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鸟记》逐鸟记分节阅读34

    “我不吃,谁知道你想耍我还是怎么样,”秦正语突然笑起来,“有病,我才不会中你的计。”

    秦正思朝他走过来,把他的头摁进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别这么焦躁,你不吃,那就不能去上学,也不能出门,上次你的辅导员给我打电话,说你突然不见了,可把我吓得,然后你那天果然没按时吃药。听我话,秦正语。”

    “可是……”秦正语心里乱糟糟的,巨大的迷惑在他头顶盘旋,一团湿重的雾气,说话声线也发起抖来,他猛地推开了对方,“滚,谁要跟你开这种弱智玩笑。”

    秦正思抓住了他的手,“听我说,这不是玩笑,我真的是认真的。”

    “可是我没有病啊,这怎么可能呢?”他想起什么事,忽然全身汗毛耸立,“秦正思,你不会想说,我跟你之前的事,都是我自己妄想出来的吧?”

    那是一种梦中的眼神,带着点慈柔,又有些悲悯,但它离得又很远,像天边的一只飞鸟,它出现在秦正思的眼中,他就拿这种眼神看秦正语,看得他全身无力。秦正思说:“我知道你都在想什么,那些全写在你的日记里,有时你也会跟我说一些话……你以为我和你在一起,像恋人那样,对吗?”

    “你想,我和你在一起,上床**,出门旅行,这些事情,就像真的一样存在在你的脑海里,对吧,”秦正思拿手抹去他额头上的汗珠,“但是,这怎么可能呢?你是我弟弟,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跟你变成那样的……哎,我知道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你每次都这样,但是隔天就又好了,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的这种……症状。”秦正语冷静了下来,死死地看着他。

    “那年奶奶去世,我们从老家回来以后开始吧,我到现在也觉得那天晚上有问题,你一定是撞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什么?”秦正语歪了歪脑袋,“那天晚上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秦正思又揉了揉眉心,“谁也不懂你怎么突然就跑出去了,下大雨的夜晚,应该好好呆在家里才对,我问了婶婶和大伯你去了哪,他们也说不知道。后来我们上了山,在山脚下找到了你,你全身都湿了,一句话也没说,跟掉了魂似的,回来以后好几天都愣愣的,后来却又好了,能说能笑了,只是有时非常地沉默,一连几天也不发话,也容易生气,跟我说一些听不懂的话,感觉就像活在自己世界里一样,后来我带你去看医生,医生只能给你开这些药,又要你按时吃……”

    秦正语一句话也没说,就这样静静地盯着他,秦正思突然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信我说的话,因为每次都这样,你猜我把这段话重复说了多少次?我估计应该有个二十次了吧。你按时服药的话就能安静一阵子,一阵子不吃药的话就会陷入妄想之中,这样的情形能持续一两个月,然后再一次循环。”

    秦正语一直看着他,他感到天顶上有一团粘稠的蜂蜜色浆糊在缓缓倾倒下来,把他裹成了一颗透明化石。他突然在这僵直的思绪中抓到一根细丝:“可是那天晚上我是出去找你了啊,她说,对,她说奶奶头七,你上山了……”

    “没有,不可能,那天晚上下大雨,我很早就回去了,用脚趾想都知道,那种天气怎么可能出门祭拜。这件事,我也跟你说了许多次了。其实我也真的很想搞清楚,那天晚上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那小车子呢,花儿呢,还有……还有很多东西……”他站起来,在屋里转了许多个来回,找一些似乎摆在原位的东西,然而都不见了踪迹。他转过身冲秦正思问:“我之前摆在这里的相框呢?”

    “什么相框?”

    “就是一张大海的照片……”他在空中画了一个矩形,“有大海和……和什么来着……”他的思绪开始模糊起来——到底照片里还有什么来着?

    “没有那种东西,我说,没有那种东西,”秦正思疲惫地看着他。“都是你幻想的,不信你现在可以问我一些事情,我可以给你证明它们都是不存在的。”

    “那我们去过……d城吗?”

