到莫西祭司手里,这个人大概已经死了……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并不多,弗拉西斯没有背过多门普雷家族的族谱,但还能记得一些几代以内的人名,很快从中筛选出了一个看起来相对符合的名字。

    “盖拉哈特·多门普雷,贝利西亚王妃的曾祖父?”

    莫西祭司怔了怔,他没想到弗拉西斯竟然记得这个名字,惊讶之余笑了起来:“能被你记住名字,也算是那个老家伙值得夸耀的一件事了。”

    他眼里的憎恨之色再明显不过,弗拉西斯根本没有忽视的可能。至于他为什么对这位王妃的曾祖父心怀怨恨,弗拉西斯也有自己的猜测,但他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倚着墙站着,等待莫西祭司自己说下去。

    要知道,盖拉哈特·多门普雷不仅是王妃的曾祖父,还是那一代的家族掌管者,虽然在五十岁就死于意外,却在贵族圈里有着很不错的名望。

    ……也许他不是死于意外,就像莫西祭司的父亲一样?

    “老莫西只是一个替盖拉哈特养孩子的仆人,盖拉哈特诱/奸了一个平民女性,却不愿意放弃自己在家族里的地位和与大贵族通婚的机会,把这个怀孕的倒霉女人扔给了他的跟屁虫莫西。”

    莫西祭司苍老的脸上褪去了惯有的慈爱和祥和,弗拉西斯留意到,说到盖拉哈特的名字时,他的眼里总会闪过一丝混合着憎恶和愉悦的情绪,隐隐带着疯狂。

    “莫西是个废物,他替盖拉哈特娶了那个女人,让她把孩子生了下来,然后任由盖拉哈特一次又一次地到自己家里来凌/辱她,在她不堪侮辱自杀后,又把她不满十岁的孩子——”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看起来用尽了所有力气来忍耐,但弗拉西斯已经猜到他没有说出口的内容来。

    “……那是你,对吗?”他低声说。

    莫西祭司既没有反对,也没有确认,只是顿了顿,跳过那一段,继续说了下去:“他的孩子在九岁那一年发现了自己的法术天赋,却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在那个年代,诅咒法术还属于被明令禁止的法术范围,以他‘小贵族’的身份永远进不了魔研所,更不可能进圣殿。他不知道这些,只知道要报复盖拉哈特和他的‘父亲’,于是经常躲在地下室里练习无意中成功的诅咒。

    “莫西家藏着一些禁/书,他发现以后总是偷偷去翻看,从里面学了不少恶劣的诅咒,却一直没能成功施放威力比较大的攻击魔法,只能不断练习诅咒。诅咒的效果要经过实验才能看到,于是他尝试了一次,那一次,他把莫西烧死了。”

    弗拉西斯了然地扬了扬眉,看来他的猜测没有错,莫西祭司的父亲确实不是死于普通的火灾,而是诅咒带来的大火。抛开别的因素不谈,在那么小的时候,没有经过启蒙就能做到这个程度,莫西祭司的天赋实在是很惊人。

    莫西祭司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并不意外的表情有些不满意,却找回了一些平时惯有的和蔼,脸上的表情平和了下来,柔声对他说:“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说话的同时,他伸出左手,轻轻按住了弗拉西斯覆在自己小腹伤口上的手,不动声色地中断了他的治愈术,“年轻人,不要着急,我替你包扎过了,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让你死的。”

    弗拉西斯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露出下面已经被血染红了一点的纱布。他无奈地举起手示意自己什么也不做,莫西祭司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默念几句咒语,在他的身上加了一层禁制。

    “年轻真好,总有用不尽的精力,和数不清的可能……”他的目光落在弗拉西斯的脸上,像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却在片刻后忽然触电般转移了视线,看向了积满了灰的肮脏地板。

    他的目光里包含了一些弗拉西斯看不懂的东西,但更多的还是向往和无法形容的沧桑,弗拉西斯站在原地看着他,觉得他那双苍老却仍然不失美丽的绿眼睛像一对尘封的绿宝石。

    莫西祭司年轻时是圣殿有名的美人,弗拉西斯不是正统的圣殿成员出身,所以先前并不知道,汉普顿告诉他时他还有些意外。但现在看来,即使年龄已经超过一百岁,莫西祭司的相貌带有年轻时的俊秀,沉淀后的气质像水一样温和,那些传闻应该不假。

    他忽然很想知道,这双眼睛从前是什么模样的?被生父和养父逼得要用诅咒杀人的时候,又是怎样的疯狂?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莫西祭司留意到他的目光,伸手拍拍他的脸颊,脸上露出一个称得上温和的笑容来,“即使你这样看我,我也不会放了你的。”

    弗拉西斯不避不让,直直地迎上了他的视线。

    “比起你的悲惨童年,其实我更关心你陷害我的理由。要知道,无论是多门普雷家族还是盖拉哈特·多门普雷本人,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在今天之前,他对我而言只是教科书上的一个名字而已。”

    “哦,当然啦,你怎么会跟那个肮脏的家伙有关系呢?”莫西祭司讶异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会以为我做这一切是跟他有关?他的仇,早在几十年前我看着他在我面前痛苦不堪,蝼蚁一样卑微地死去时就已经报完了,我送给你的这一系列礼物,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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