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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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听达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几乎没怎么变的模样就这么生生出现,实在让人不知道怎么反应。
“乡——村长没跟我说名字。”蒋听达摸摸鼻子,起身拉了把椅子让人坐下。
“看你表情就知道了。”于伏没急着坐,反而像是老早就把这里打量清楚了似的,笑吟吟地指着蒋听达那只茶缸说:“我刚下火车就来报道了,能喝口水不?”
蒋听达隐约中似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下一秒又立刻开始反省自己想得太多。这问题还没拎清,他便稀里糊涂地将水递了过去:“瞧我,睡迷糊了。”一撇眼,于伏的行李正搁在门口衣架边儿上,独一个小箱子,很是轻便。
喝完于伏才安稳坐下,这时蒋听达终于想起了待客之道这回事:“饿了吧?我带你下馆子。另外,有住的地方吗?咱这村委会刚好有空宿舍,要是没有我下午就找人给你收拾一间出来。至于工作的事儿,明儿再说,你先好好休息一晚……”
在蒋听达的印象里,于伏算是个很有敬业精神的人了——说难听点,就是刻板。超前完成作业这条已是让人望尘莫及,学期还没开始便早已温习完了所有课本就更是叫人匪夷所思。尘封在少年时期的记忆让蒋听达潜意识里觉得对方一定不会多作耽搁,怎么说也得今天晚些时候就开始熟悉工作——至少,也会推脱一番吧?
“好啊。”没想到对方却回答得十分利索,眼里还含着笑,看着看着竟有点小姑娘般调皮的模样。
这样的于伏是蒋听达所不熟悉的——不过也是,一别多年,他经历了什么自己又怎么会知道呢?不过是在自己不熟悉的日子里改了性子,如此而已吧。
午后饭馆尤为清闲,于伏跟蒋听达边吃边聊,没人打扰,一顿饭吃下来倒也舒心。
蒋听达这时才知道,于伏上完小学本就要被送出国去学习,但当时他父亲手续办得有点问题,就给耽搁了。至于为什么足足推迟了一年……蒋听达心虚地瞅了瞅对面那人沾了点儿油渍的嘴角,没敢问。
“可当时我听说的是‘转学’,不是‘出国’啊。”
“没出成。”于伏轻描淡写地往嘴里塞了口米饭:“我爷爷,成分不好……本来是早该理清的事儿,可时代变了人心却没变,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却没人站出来替他说句公道话,这事儿就黄了。”
蒋听达握着酒杯,听到这话突然难过起来,想了半天却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只得暗暗叹了口气。
酒足饭饱之后蒋听达把于伏送回了村委会,挨屋转了一圈儿后发现还是自己最闲,便二话不说找来钥匙打开了采光最好的一间宿舍,提来水桶拧好抹布,卷起袖管就开始打扫。
俩人忙到天擦黑才将屋子收拾得能落脚了,这时蒋听达突然记起自己老爹怕是早已回了家,正在挨饿,便着急忙慌地洗净了手,三两句话跟于伏解释了就要蹬上自行车往家赶。
“哎,我跟你一起走。”于伏匆匆熄了灯,屋门一锁就撵上了蒋听达,右手拦住那人车把,劲儿还不小。
蒋听达一愣,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半个字儿,等于伏对他微微笑了一笑后才胡乱点了点头,松开撑在车把上的左手,让人坐上了横梁。
“抓紧了。”
蒋听达家离村委会算不上很远,但日头一落四下黢黑,加上村里的路不好走,他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一个不小心带着怀里的人一起歪进沟里。
与之相比,手里抓着一只手电筒的于伏就显得颇为悠闲了——除去一路颠簸让屁股吃了不少苦头,他竟还有闲心哼起了小曲儿。
路况的限制让他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但蒋听达一耳朵就听得差点儿鼻腔涌上酸气儿,多年前的那个黄昏仿佛又近在眼前了。
歌还是当年那首歌,唱歌人的嗓音也越发成熟动人,然而不应景的是,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狗,丁铃当啷的自行车响和于伏的歌声引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安静的农庄一时间热闹起来,仿佛连带着引得天上的星星都比先前亮了许多。
蒋听达一听周围这一呼百应的乱糟糟一片,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伙儿们这是在给你捧场啊。”
于伏被他气笑了,忍不住伸出胳膊肘往后捣了人一下:“就你能耐——真是沆瀣一气。”
“你这可冤枉我了。”蒋听达肋骨挨了一下,虽说不重,车却跟着剧烈晃动起来,亏得他及时稳住,不然俩人保不齐真就一起翻进庄稼地了。“我明明是跟你‘狼狈为奸’的啊。”
