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奴》刁奴分节阅读16

    他示意家丁:"打吧。"

    家丁们得到首肯,那还有客气的,上来两个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吴坤早已被吉谦那种登徒子般的样子和口吻惊呆了,尽管他平时对自己也会这样,但是难道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是因为喜欢自己吗?其实老早以前就有些担心,担心他是在欺骗自己,可他不让自己相信,自己也不乐意相信事已至此,是不是不能不信了呢?

    吴坤手脚冰凉,心乱如麻,但看到吉谦被他们打得东倒西歪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怎么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他走过去,正待开口,却听到吉谦喊道:"行啦行啦,别打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吴老爷止住家丁,看了一眼吴坤:"坤儿?你怎么来了?行了这里不用你搀和,回去睡觉去吧。"

    吴坤看着倒在地上的吉谦,张了张嘴:"他"

    吴老爷有些明白:"这人跟了你有一段日子了是吧,听说你对他还不错,你不会是想替他说情吧?"

    吴坤不知该说些什么:"我"

    吉谦也看见了吴坤,道:"少东家来了,太好了,少东家,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知道,你给吴老爷说个情,我跟着你鞍前马后的伺候,也给你帮了不少忙,出了不少力,何况我一向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很疲劳你是知道的,我是不是一直都很老实啊,其实今天我也什么都没干,你就叫老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我以后一定知错就改,尽心竭力"

    吴坤彻底懵了,这还是吉谦吗?他怎么能这么胡说这么卑劣,而且在明摆着欺骗自己之后还可以面不改色地叫自己帮他--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他本来想求情的话什么也说不出了,嘴唇哆嗦着:"你"

    吴老爷道:"你别把坤儿当救命稻草了,他岂是你们可以随便摆布的,再说,你以为你跟了他几天,他就能救得了你?你刚才不是说要说吗,那就说说吧。"

    吉谦连忙点头:"说,我说就是了。既然老爷你慧眼看出来了,我也不装了。我确实也是山西人没错,只不过不是汾阳逃荒来的,其实我家里,也还是颇有点银钱票子的,山西吉盛商号不知道老爷听说过没有,在我们那里还是很有名的,那个,就是我们家的,要是不信,您可以派人去查查啊,铺子很不少的。至于我,其实本来是要去淮安府探探亲访访友游历游历的,结果路过贵宝地,不知怎么的就看见了贵府五姨太的风姿,一时惊为天人,再也拔不动腿了。我想人家唐伯虎能不惜卖身为奴,三笑点秋香,我怎么就不能做两天长工,多见见五姨太芳容呢。所以,这不,我就来了吴老爷,我真错了,您放我一回吧。要不我让家里赔您点银子吧,多少都行,我带您去取银票"

    吴老爷打断他:"你觉得给我几张银票就能把事结了?"

    吉谦困惑:"那还能怎么着啊哎,您不会误会了吧,我跟五姨太的的确确是什么也没干啊,我说的这可都是我一厢情愿,五姨太一心扑在您身上,根本就不理我这一套啊。我承认我这人是好色了点,老想方设法跟她凑近些,可她总对我不理不睬,就是今天,你们进来的时候,她正跟我说让我别痴心妄想呢。"

    "哦?"吴老爷望向五姨太:"真的?"

    五姨太正哭得梨花带雨,见问愣了一下,点头道:"是"

    旁边那个长了个硕大痦子的长工闻言上前一步:"老爷"吴老爷以目制止他,对吉谦道:"很好,她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叫你别痴心妄想你还痴心不悔,真是可敬可佩了,莫不是应了那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吉谦瞅了那长工一眼,转脸陪笑:"总共也没骂过我几次这事确实全怪我犯贱,越得不到五姨太,越觉得她可敬可爱,愈加地仰慕了"

    吴老爷仿佛是再也听不下去了:"行了,我管你呢,你认了就行。哼,我吴府可不是那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由着你搅个天翻地覆的地方!开商号的少爷?随你是什么吧,来人,把他拖出去,往死里打。"