    “这个倒确实是去过的,我和你和林彩,三个人一起去的,那个时候她还有点不乐意,说你是个电灯泡,但你好不容易主动要求跟我出门,就只好带着你去了。”

    秦正语想说不对,应该是我和你两个人去的,但又说不出话来,而且林彩又是谁?他再转头,看到的是一张全家福,四个人站在灰土色的城墙面前,身后漫天黄沙,秦正语在妈妈的怀里咧开嘴角笑着。秦正语看这四人的脸庞,却像见鬼一样,他喃喃道:“这东西,应该碎掉了,不应该在这里的……你骗我,我不信。”他转身定定地看向秦正思,“我告诉你,我不信,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就直说,不必撒这种弥天大谎,非常可笑。”

    “你信还是不信,情况都是一样的,我已经很累了,你把药吃了吧,算我拜托你了。”

    秦正语走向他,把那杯水倒在了坐垫上,顺着沙发,水像蛇一样前行。药在他的指尖化成了细碎的粉末。他冲回房间,行迹落魄。

    哎呀下一章完结啦,哈哈哈哈!

    50

    秦正语当然不会相信秦正思说的这番话,他觉得十分荒诞,荒诞到近乎无耻。人最终能依靠的,还是自己最直接了当的感官,想来,在一个月前,他还和秦正思情投意合,风月无边,如果忽略掉一些现实的因素,那么他们真可算作一对佳偶了,那些感觉都是真的,在皮肤胶合时候所攀升的温度,亲吻时候所造就的声响,细微的感受就像一条绳,串起了他所有的记忆与感知。而秦正思跟他说这些都是幻象——他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他无法入睡,空气中似乎有一座空虚的城,城里有徘徊的一条条形状夸张的鬼魅,在他面前一会由东贯西,一会自上而下,来回穿梭个不停。他在这座城堡里有点迷路了,如果迷路了那就寻求一个引路人吧,但引路人又在何处呢,他转了好几个圈,有间房子亮起了灯,他推门,门却自动开了,从门里走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把手伸给他,跟我来,他说,走到城堡尽头就是路。他跟着他走,一段又一段长廊交接联合,由他们渐次穿过,来到城堡的尽头,往下望去,是一片黑色的深海,他停住脚步回头,却看不到那个引路人了。光也灭了,鲜软的嘴唇变得干枯,海变得越发黑了,像个无底洞。他嘟哝一句,这哪里是路,分明是条死路,但转念一想,死路岂不也是路么?那么方才那人所说的路也就是这条死路了?这人怎么这样……他踏了两下脚底的荒草,空气变得冷了,由海的那端飞过来一只咕咕鸣叫的布谷鸟,落在他的肩膀上,它的羽毛也是黑色的,是海里的鸟啊,他这样想。想着,又在这城堡边上睡了过去,鸟在他身旁不停振翅。

    隔天,秦正思坐在他面前的时候,又一次给他递过来了一些药片,秦正语变得有些怒气冲冲,但又回想起,秦正思说他的症状是暴躁易怒,倘或他此时发怒了,那不就印证了这所谓的病症了?于是又冷静下来,拿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应对着。秦正思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如果你还不吃,那我真的只能叫医生来了,那时候可就不只是吃药了。”

    “那又要怎样?”

    “打针。”

    “秦正思,我不会信的,”他的眼中充盈起泪水,“你别再开玩笑了,我们结束这个游戏行吗?”