于伏听了这话正准备再打击一下这油腔滑调小村官的气焰,谁知这时恰巧经过一个小土坑,蒋听达被颠了一下,下巴正好撞上于伏头顶,发出一声不怎么轻的闷响。俩人同时叫唤了一声,随后又一同大笑起来,也顾不得哪家哪户有人推开窗子破口大骂,就那么一直笑着,仿佛要将这些年缺失的笑声一声不落地补齐,又像是来日无多,唯有及时行乐方能免日后抱憾终身。
☆、5
5
俩人到家时蒋全已经歇下,蒋听达进灶屋看了看,发现锅里还有吃剩的饭菜,估摸着他爹是以为自己有应酬,就随便炒了点青菜填饱肚子,也没等他就先睡了。
蒋听达跟于伏虽说中饭吃的晚,但后来也没少忙活,腹中已是饥肠辘辘,前者便轻手轻脚又弄了两个菜,后者顺手帮忙热了几个馒头,凑成一桌,这顿晚饭反而吃得格外香。
蒋家二十多年来只住着一老一少俩单身汉,能睡人的屋子实在是多一间都没有。虽说他的床不算小,可两人挤一张总觉着不是个事儿,但这么晚再把人送回那床板儿还光着的宿舍似乎更不像话,再怎么着人家也是客人,真这么来回折腾他蒋听达就太没成色了。
思来想去蒋听达还是暂时压下了心里的那个不痛却时不时痒一下的疙瘩,招呼人洗完了澡便睡下了。
说来也奇怪,盛夏数晚,偏就这一夜热得出奇。
蒋听达只迷瞪了一会儿,没多久又被热醒。他伸手糊上额头,一脑门的汗。小心起身洗了把脸,再回来却是睡不着了。侧脸一看,于伏似乎也被热坏了,张着嘴吸气儿还不停翻身,看着怪难受人的。
蒋听达心想反正自己也睡不着了,索性找来了把蒲扇,盘坐在床这边,一下一下给于伏扇起了风。
似乎是感受到了凉意,于伏神情舒缓了许多。蒋听达看着他逐渐平复的样子,思绪不由得飘回了十年前。
自那回去了于伏家,每日上学便成了令蒋听达万分期待的事。
于伏答应帮他补习,两人便成了全校最晚回家的两个。补习完了,他们偶尔还会在学校角落或者放学路上,趁着没人,飞快地亲个嘴儿。
“蒋听达,你今天吃什么了?味儿这么大。”有时于伏会皱着鼻子把蒋听达推开一点,而等蒋听达抓抓后脑勺开始解释蒋全做的“绝味”早饭时,他又会搂着脖子将人拉近,神情自然地说:“没事儿,你别张嘴就行了。”然后熟门熟路地凑上,只在对方嘴唇上舔一舔。
有时他们也会偷懒,下了学不一起念书也不回家,要么随处瞎晃荡,要么偷偷跑到村里的小水塘边摸虾。蒋听达看出于伏爱干净,碰到要卷起裤腿儿下水或者踩进泥地的时候便不让他动手。只是于伏看久了也会眼馋,有次忍不住脱了鞋进了水,谁知塘底淤泥奇滑无比,他脚下一个不注意便整个人跌进了水里,把蒋听达吓了一大跳。好在后者及时将他拉了起来,除了衣服湿了个透也没啥大事。最后两人回到家各自挨了顿批评,日后蒋听达也是说什么都不敢再让他胡来了。
于伏转学的消息传来时,蒋听达正在地里帮蒋全拔花生。他们班一个小子经过田埂时喊了他一声,说看见于伏和他爹妈提着行李站在马路牙子上等车,问了才知道是要转学走了。
见蒋听达一脸发懵,对方问道:“你们俩不是玩儿得特好吗,怎么你不知道哇?”
蒋听达没说话,一脸丢了魂儿似的表情,也没跟他老子打个招呼就扔下手里的活儿,慌慌张张往于伏家跑去。
可等他赶到,哪儿还有人影儿呢?蒋听达心里一阵泛凉,却还是不死心地来回翻着裤兜,只是天不遂人愿,愣是没找着一个子儿。
蒋听达把他没能见着于伏最后一面的原因归结于没钱。
要是当时他有钱搭趟车,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呢?就算见着了,又能怎么样呢?
最后不还是一样只剩他自个儿。
只是可惜了那头小牛,他一直特别上心地喂饲料,个头长得飞快,肉也结实,等到年底定能养得肉肥汁美……但于伏却没机会吃了。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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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听达扇着扇着,床上那人忽然睁了眼。
“你不累啊。”于伏稍稍侧过身拿胳膊支起了上半身。
“累了换手嘛。”蒋听达仍然为他扇着,只是不太敢一直盯着对方的脸看了。
“听说你要娶老婆了。”于伏也没有替他分担一下的意思,只借着窗外十分微弱的光不遮不掩地看着他。
“你不是今天才来吗……”蒋听达手上一顿。
“乡长电话里告诉我的。让我到了地儿直接找他准女婿。”说着于伏突然笑了一下。
“嗯……找人算了日子,定在入冬那会儿。”说开之后好像也没什么。这么想着蒋听达复又开始摇扇。
“漂亮么。”
“会过日子。”
“贤惠么。”
“她挺有主见。”
“答非所问。”
“……还是你好看。”说完蒋听达特别想给自己一耳刮子。
于伏停了一会儿没说话,再张口就换了个话题。
“让你查的东西查了么。”
“……查过。”
“还能记清么。”
“……嗯。”
“那另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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