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灯匣剑/师弟,失忆了别闹》帷灯匣剑/师弟,失忆了别闹分节阅读15

    鱼在莲花底。

    蔺即川迷蒙地睁开双眼,他嗅到那莲花香,在他自己身上还压着任逸尘的一条腿。

    “我真是输给你了。”蔺即川费力地把师弟的长腿搬开,扔在床上哐的一声响,任逸尘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问道:“天亮啦?”

    大片白得剧烈的日光取代了昨晚的月色,同样明亮,一冷一热。

    “起床吧,今天再赶一赶,晚饭前可以到湘府。”蔺即川说着敲了下任逸尘的胳膊,看对方愁眉苦脸地缩回手臂冷冷道:“疼吗?要是大夫说得打断了重接那是你活该!”

    任逸尘点了点头,伸出右手摸了摸背上的菩提树,觉得没什么问题才用衣服重新掩盖好。

    蔺即川在一旁冷眼看着,忍不住也抚上了那纤细的树枝,谁知道任逸尘条件反射地把他的手打飞了。蔺即川啊了一声,只见自己手背上被打到的地方顷刻就泛了红,他觉得有点痒,就使劲抠了抠,没想到皮薄,一下子就抓出了血。

    任逸尘见状,急忙从包袱里拿出一条帕子想给他包扎,蔺即川只说没事,把血迹抹去就算了。

    两人收拾完毕,仍是共骑着一匹马走。

    那两匹马是大齐所有马类中最普通的斑花驹,毛色驳杂,适宜负重,性情较为温顺,缺点是脚程不算快。蔺即川看那拉着黑马车的两匹通体墨黑、只有鬃毛雪白的马,就知道那是东乡名驹墨卷飞云,斑花驹和它的速度确实差别太大。

    走在虫鸣阵阵的树林里,呼吸着那清新的空气,蔺即川只觉得肺腑一片甘甜。任逸尘趴在他背上,鼻尖时时刻刻萦绕着那股莲花檀香,也是十分享受。

    “哎,你看,那里有个人在对我们招手!”蔺即川突然说。

    任逸尘抬眼一看,果然,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一个人正遥遥举着手冲他们示意。

    等他们来到那人面前时,才看清了那是位长相清秀的青年。一袭丝锦白袍上绣着云淡风轻的葳蕤墨竹,乌发用一根岫岩玉雕琢成竹枝模样的簪子绾住,此时却有些散乱,几缕发丝还黏在了脸上。他脸颊微红,气息不匀,想必是刚才曾奔跑过。

    “两位兄台,在下姓归名思,本欲前往湘府医馆买药,但中途马匹不知怎么暴毙而亡,不得已只好以步代马。不过路途遥远,就算到了湘府医馆恐怕也关门了。在下家中有亲人急需用药,吾看两位只骑一马,不知能否将另一匹卖给在下?”青年拱手问道。

    蔺即川歪着头看了他半晌,忽然问:“你是儒门中人?”

    归思一愣,道:“是的……吾来自真儒成学。”

    蔺即川闻言惊讶地说:“真儒成学?那可是东胜神洲儒门的最高象征!”

    “惭愧惭愧,在下能拜入儒门纯属幸运。”归思谦虚道。

    二话不说,蔺即川立刻就把马借给他了,并且很热情地招呼他:“正巧,我们也要去湘府找医馆接骨,就一起走吧。”归思牵过缰绳,很不好意思地不断道谢:“多谢公子,汝实在是好心,真的很感谢汝。”

    “不用客气。说起来我师尊虽属道门,但他最崇尚儒学了,给我留了一堆记载儒门学说的经典,我儿子也有意进入儒门学习,虽然他程度可能比较差……”蔺即川说。

    归思笑道:“若能进入高等的学府就学是最好的,但民间也有一些不错的学堂,汝可以让令郎先进去适应一下。”

    “我向来是不太清楚这些事,他也没说要去正经学堂什么的,我就让他小时候跟着镇上的先生读读书而已。我儿子今年也有十七岁了,此时进学会不会太晚?”蔺即川无奈地笑着说:“诶,有时候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可能是从小没有娘在身边的缘故吧。”

    任逸尘盯着他的后脑勺,想起蔺即川好像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蔺采娘亲的事。

    归思听他这样说,神情却有些恍惚,只道:“……当然,是这样子,不过毕竟是孩子么,汝最好有点耐心。”他顿了顿,又说:“依吾的经验来看,令郎可能只是不善表达罢了。”

    蔺即川一听就问道:“咦,你也有孩子吗?”

    “不不不,吾说的只是真儒成学的门生而已。”归思立刻解释道。

    他们两人就教育问题讨论得欢畅,任逸尘很无趣地撇过脸去。

    未及傍晚,三人便进入了湘府郡的地界,在最近的康城下了马。

    如果说游府是最风雅的国郡,那么湘府必定是最有钱的国郡!

    “不愧是万物钱为首的湘府,我看光是一个康城就抵得上咱们游府的郡首了!”蔺即川感慨道。

    “‘疑似天上玉京家,八月十五灯封城’说的就是在湘府的郡首望京所举办的最著名的千灯会了。”归思说:“湘府既是能举办最奢侈的千灯游会的国郡,那么一个小小康城的富庶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蔺即川扭头向任逸尘科普道:“你记住,在大齐除了国郡之首神府之外,最出名的三个国郡就是——风雅仙都游府,江湖世都紫府和奢靡华都湘府。”

    他们牵着马走在康城的街道上,边行边赞叹。蔺即川又说:“很多年前我曾去望京看千灯会,那时候已经繁华得不像样,真是不敢想象现在的望京会有多令人神往。”

    归思道:“望京么,吾几月前刚去过。听说今年千灯会的灯全都用的是从明宫进口的茶白玉打造,以此哀悼荣王世子。虽说白玉灯看起来太素了些,但比起去年的青银折花灯,前年的琉璃走马灯,大前年的深海琥珀灯还是要更奢侈的。”

    蔺即川听着就肉痛:“咳,我记得我那年看的灯还是比较朴实的红石重莲灯……”

    “那是玛瑙。”归思说。

    蔺即川十分震惊!