    啊?吴坤大惊:"这"

    吉谦也很崩溃:"怎么都说了还要打啊,虽然知道您不稀罕什么,可打死我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吧。哎,你们别拉我,真的,我可往家里传过口信,他们知道我在这儿,打死我家里会报官的"

    20、金丝刀

    吴坤混混噩噩回到房里,逃命般地把自己裹进被子。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就好像你本来在平地上安然地走着,突然有个人不由分说把你拉上了悬崖,毫不理会你的惊恐,只大力向你灌输上面的风景是多么多么的优美。在他的轰炸下,你终于慢慢适应并开始享受"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了,但是一转头,他却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只弃你一人在没有退路的高处

    是一个人的感情可以分作多份,还是压根一切都是骗局?

    他被拉出去的时候,甚至看都没朝自己看一眼。

    如果要用一个成语来形容那样子,真不知道是视死如归,还是熟视无睹?

    被子中的空气逐渐稀薄,吴坤终于忍不住忽地坐了起来,大口呼吸,然后迅速下床,向门外走去。

    他对自己说:我去绝不是担心他,我只是要去责问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自己,为什么能把谎言说的那么振振有词,又是为什么,可以把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推倒得那么斩钉截铁天翻地覆?

    吴坤不知道他们把吉谦带到哪里去了,他平时从不关心这些,吴老爷也一般不跟他说这种事。于是他只能在有可能的地方一间屋一间屋的找,直到在粮仓旁边的一间耳房里听到拳头和木棒击打在身体上的声音。

    吴坤踌躇了一下,却没有立即进去,他感到胆怯,也不知道具体是胆怯什么。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侧耳倾听,打击声更清晰了,间或还有几声骂咧和闷哼。

    吴坤觉得自己应该觉得解气,他是应该受点惩罚的吧,就算是把加诸在自己身上那些痛苦反馈回去也好。可是为什么每一声击打声都象落在自己心上,让它抽痛不能自抑。

    屋里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死了?不会这么快吧?"

    如一道闪电嚓得在耳际劈过,吴坤大惊失色,什么也没顾上想就把门推开了。

    屋里站着四个家丁兼打手,在他们脚下,是衣衫破碎,浑身是血的吉谦。

    吴坤疾步朝他扑了上去:"吉谦。"

    吉谦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有殷红的血从他身体底下渗出,向周围四散流开去,看上去像一朵正在慢慢盛开的花。

    吴坤头晕目眩,他惧怕血,更怕从这个人身上流出的血。

    无论如何他也罪不至死吧,何况自己从来就没想过他死了该怎么办。

    吴坤习惯于别人为他安排一切,吉谦也曾是他的一个引路使者,他不能相信会被吉谦背叛和抛弃,就像不能相信菩萨不愿意再普度众生--他更不能想象这个人会消失会死去,因为他在自己面前总表现的那么自信那么潇洒,带着可以操控和解决一切的神情。

    几个打手被突然闯入的他唬了一跳,面面相觑了一番后终于有个人发了话:"少爷你怎么来了?"

    吴坤抬起头,声音颤抖:"你们你们把他打死了?"

    那人蹲下身去探探吉谦口鼻,笑着回道:"还没有,晕过去了吧少东家不必担心,你以前没见过这个吧?只要您不往外说去,莫说他这种没亲没故的外乡人,就是别的什么,吴老爷总能抹平了就是。"

    另有一个乖觉的看出端倪,对吴坤道:"莫不是少爷你看着不忍心了,其实我们也是没办法,可是这小子也实在可气,竟然去勾搭五姨太,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吗?叫我说,少爷你赶紧走吧,他干出这种事来,老爷怎能不恨他恨得要死?原也该好好教训教训他"

    吴坤听得他没死,心才猛然跌回腔子里,别的一时哪里还顾得上。

    原来自己还是放不下他啊,单是门口听见一个死字,就足够如晴天霹雳一般令自己魂不附体了。如果他真的死了,甚至只是走了

    吴坤碰碰吉谦,他毫无反应,拿起手来却是粘糊糊粘了一片的血。吴坤又是一阵眩晕,差点一屁股坐地上,他抖抖簌簌地说:"你们别打他了放过他吧"

    一个打手答道:"少爷哎,不是我们想要不放过他,你没听老爷说吗,叫我们往死里打,往死里打是啥意思,那就是打死勿论。老爷不发话,我们也不敢擅作主张啊"

    吴坤咬咬牙,打断了他的话:"我去跟我爹说!"