    秦正思把他揽在怀中安抚他,“乖,宝贝,别生气,我只是为了你好……”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你永远都是我弟弟。”

    “去你妈的,”秦正语推开他,“去你妈的弟弟!”他跑回了屋里。

    晚饭的时候,他们没有按照原先的约定,出去吃饭,而是在家里吃了了事。秦正语佯装妥协,他将那药片含在舌根底下,又悄悄地吐在了洗碗池里,秦正思那时刚好接到了一个电话,急着出门,也没来得及检查他,只看他吃了药,就心定神安地出了门。秦正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突然想问他到底要去哪里。秦正思是个大忙人,终日公务缠身,但秦正语恍惚间觉得他很久没有了解过对方的生活踪迹了,或者说,想了解也无从下手。今天是他27岁的生日,他到底要去哪里,又要见什么人呢?

    他躺在房间里,越想越心慌,爬起来在屋里找东西。他想起,上次跟秦正思出去旅行,民宿的老板送了他们一个玻璃瓶,瓶口系了两条彩色的麻绳,瓶子里装满了白色的贝壳,还掺着一些沙土。那个瓶子他收在了床下的储物箱里。他把那箱子拖出来,翻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发现。他想,一定是秦正思偷偷地拿走了,就像那次一样,偷偷地在半夜起身,把相框放了回去。他为什么总要这样做?秦正语越想越发觉得对方可恨可疑起来,怒火在他心中燃烧。秦正思还说什么日记,真是笑死人了,他秦正语从来最讨厌写文章或别的什么,几乎不写多余的字。他一边这样想,一边在箱子里随手翻动,然后看到了一本黑色封皮的东西。他双手突然抖了一下。

    那确实是一本日记。

    上面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他和秦正思在一起之后的点点滴滴,连吃饭时候掉了几粒米,秦正思说了他几句,这种琐碎的小事都被记了下来。秦正语看着这些记述,有种奇妙的感觉,一方面这些事情确实在他记忆中是发生过的,但从这个文字的角度看去,却又像别人的故事了。而这些字,也是他的字迹无疑。他唯一不记得的,就是自己写下过这些东西。

    他浑身冒汗,在深秋的季节里,也像处于三伏天。一种疑虑与烦闷所酿成的燥热,击中了他,致使他坐在地板上,愣了好久好久,没回过神来。当回过神来,他发现那本日记已经滑回了箱子里,像个静默的寓言故事。他突然把那箱子猛地合上,然后推回了床底下。没有这种东西,他想,什么日记本,都是假的,伪造的。只有他亲眼所看,亲耳所听的才是事实,其他都是谎言,谎言在他身旁,是参天蔽日的行道树,遮住了前行的路途。

    他想,秦正思是真的不想要和他在一起了。先前就显露出一些端倪来,他这个年纪,身边绕着那么多女人,真的差不多该结婚了,以后生养小孩的成本会越来越高,还是得早点成家的好,大概是这个原因,所以秦正思决定放手了。但又何必扯这种谎,难不成以为他秦正语真的是个五岁小孩么?他想到这一点,觉得很生气,秦正思直接跟他交待实情,然后提出断掉关系,他都不会像现在这么生气。秦正思根本没拿他当心智正常的成年人看待。

    他回了学校,径直去找了辅导员。他问了一些问题,辅导员的回答是肯定的,她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的温柔,秦正语受不了她这样看自己。他走出了教学楼,在树荫底下的长椅上坐着,任落叶掉了一身,不多时,夕阳也掉了他一身。他突然之中有种无比真实的感觉——那就是整个世界开始融化了,伴随着夕阳西下的光辉,开始融化了,化成一滩又一滩,像夏天时候冰箱之外的冰激凌,从厨房的大理石台上缓缓坠落。东边的教学楼融成了一坨橘黄色的冰激凌,应该是橙子味的,树木们融得更多,在地上,它们爬行速度极快,没过脚面,散发出柠檬的香味,人们的味道缤纷繁复,那北面正有一队入校参加活动的小学生,他们都穿红色队服,他们是苹果味的,而打南边走过来一个姑娘,面容已无从辨认,她的头上系着个蓝色的蝴蝶结,在这坨冰激凌上,就是骄傲地告诉其他同类:我是蓝莓味的。姑娘牵着一条贵宾犬,它哈斯哈斯地喘着,每喘一次,就有许多冷气从它口中跑出来,它每走一步,便留下一个湿漉漉黏答答的脚印,它大概会在十分钟内彻底融化,而那个姑娘大概还要过二十分钟才行。秦正语目送她们离去。他发觉自己在慢慢地陷落,落进一团木色的冰冷里——椅子也开始融化了,着实惊人。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长椅上打了个小盹,月亮已经升起,周遭一片昏沉。他站起来,在落叶织成的绒毯上走了回去。