    跟着归思,他们来到了一处较大的医馆。归思说:“汝要接骨可以寻王大夫,吾先去那边的药柜配药。”

    蔺即川于是带着任逸尘去找王大夫。

    “大夫,您看需不需要砸了重接?”蔺即川问。

    生着山羊胡子的王大夫对着任逸尘的伤臂看看又摸摸,十分肯定地说:“不用不用,这位公子恢复得不错,骨头没长歪。我给他换个坚实点的夹板,再开几幅药就行了。”

    “那麻烦您了。”蔺即川这才放下心来。眼见任逸尘正对自己微笑,他又瞪了师弟一眼。

    重新上好夹板,蔺即川拿着王大夫开的药方去了药柜。归思正站在那里等待配药,见他们来了关切地问:“手已经接好了?”

    “算他运气好,不用重接,换了夹板吃点药就行了。”蔺即川说着把药方递给了配药师。

    归思道:“那太好了。不过外伤这种毛病不严重倒还好,最怕那些治不好的顽疾了,简直能缠汝一辈子。”

    蔺即川问:“是呀……你家人生的什么病?”

    “先天的不足之症,最近不知怎么的又染上寒咳了。”归思叹了口气:“他和令郎一样只有十七岁而已。”

    “诶?我家小采是春三月出生的,你们呢?”蔺即川道。

    “他是生在十一月的冬夜。”归思说。

    拿好了药,归思在医馆门外向他们辞行:“多谢蔺公子相助,吾要回转真儒成学了,就在离康城不远的意贤都。就此告别,祝二位一路顺风。”

    蔺即川有些不舍地问:“这么快就走了?不一起吃顿饭么?下个月的千灯会你要不要去看?”

    归思笑道:“多谢好意,只是儒门需要处理的事务繁多,吾必须尽快回去。至于千灯会,如果有时间的话吾自然会去。蔺公子,暂别。”

    与归思分了手之后,蔺即川四处看了看,说:“这样吧,今天走了一天了,咱们就找家客栈歇息,在里面随便吃点什么就行了。”任逸尘总算骑上了马,心里还在可惜不能再近距离闻到师兄身上的莲花檀香,闻言便心情欠佳地点了点头。

    几乎找遍了整个康城,蔺即川才找到了一家勉强算是中等规模的客栈,但依然豪华得让他不由得攥紧了荷包。

    “客官里边请!打尖还是住店呀?”训练的体的店小二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蔺即川出了点冷汗,低声问:“住店……你这儿房间怎么算?”

    店小二说:“上房一晚三十两,中房二十两,没有下房。”

    蔺即川心想那你分什么上中?!

    “一间中房。”他说。

    店小二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许久,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也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有夫妻大床房,客官换成这个吧,还附赠调节气氛的道具。”他谄媚又隐秘地眨了眨眼,蔺即川只觉得他看起来像是眼睛在抽筋:“谢谢不要!”

    好不容易进到房间里,蔺即川累得把自己放倒在床上。任逸尘坐在桌边盯着他看,目光巡视到对方的腰与腿时特别多看了一会儿。

    “真累,也不知道小采现在在哪里。”蔺即川把脸埋在被子里闷声道。

    任逸尘没有言语,他转而看着那摇曳的烛火出神。这间房里可以隐约听到楼下嘈杂的声响,特别是附近还有一家歌舞欢场,夜色上涌时,丝竹管弦便开始登台演奏了。

    蔺即川凝神听了一会儿,道:“这曲子是……《浮世非梦》,演奏的居然不是艳曲。”

    任逸尘听那曲子铿然中透着哀婉,唔了一声表示自己有兴趣,蔺即川便道:“《浮世非梦》这首曲子最先的版本应是十分美好又祥和的,但却突然失传了,最后留下来的只有这悲凉的调子。我还是很久以前听过的,只有一次,但却令人印象深刻。”似乎想到什么,他的眼神黯淡下来,不再说话。

    那边奏完了《浮世非梦》,另换了一首欢快盛大的组曲,蔺即川边听边随它打着拍子,烛焰似乎也在随着他跳动。

    两人吃完了饭,洗漱后就挤挤睡了。由于奔走了一天,他们都累得半句话没多说。

    烟花场所照例是要闹腾到丑时甚至寅时,但两人实在是太困了,连那舞乐声也不能影响到。

    更夫敲着梆子悠长地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刚刚过了子时。

    突然,杂乱的声响传来,有许多人尖叫着死人了死人了。

    蔺即川迷迷糊糊地醒了一下,但很快又睡过去了。

    窗外是暗沉沉的天,木格子窗棱一笔一划,突出了颜色微弱的白绸纱。对面房檐上的一条身影静默而立,很快融进了夜色里。

    ☆、第 18 章

    “昨晚死人了?”

    蔺即川和任逸尘坐在楼下吃早饭,蔺即川听着对面桌的议论被惊到了。

    “那人死得真惨,浑身是血,我都快被吓掉魂了!”对桌的中年人口沫横飞,说到激动处不住地拍着手:“那些舞姬们一支《胡旋》才跳到最精彩的时候就被喷了一身的血!那人似乎坐得离舞台很近,真是……”

    任逸尘正在咬包子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了眼蔺即川,对方也一脸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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