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淑微笑道:“师尊,汝回来吾就睡了。”
神竹秀在他身边坐下,犹豫半晌后才道:“平淑,有件事……吾要告诉汝……”
“何事?”平淑问道。
静默了一会儿,神竹秀却突然又道:“无妨,吾记错了,没事没事。”
平淑便也不再问了。
画舫上,夜白藏端着酒盏冲对面身着碧色衣衫的青年道:“你怎么了?从方才起就心神不定的。”
翠亦苍耷拉着头,蹙着眉苦恼道:“不知道呀,从刚才起心口就一直有点闷闷的,好像要出什么事似的。”
夜白藏嗤笑道:“能有什么事?别初赋之前将黄泉碧落双剑上的法力归还的时候这儿天地共震,也没见你这么娇弱。”
“我不和你扯皮。”翠亦苍做了个西子捧心状,恶心得一向温文尔雅的夜白藏难得的啧了一声,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我说你这模样,你从前的那两个徒弟怎么就没想着揍你……”夜白藏还未说完,就见翠亦苍猛地抬起头,匆忙起身来掀开了画舫上垂着的珍珠罗帘幕。
淡青的天际上,一枚若隐若现的烟花正在无声地盛开起来。
夜白藏也走出了画舫,看着天空惊讶道:“这个烟花,难道是你……”
翠亦苍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才苦笑道:“看来不出面不行了。”
“唔?你是说……”夜白藏惊吓道:“是他们?”
翠亦苍咬咬牙道:“我先过去一趟。”
他被夜白藏拉住了:“可是你要以什么面目出现呢?翠亦苍?还是……蔺泓?”
“……”翠亦苍叹了口气:“是时候让他们知道真相了。”
夜白藏笑了笑:“你真的是个特别没有同情心的人!”
翠亦苍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你才知道吗?”
“我不是才知道,我只是……对你无话可说了。”夜白藏回到了画舫中:“你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居然一直掉收…爸爸们我真的越写越烂了吗求提意见啊别一言不合就走啊(哭泣
☆、第68章
蔺即川忍了许久才把手搭在了任逸尘的肩上。
“你站得稳吗?”任逸尘出声问道。
蔺即川被他吓了一跳,马上又把手缩了回来悻悻道:“站得稳。刚才风太大了而已。”
任逸尘面上没有半点反应,心里却暗自笑了下。他操控着斩雪剑直直往前飞去,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伴随着蔺即川刻意压低的呼吸。
“冷吗?”任逸尘突然问。
蔺即川眨了眨眼,干笑道:“不会不会,很暖和。”说完他自己都想捶自己一拳了,明明凛风一下下刮在两人身上,他还睁眼说什么瞎话……蔺即川郁闷地打了个喷嚏。
没想到任逸尘不言不语,却悄然渡了真气过去给他。
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那座自小居住的山头,郁郁葱葱的山林中可以看到几座挨在一起的青瓦平房,院子里一棵枝叶如伞盖的橘子树,上面还挂着青色的果实。
任逸尘和蔺即川下了地,踏在了久违的土地上,那种感觉很难形容,两人一时都沉默着,只细细看着眼前的一草一木。
“师弟,你还记得么?你当年被师尊体罚的时候,每次都用剑气在门上乱划,”蔺即川走上前去摸了摸那扇被任逸尘折腾得千疮百孔的木门笑道:“我都帮你担了不少次了,你一次都没感激我,可真没良心。”
任逸尘咳了几下,脸上难得有些红:“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没怪你。”蔺即川笑道。
两人推开落满蛛网和灰尘的大门,走进了院子里。
任逸尘忽然咦了一声。
蔺即川这才发现,十七年前他自树上解下来的那些橘子灯,都还原样堆放在桌子上,一盏盏都快干枯成了陈皮,沾满了融化又凝固的蜡油,看上去极其恶心。
“呃,我忘了打扫掉了。”蔺即川心虚道。
任逸尘抬起头,只见屋檐下也挂着一盏风干的橘子灯。
蔺即川见他不发一言,便道:“怎么了?”