    他想,自己不能再跟秦正思犟了,他首先,要避开药物与针剂,那些东西才会使他发疯,他要装乖才能获得一个和平谈话的机会。周日的下午,秦正思又回家里来了,他把药整齐地码在秦正语的面前,秦正语正要送入口中的时候,突然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什么时候结婚?”

    秦正思有些疲倦,他的表情稀松平常,“年末啊,我不是说了很多次了吗……算了,你不记得也是正常的,你根本不记得任何东西。”

    “那就是……过一两个月?”

    “可能赶在元旦吧,这个时候领证的人应该挺多的。”

    “谁?”

    “嗯?”

    “我嫂子,林彩?”

    秦正思重重地叹了口气,“对,你老早就见过的,林彩,我们在一起两年多了。”

    “哦,我想起来了,对,你们在一起两年多了……”秦正语把眼神错开,盯着空气说话,“我老是会忘记事情,得需要人提醒才行。”

    “我知道,我给你介绍她,也介绍了几十遍了。”

    “对不起,我有病。”

    “没有必要说这句话,你好好吃药就行。”

    “那你们结婚以后就彻底搬出去住了?”

    “你又迷糊了吧,我已经很久没回这里来了,也就算差不多搬出去了吧,”秦正思心不在焉地,“不过还得供房,供上好几年,每次缴完房贷,都有些吃紧,她现在已经怀孕了,三个多月,我本来想晚一点要孩子的,真的没办法,只能给他这样的出生环境了。”

    秦正语艰难地点点头,他喉咙里有一团毛刺,扎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一边觉得秦正思这样跟他说,实在是太残忍,一边又觉得,秦正思是在逗他玩,倒要看他什么时候露馅。

    秦正思看着他,“最近有坚持吃药吧,感觉是不是好了很多?”

    “嗯。”

    “你按时服药以后,就会安静沉默下去,这个时候是最安全的,而我最怕每次问你事情,你突然反悔不认,又开始自说自话,每当这个时候,我真的很头疼。”

    “秦正思……你知道我最近都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么……”

    “知道,你跟我描述过很多遍了,像做梦一样,出门也在做梦,睡觉也在做梦,你都分不清梦跟现实的边界了对吧。”

    “对,”秦正语感到很恐慌,因为对方确实说中了,“就是这种感觉,我找不到路了,好多的墙在那里,明明看不见,但它就是在那里,我知道我过不去了。”

    “不要害怕,医生说只要你情绪能镇定下来,就不会出大事。”

    “那,那我什么时候能彻底好起来?”

    “不知道,医生也说不准,但一定要坚持吃药才能保持镇静,不然你也没办法出门上学,更别说工作了。”

    “我知道了,”秦正语手在发抖,他端起那杯水,“我会听你话的。”

    药是苦的,他吃药的时候浑身战栗,堪堪要吐出来,秦正思过来给他拍背,他的手掌顺着脊背往下,又往上,就像一团来去不定的热风。

    51

    他终于还是吃了那些看起来十分可疑的药,他出于本能,排斥这些东西,但又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世上唯有秦正思一人,是绝对不会加害于他的。他叫你吃,你便吃了吧。

