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蔺即川就被任逸尘一脚踹到了床底下。
“真是气死我了!”他愤恨地瞪着床上睡得人事不省的师弟,硬是仗着空间优势把他挤到了床与墙壁的夹角里。
两人真正醒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洗漱完毕,蔺即川推开门去,打算去寻沐如杭。
刚一走到中院里,他就愣住了。
一把绘着芙蓉图的翠玉琵琶,正斜靠在昨晚他们坐着的那张桌子上。
蔺即川走过去,拿起了那把琵琶,认真地看了几遍,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这分明就是芙涉江的琵琶。
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抱着琵琶又看了看,突然发现了一处细微但是诡异的问题。
这把翠玉琵琶上,没有任何一道裂痕。它是完好无损的,就如同新的一样。
这时,沐如杭也走了过来,远远的打着招呼:“蔺兄,早啊。”
直到他走近,才看见了蔺即川手中的翠玉琵琶。沐如杭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他动了动嘴唇,迎上了蔺即川询问的目光。
蔺即川看着他没有说任何话,似乎正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蔺兄,”沐如杭仿佛下定了决心,艰难地开口道:“这把翠玉琵琶,不是芙涉江的。”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说道:“这是我梦到的。”
☆、第 24 章
天光破晓,三匹拴在树下的马甩着尾巴低头在吃草。蔺采打着哈欠跟在阮少嫣和薄脂身后,不住地在揉眼。
“小采,叫你昨晚早点睡,又不听话。”阮少嫣解开缰绳说了他一句,翻身上马。蔺采也骑在马上困顿地说:“我只是想把那本书看完嘛。娘你知道么,那本《琴女传》实在太精彩了,最后剑客死的时候我都差点哭了。”
薄脂闻言利落地翻了个白眼。阮少嫣也有些不赞成地说:“这种胡编乱造的文本还是少看点,江湖人谁不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整天想着情情爱爱,骨灰都不知道被撒在哪儿了。”
蔺采哦了一声,隔了会儿才低声问道:“所以,娘当初才会那么决绝地离开我和爹,是这样么?”
阮少嫣握着缰绳的手一紧,她低垂下眼帘,什么也没说。
“……不是这样的。”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马蹄踏碎了一地的晨露和日光,三人在沉寂中一路前行,也没有人想要出口说点什么来缓解气氛。
蔺采闷闷不乐地盯着阮少嫣挺直的背脊,薄脂冷眼看着他,一引缰绳,身下的马匹一时超过了两人走到了前面去。阮少嫣望着眼前那不停甩动的马尾巴,沉重地叹了口气。
风从密林间穿梭而来,那淡金的日光仿佛是一片片碎玉,自蔚色的天际纷纷扬扬洒下来,落在现在的人和以前的人身上。也还是一样的默然。
路还是同样的路,阮少嫣和蔺即川半天不说话,任逸尘根本也懒得开口,三人就这样前行着,偶尔一两声鸟鸣,更令人觉得辽远。
“咳,再行几里路就能到达意贤都了。”蔺即川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阮少嫣哦了一声:“穿过意贤都,然后就到望京了么?”她在心里算了算时间,想道:“那妮子比我早出发三日,应该也差不多到了。”想着想着她又问:“意贤都这个地方,听起来怎么感觉和别处不太一样啊。”
蔺采就说:“听我师尊说,意贤都是儒门掌管的地盘,东胜神洲的儒门最高学府——真儒成学,就在那里。”他突然来了精神,说:“我想起来了,今年东胜神洲的三教御琴会不是快要举行了吗,就在意贤都啊。”
阮少嫣闻言也说:“对哦,每个大洲的三教历来都有的活动,今年你们轮到儒门坐庄啦?我们北俱芦洲今年刚好是道门,所以我爹他们现在忙得要命。”
“哈,我师尊本来也想去凑个热闹,但他的琴刚好卖掉了,只能蹲在家里看报过过瘾。本来嘛,他弹得就不算好,又不拜在任何道门下,连参加御琴会的资格都没有。”蔺即川揭自己师尊的老底俨然是一把好手。任逸尘听他在外人面前这样不给师尊面子,有些难堪地别过脸去。
阮少嫣敏锐地发现了任逸尘的情绪变化,随即转移了话题:“咱们来比比谁的马术更好吧!从现在开始,先到达意贤都的人就赢!”
说罢,阮少嫣清呵一声,扬起马鞭,迅速地超越了两人。蔺即川见状也追了上去。只有任逸尘,看到两匹马跑远的身影终于松了口气。
他根本不想看他们相谈甚欢的模样。
任逸尘便依然保持着原来的速度,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远远的,他听到蔺即川在喊他:“师弟!你快点儿啊!”
“知道了!”任逸尘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马鞭一抽,加快了速度追赶上去。
沿着小道,他循着两人留下来的马蹄印一路前行,却直到日上三竿都没有追到他们。
“奇怪,怎么走那么快?”任逸尘自觉不对劲,怀疑是自己走岔了路,可是那清晰的马蹄印却准确无误地向前方延伸着,此时他又听见了蔺即川的声音,在密林里显得有些空旷:“师弟,你怎么还没到啊?”
