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奴》刁奴分节阅读22

    吴坤非常不自在,而饱受蹂躏的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叫了一声。别看女人精神有病,听觉却是灵敏,此时听见这一声,就和个迎接归子的正常慈母没两样,笑道:"我儿子饿了呢,你等着,娘这就去给你做饭。"

    看她一阵风似的跑出去,男人叹了口气:"你看就是这个样子,总也好不了,不知道的还觉得是个好人"

    吉谦点点头:"清醒过来太残酷,我看倒还不如这样好些。"

    男人沉默着垂下头去,吴坤如生了跳蚤一般坐立不安,一时间屋内一片寂静。

    "来了。"寂静被女人的声音打破,"快点吃吧。"

    冒着热气的玉米粥和饼,一个小菜,虽然粗糙简陋,但看上去也很好吃。然而吴坤就算饿死也是吃不下这饭去的,他求助地望向吉谦。

    吉谦善解人意地站起来:"我们走了。"热切地看着他们的女人笑容僵在嘴边:"去哪啊,怎么刚来就走啊,你们不要娘了?"

    吉谦看着她温和地笑:"出去转转。"男人解围地拉住女人:"他们刚回来,去隔壁四叔家看看,等会就回来。"

    中年女人仰着脸想了会,笑道:"也是,你四叔昨天还跟我打听你们俩来着,说你们怎么老不回家,我说我们家这对双生儿,是要做大事的,哪能天天在家里啊。这回好,论理你们早该去看看他了,看看赶紧回来啊,娘把饭给你们煨着。"

    吴坤逃难似的走出屋子,中年男人把二人送出院外,突然问道:"大人,不知道吴全伦那个畜牲什么时候处决啊?"

    吉谦没回头:"这种事要向上头报告的,得等府里批下来,也快了。"

    中年男人恨恨道:"等剐他那天,大人一定要给我们个信,我一定要去亲眼看着,捡块肉来吃。"

    吉谦感到吴坤的手在自己手心里发抖,快走了几步:"知道了,我走了。"

    走出好远,吴坤还在得了疟疾般的浑身哆嗦,吉谦不忍地搂住他:"我不是想要让你难受,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虽然是让你伤心了,可是我并没有做错。"

    吴坤在他怀里抖成一团:"他们都那么恨我爹吗?"

    吉谦道:"平心而论,试易地处之,你的亲人无辜受害,惨死于他人之手,你能不恨吗?遇到这样的残忍的行为,县里能够弃百姓安危于不顾,置之不管吗?"

    吴坤抓住他的袖子:"可你利用我"

    吉谦道:"我没有利用你,从从来来我也没有利用过你。吴坤,你仔细想想,我有问过你关于你家的消息吗?我有问过你任何关于吴老爷的事情吗,就连你想说的时候我都不是在阻止你吗?我本来是可以问你的,(你问人家吴坤也不知道啊。)可我就是不想让你以为我是在利用你,不想让我们之间掺杂别的东西因为我是真的爱你。"

    他从来没有这么严肃地对吴坤说过话,吴坤心里激烈挣扎:"那么五姨娘"

    "是我对不起她,我承认我做的一些事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我有存心勾引她的意思,可除了她实在也没有别人可以告诉我了。是我害了她,我愿意负责"吉谦说着,看到吴坤眼睛骤然放大,忽然醒悟过来:"哎你别误会,我和她什么事也没有啊,我很自重的。我已经把她的伤病治好了,然后前些天把她送回她自己家里去了"

    吴坤眼帘垂下来,喃喃自语:"你害了我们家"

    吉谦纠正他:"不是我害了你们家,是吴全伦自己害了你们家。你爹做了那些事,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他本想开句玩笑说不能因为她是我老丈人就姑息养奸吧,可看着吴坤悲伤难耐的憔悴面容,话到嘴边时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曾经的美好日子就像指缝中的水,想要握紧却依然会无可抑制地流淌去。两个原本很快活的人,要怎样才能回到从前?