    打手们相互看看,有人笑了一声:"那也行啊,我们也不愿意闹出人命来,要是少爷想说,就赶紧去说吧,他都这样了,只怕再过一会儿不动他也就死了"

    吴坤忍住头晕站起来:"我这就去说,你们别再打他了,赶紧把他送回他住的地方吧。"

    "行啊。"停了一会儿,打手们懒洋洋地道。

    吴坤对接下来要做的事很没有把握,也比较怵头,但他又无论如何不能退缩不管--总不能放任他们把他打死吧?

    母亲和几个姨娘的房上都没有挂灯,只有五姨太的房里闪着些微的灯光。吴坤鼓足勇气凑过去,却发现门触手即开了。

    他推开门,一步步走进去,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僵在那里。

    正对面的一张大床上,五姨太赤着上身被绑在床头,洁白如玉的肌肤上遍布伤痕。一道道伤口细如发丝,横七竖八地昭显着诡异,艳丽,血腥。

    她不知是哭喊哑了嗓子还是被做了什么手脚,虽然眼泪混着惊怖纵横了满脸,却是张大嘴巴叫不出一声。吴老爷背对着吴坤,缓缓放下手中那把薄如蝉翼的金丝刀,又从一个袖珍火盆中拿起一根细细的铁杵,发出低微而阴冷的声音:"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是不是?你是不是觉得我没用?"五姨太拼命摇头,表示没有。吴老爷仿佛没看见,继续说自己的:"你跟他都说什么了,说我的事了?"五姨太继续摇头,泪水四溅,面无血色。

    "枉我费心尽力地娶你,枉我一直对你那么好,那么信任你竟然背着我去偷人?"吴老爷声音越来越尖锐,"真是贱人!那就在这儿烙个贱字吧,我想想在哪里烙好呢"

    他举着烧红了的铁杵在五姨太的胸脯前比划,五姨太抖成一团努力后缩。吴坤刚才就晕血晕得一塌糊涂,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哇得一口吐了出来。

    吴老爷这才听见动静,急忙回头,见是吴坤不禁一愣:"你怎么进来了!"

    "我"吴坤吐的直不起腰来,刚才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忘光。

    吴老爷暗悔自己今天太过气愤急切,竟然连门也忘了关严,他咳了一声,声音恢复往日的严正:"你有什么事?"

    "没没事"吴坤已经快要瘫倒了。

    吴老爷冷起脸来:"你就是来看我吗?我没事,你快回去吧。"他扫了一眼赤身**的五姨娘,顺手扯了条单子罩在她身上:"这女人不守妇道,我对她略施惩戒而已你还不快出去,怎么连点规矩也不懂了?"

    "是"吴坤难发一言,扶着墙踉跄着跑了出去。

    21、君子居

    他跑出老远,在墙角处又干呕了半天,才勉强直起腰来。

    其实就算他没忘该说什么,也实不敢再说下去了。他知道父亲曾经是多么地宠爱五姨娘,这回动了怒,对她尚且如此,还有什么指望求他放了吉谦呢?

    夏末秋初,夜风微凉,吴坤渐渐清醒了不少。

    他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但是现在,他想要去看看吉谦。

    时辰不可谓不晚,但是长工们所住的地方却出人意料地吵吵。

    吴坤出现的时候,吵吵声戛然而止,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借着昏暗的油灯,吴坤四处找寻吉谦的身影,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有人朝他讪讪发笑:"少东家是找吉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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