“没有。”任逸尘居然难得温柔地笑了笑。
蔺即川打开了内室的门,立刻被灰尘呛得咳嗽起来。屋内的摆设一点没变,只是蒙着一层灰。书架上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册,蔺即川走过去拍了拍书架,立刻腾起了一阵烟尘。
“不行,太多灰了!”蔺即川皱着眉头道。
任逸尘捏了个法决,凭空吹来一阵风,很快将灰尘扫出了窗外。
蔺即川拍了拍手戏谑道:“幸好你没对着我们吹。”
他抽下书架上的一本描红册,那是小时候蔺泓教他们写字用的,上面涂满了他与任逸尘稚嫩的笔迹,一横一撇一捺,看起来有些歪歪扭扭的,很多时候都是蔺泓抓着他们的手写的。
“诶,这不是你自己写的么?”蔺即川指给任逸尘看,那三个软趴趴的字明显就是小孩子依照字形“画”出来的。
任逸尘嘴角抽了抽:“找你要找的书吧。”
蔺即川于是开始专注地翻找起来,当他停下来打算歇一歇时,才发现任逸尘不知道怎么竟然不见了。
“这家伙又跑去哪里了……”他嘟囔道,翻开了一本很眼生的蓝皮册子。
他看了一眼,立刻就顿住了。
那上面满满的写着他的名字。
蔺即川、蔺即川、蔺即川……一个又一个,一遍又一遍,字迹从幼稚到沉稳,墨迹从旧到新。
他的手微微颤抖地抚摸着泛黄脆弱的纸张,仿佛能够投过这些纸,看到从前的任逸尘一笔一划写下自己名字时候的身影。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从来没有理解过任逸尘的心。
蔺即川将蓝皮册子塞进了衣襟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转眼间,暮色四合,蔺即川点起了灯,他还是没找到蔺泓留给他的最后一本儒门经典。但他也不想再继续找了,蔺即川拿着灯笼走到外面去,惊讶地发现任逸尘原来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那棵树上。
“喂……”蔺即川喊了一句,见任逸尘没理他,便也飞身上了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任逸尘看也没看他一眼,他手边摆着一个敞开的小纸包,里面是几颗黑不溜秋的东西。
蔺即川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们童年时期经常吃的酸梅糖。
“你……你刚才是出去买酸梅糖了?”蔺即川犹豫道。
任逸尘嗯了一声,侧过脸平静地看着他。
蔺即川拈起一块酸梅糖放进嘴里,仍然是熟悉的味道,酸味过后就是淡淡的回甘,让人越吃越上瘾。
晚风习习,两个人默默无语地坐在树上,一边吃着酸梅糖一边看着远方的山景。
“你,真的喜欢吃酸梅糖么?”蔺即川问道。
任逸尘笑了下:“嗯。”
蔺即川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你不喜欢,就和你不喜欢穿白衣服一样。”
“也许吧,但是总有一日我会喜欢上的,比如现在,我已经喜欢上吃酸梅糖,也习惯于穿白衣,这些都是从前我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妥协的东西。”任逸尘漫不经心道。
“是吗?那你也改变得太快了。”蔺即川道。
任逸尘看了他一眼:“不,这不是因为改变的快或慢,这是因为我想去改变,所以我尝试了,而且我成功了。”
蔺即川好笑道:“嗯,所以你觉得所有人都能和你一样么?”
“我并没有这样说。”任逸尘淡然道,“很多事情你以为会一直保持原样,但其实日久天长,海枯石烂,它还是会改变的。”
蔺即川不再说话了。
两人看着山脚下那逐渐点起的万家灯火,都陷入了沉思。很久之后,蔺即川才道:“喝酒吧!”
他飞身而下,去到了原来的地窖里,将蔺泓遗忘在里面的几坛子女儿红统统搜刮了出来,拍开封泥,凛冽酒香扑鼻而来。
“来,喝吧。”蔺即川举起一坛冲树上的任逸尘示意道。
任逸尘便下了树,拿起了另一坛子酒也闷头喝了起来。
很快,几坛子酒都被两人瓜分干净了。任逸尘酒量实在不行,已经双颊通红、眼神迷离,连步子都开始歪歪扭扭了起来。反观蔺即川只有一点儿迷糊,眼光却还是清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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