    吴坤失魂落魄:"我爹为什么要他害他们干什么啊"

    吉谦知道吴老爷一案未结,衙门口封得较紧,民间流传多个版本,并不是所有人都清楚真相。虽然似乎不该告诉吴坤,但他还是开口道:"你还是不知道吗?吴全伦因为自己多年来一直再未生育,便联合巫医高家臣,迷拐初发育的少年男子,利用他们的睾丸制作丸药食品,以达自己目的。迄今为止他们已害了县中三十二条人命了,尸骨都埋在城西瓦窑,而那些东西,就藏在你家密室每天,他变着法的和五姨太服用,尝试"

    "别说了!"吴坤尖叫一声,他实在不能让自己相信,养了自己近二十年的爹,严肃古板的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会有这样一幅狰狞面孔。

    吉谦扶住快要滑落下去的吴坤:"本来我是不该说的,可我不想让你蒙在鼓里,而且我想劝你,不要再去替他奔波了。你知道吗?采生折割人的罪行与谋反无异,是要从重从严处罚的,他罪孽深重,你根本帮不了他的。"

    吴坤软成一滩,目光散乱:"那谁能帮他"

    "谁也帮不了他,但是我能帮你。"吉谦望着他道,"你看看你,瘦得像把干柴,因为吴全伦,你要把自己的命赔上吗?"

    吴坤无力地摇头:"他是我爹"

    "但是他手上有几十条人命!"

    "我没看见就算看见了,他也是我爹"就算他有再多的错,终究不能否认他对自己的好。

    吉谦轻捏他的肩头:"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我知道,他对你"

    吴坤突然发作:"你知道什么!你不要再来害我了,我不相信,你又来骗我,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了。"他摆脱吉谦,踉跄着向远处跑去。

    吉谦没有再去追他,站在原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26、不可求

    吴夫人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

    她也是个养尊处优的人,一直以来只不过凭着骨子里的柔韧劲,靠一口气勉力撑着。结果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吃了那么多白眼,赔了那么多钱,吴老爷的事还是一点着落也没有。不仅吴老爷眼见得性命不保,而且只出不进,家里钱粮已然告罄,生计也快要维持不下去了。内因加上外因,一个急火攻心,吴夫人就躺下了。

    吴坤心急火燎却又无可奈何,如今这世道没钱寸步难行,他家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哪里有钱去给母亲请大夫呢。他在屋里转悠了一圈又一圈,实在没发现有任何一样可卖的东西了,看看病得死去活来的吴夫人,他一咬牙,揣着吉谦给他的那块"传家宝"玉佩出了门。

    就这样吧,是上天要掐断他最后一点的余念。

    吴坤不舍得也不知道怎么把玉佩卖掉,便走进一家当铺,之后被人家坑的换了一点小钱出来。

    这点小钱只够请一个乡野村医,还得是特高尚的那种。可惜请来的这位乡医品德虽然高尚,却没有和医术成正比,因此他好几幅药吃下去,吴夫人的病还是没什么起色。

    不过说到底好歹也是个方子,许是心理作用,吴夫人喝下第六幅药,竟然面色微红,精神大好,扶着吴坤的手臂坐了起来。

    吴坤喜出望外,欢欣鼓舞:"娘,你好了。"z

    吴夫人抚摸着他满是水泡的手:"坤儿,你太可怜了。"

    吴坤也觉得自己可怜,但是看到母亲精神恢复还是喜悦压倒了一切:"没事。"

    吴夫人看看他瘦弱的身板,问道:"你饿吗?"

    吴坤抿抿嘴,摇头道:"不饿。你饿了吗?您等一会儿,那里有留的油饼,我去给你拿。"

    他跑过去端过已经凉了的油饼,暗暗吞下一口口水。虽然这张油饼看起来并不怎么好吃,也让他觊觎了很久,刚才给母亲熬药的时候,就是因为满脑子光琢磨这油饼才新烫出那几个泡来的。

    吴夫人看着那油饼摇摇头:"我不吃,放那里吧。来,坤儿,我们说说话。"

    "噢。"吴坤听话地放下盘子,看着母亲笑。

    吴夫人望着他稚气的表情,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头:"坤儿,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我不挺大的了吗?"吴坤傻笑。

    吴夫人叹气:"以后要是你自己可怎么过啊。去你姥爷家吧。"

    吴坤挠挠头:"是啊,我们为什么不去求求娘舅,让他帮忙救爹呢?"