这声音,有古怪。
任逸尘勒住马,闭上眼睛凝神感受,突来的马蹄声令他猛然睁开了双眼。
“逸尘,”蔺即川骑着马,微笑着从前面走来:“你真慢,快点走吧!”说着,他便朝任逸尘伸出手去。
任逸尘却突然拔剑而起,长剑毫不犹豫地就刺向了没有反应的蔺即川!
然而,剑尖仿若刺入虚空,蔺即川的身影像是一团墨渐渐在水里融化开来,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幻觉?”任逸尘收了剑,四顾周围地形,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这条道路一段通往林中,树林四周应都是平地小丘,然而现在却变成了隐约起伏的青山,就连正处正午的太阳都光线黯淡了许多,变为了半遮半掩的阴天。本是盛夏,但一声蝉鸣鸟叫也无,不知从何时起,周围变得一片死寂。
任逸尘下了马,安抚着焦躁不安的马匹,在心里思考:自己现在的情况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山魈精怪的**术,要么是他误入了某些阵法。
他从衣襟里摸出一张符纸,双指轻擦燃起灵火,将能够助人看破迷障的符纸点燃,透过发绿的火焰,任逸尘再度观视。
周围的地形在火焰里很明显是正常的,并且看不出有任何阵眼的存在,任逸尘便否决了阵法的猜测。而且正常的灵火应是橙色的,变绿了,只能说明有其他的东西在作崇。
熄灭了符纸,任逸尘盘腿坐在树下,闭眼打坐。
他尽可能地将身体的感知与环境融为一体,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都会经由真气的环流让他接收到。他在明,要等暗处的东西先出手。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终于有了波动,就在任逸尘身处的东南方向,传来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任逸尘不动声色地握住剑柄,等待着那东西朝他靠近。
就在那东西蹿向他他的那一瞬间,任逸尘睁眼的同时长剑也应声而发,迎面而来的却是根根粗壮生刺的丑陋树藤,硬如铁器,一时之间竟然将任逸尘的剑缠得严严实实,无法撼动。
“树精么?”任逸尘咬牙掏出一张火符,以血为媒,火焰骤然腾空形成一条长龙,朝树藤的根部袭击而去!
此时那树藤根部突然动荡起来,一团绿光冒出,恍惚可见树精张牙舞爪的模样,火龙居然没办法对它造成伤害,反而是被吞噬殆尽!
就在这时,天外忽传来阵阵梵音,一串檀木佛珠突降,树精被佛珠上带着的圣洁佛力禁锢了起来,树藤也寸寸枯萎,腐化成碎屑。
任逸尘将剑收回剑鞘,就见那团绿光被一双白皙的手捧了起来。
“佛法无边,渡一切众生。”
黑发佛者为树精的元灵施行净化,绿光变成了柔和的白色,又渐渐变成了一棵普通的树苗。佛者将树苗重新置于土中,拾起了那串檀木佛珠。
“哎呀,这位少侠应是道门中人吧,怎会看不出这只树精是受了摄蛊呢?”佛者披着一袭雨过天青色袈|裟,笑意盈盈,说话却毫不留情面。任逸尘虽然在外人面前一向比较不好说话,闻言也只淡淡嗯了一声。
摄蛊是一种咒术,通常用于道行不高的精怪身上,是用以操控它们的邪术。
“少侠以后若再遇这种精怪,可尝试逼出它们的元灵,再用清心咒净化。”
乌发青年冲他双手合十打了个揖,又道:“此精已被我去除了摄蛊,少侠可按原路前行了。”
任逸尘点了点头,也对他行了个礼,牵过马就走了。
这算是一段有惊无险的小插曲,待任逸尘追上蔺即川和阮少嫣时,他们已经在意贤都的城门外等了许久了。
“师弟,你是走来的吗?”蔺即川头疼地问。
任逸尘也没有解释,只道:“进城吧。”
意贤都虽为儒门掌管的地界,与别的郡县倒也没什么不同。只是街道上来往的多是方巾深衣的学子,也很少看到寻欢作乐的场所,更多的是一些清圣学馆,传来朗朗读书声。
阮少嫣四处张望了一番后忍不住感叹道:“不愧是儒门,这地方看得我都想读书了。”
三人边游览,边牵着马走到了一处琴舍旁边。
由于快到三教御琴会举办的时候了,此时正在琴舍里练琴的人有不少,释、道、儒三教的人都有看到。
“御琴会应该是在九月初一举行的,可惜我们要去千灯会,来不及观看了。”蔺即川道。
阮少嫣遗憾地说:“是啊,没机会参观东胜神洲的御琴会了。我还要赶紧带着妹妹回北俱芦洲,那边的御琴会也够我们忙活的。”
任逸尘不禁在蔺即川身边低声道:“你要看我可以……”
还没说完,蔺即川就大声说:“哎,你们快看,那边有一家茶馆在说书,说的好像是剑道顶峰的事!”
任逸尘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的背影。
向茶馆走过去的时候,阮少嫣问道:“这个剑道顶峰是谁呀?他很厉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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