    秦正语似乎是突然才发现,他所处的这间房子原来如此老旧了,伴随了他的童年、青年,逐渐老得满脸皱纹,呼出的气也是腌臜的。他先前怎么没发现过呢?而且还如此冷清,无论他走到哪里,都像有一股幽暗腐朽的风包裹着他。他蹲在阳台上,在洗衣机与墙壁之间的缝隙里伸进一只手去,却只捞到了一团空气,他失望地坐在地上,清醒地觉得那小四驱车确实只是一个幻想了。他一直对弄丢了车子这件事感到懊悔,小时候的情绪与记忆残留在潜意识里,让他开始编织梦境了。

    秦正语抬头看着阳台顶上吊着的白炽灯,它时不时发出吱吱的响声,好像它的身体里藏了一只虫子。他和秦正思之间,到底还剩多少事是真的?性是假的,爱是假的,到头来,他根本什么都没有。他靠在栏杆上,看这城市的夜安静地涌动着,突然就想,在城市的另一端,秦正思到底在干什么呢?他和他的未婚妻已经睡了吗?还是正在耳鬓厮磨?秦正思想,他根本没怎么见过他的未婚妻,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呢?还突然多了一个侄子(或者侄女)?秦正思说,吃了药就能好起来,但是吃了那些药,他只是变得更消沉了,也确实记不得有林彩这么个人曾经穿插进他的生活里。

    另一个让他惊讶的地方在于,他竟然没有哭。虽然想,但确实也没哭,在以往的时候,他总是动不动哭,因为这一点还被秦正思骂过,说不像个男子汉。大概人到了这个境地,是明白哭也无用,所以索性省些力气吧。

    他已经开始动摇了。

    没有什么东西是真的,到头来,全是幻梦一场,他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大的一个笑话了,幸好,他也没有把这些荒唐的幻想跟任何旁人说过,唯一知道的大概就是秦正思了,而这个人,是他所有的信任所在。他感到侥幸,时而冷静,时而痴傻,时而又有一种痛楚在钻他的心,五感交杂,终于是只叹出了一口无奈之气。

    夜间的时候,他又去了一趟家附近的布谷鸟公园。他是许久许久没去了,再临此地,发现大门生了锈,没人照看,他只好从旁边的小门偷偷溜进去。他沿着熟悉的道路走着,落叶在黑暗中悄悄地堆起,似乎要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高过他的头顶,然后把他给埋了。空气中静悄悄,一点声音也没有,往年的时候,这里多热闹,有各种推车,卖颜色鲜艳的花灯与味道甜腻的棉花糖,他走着,突然发现大概就是这个地点,他站在这里,从衣兜里掏出一支钢笔,然后递给秦正思。后来又怎么样了呢,他因为情难自抑,赶紧跑开了。

    他坐在一旁的木椅上,静静地看着这一片荒芜的地带,寂静无声,唯有他的呼吸而已。他觉得这里过于静了,那些鸟,都去了哪里呢?它们无情至极,这就全部飞走了?他伸手,捶了一下身旁的树干,也就是这一捶,造成了一些惊动,树木飒飒作响,仿佛在一瞬间,鸟们都叫起来了,一只连着一只,声势浩大,不绝于耳。

    秦正语在这起伏不定的鸟叫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到心神无比的安宁,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某件事,这件事让他有些耿耿于怀,以至于回去的时候还在想,思虑至半夜,终于还是没忍住,爬起来用电脑上网,订了一张机票。

    他又回到了这座海边小城。这座小城,地处中国东南沿海地带,是亚热带季风气候,一年四季都有阳光和海风。他走那些曾经走过的道路,都觉得十分熟悉,只是现在这砖墙没有以前所看的那么白了,以前的那种白,会让人目眩神迷。他在这座小城当中乱转,企图找到先前住过的那家民宿,怀着一种忐忑而不安的心情,他终于还是找到了。那栋小楼面前空无一物,而他记得以前来的时候,这里晾着许多衣服,还有一些女人的色彩斑斓的胸罩内裤,搞得他兄弟俩每次路过都怪不好意思的。他走向那栋小楼,叩了半天门,没有一点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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