    "你以为我没求过吗?没用的,他们根本就不想管你爹的事"吴夫人停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坤儿,你听我说,你真正知道你爹犯的事吗?"

    吴坤想起吉谦曾经说的话,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我"

    吴夫人道:"你爹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做的那些事也实在不可饶恕,其实,我也知道,谁也帮不了他,想要救他简直是千难万难,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还要这么坚持吗?"

    这话倒和吉谦说得差不多,吴坤疑虑地摇摇头。

    吴夫人接着唠:"我做这些,是因为心里有愧,吴全伦我对不起他。"

    "为为什么?"吴坤结结巴巴地问。

    吴夫人一只手紧紧抠住被头:"这个秘密除了我谁也不知道,现在,我把它告诉你你不要恨娘。"

    吴坤有不祥的预感:"什么?"

    吴夫人语出惊人:"你爹他不是你的亲爹。"

    "啊?"吴坤大吃一惊,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吴夫人缓缓道:"我在家乡本来有一个青梅竹马的人,跟吴全伦完全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却也违抗不得。那时候他很年轻精干,我们成了亲之后,倒还和睦。只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罢了,到了这个地步坤儿你终究是要长大的只是吴全伦他在房事上有点毛病,十有六七是不能成功的,想要生育自然也是难上加难。那是我们成亲后不到一年,那时我也年轻,有一天自己出去闲逛,结果竟在市场上撞见我那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他说他将要远行,专门从故乡跑来见我最后一面。我见了他也是百感交集,情不自禁便随他去了客店,还一时糊涂,和他事后,我慌忙跑回了家中,而那个人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从此再没了音讯。再后来,我就有了你,推算日子,恰好是那个时间。因我向来庄重,吴全伦从未疑我,还一直很疼你。只是他认为自己还可有能力,或许恰好也是对我倦了,便一房一房地娶姨太太,与她们不知疲倦地试验,还竟然为此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我问心有愧,从来也不去干涉他,也是因为这个,你姥爷家的人恼他无情多变,恨我懦弱不争,吴全伦也是不吃这套的人,两家的关系便这么渐渐淡了。现在知道他犯了这事,气还气不过来,又怎么愿意去帮他所以说起来,是我害了他"

    吴坤已经被她这番话给说傻了,只觉得头嗡嗡作响,气都喘不上来了。

    吴夫人看他面红耳赤,呼吸困难,惊道:"坤儿,你怎么了?"

    吴坤勉强站起身来:"没事屋里怎么这么暗,很闷娘,我出去透透气"说着,他一溜烟跑了出去。

    来到院子里,躲开了母亲的视线,吴坤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这都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在短短的时间内,所有的平静被打破,一个个不为人知的大秘密就这么接二连三地蹦到自己面前?他实在是不能再承受了。

    吴坤站立不稳,单腿跪在地上,喃喃低语:"他不是我爹?"

    "他不是你爹。你是不是不用那么纠结了?"背后一个声音响起。

    吴坤震了一下,吉谦,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吉谦站在他面前:"起来吧,你是个男人,要学会面对和接受一切。"

    吴坤仰起脸来看他,吉谦身材高挑,气度不凡,站在那里天神下凡般伸出拯救的手。而自己,就像被他踩在地上的一堆杂草,不用看也知道是怎样一种龌龊相。

    吴坤没有去迎合他的手,自己撑着地站起来,一步步向屋里走去。

    为什么遇到他之后,在他面前,总是要这样渺小,狼狈,不堪。

    吉谦在门口拦住他:"你不能总是逃避,你到底要逃到什么时候,逃到哪里去呢?你可不可以动动脑子,为自己以后想一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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