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思走过去,蹲在床头看他半睁半闭着眼睛,嘴唇也微微张着,似乎在低声说些什么,秦正思再凑过去一听,就听见他笑了一声——这笑声倒是清晰得很了。秦正思想,这人又哭又笑的,是不是酒喝多了,发酒疯来着?
秦正语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面朝着天花板,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哎……哥,我他妈就这么成年了。”
“嗯,是啊。”秦正思过去坐在他的床沿,看着他的弟弟。
“哥……其实我觉得我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成年了……”
“为什么?”
他的弟弟又笑起来,嘴角露出一点顽皮的弧度,“……想知道啊?不告诉你……”
秦正思嘁了一声,“随便你说不说吧。”
“……哥。”
“嗯?”
“我都这么大了,以后我的事你也就管不着了吧……?”
“谁说的,只要你靠我养你一天,那我就得管你一天。”
秦正语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清醒了似的,他翻身爬过来,用双手揽住了秦正思的腰,然后抬起脸来看他。秦正思跟他对视了两秒,被他眼神中的某种光亮震慑得有些心惊,他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却又动不了身。
秦正语低下头去,把脸贴在他的大腿上,温度滚烫。秦正思听见他的声音,“哥,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秦正思想了一下,“过多两三年吧,也许。”
“嗯……哥,你结婚以后,就不再只有我一个家人了,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也许吧,”秦正思摸他剃得短短的鬓角,“那你呢?”
秦正语分明冷笑了一下,他推开秦正思的手,“我才不会结婚生子……”
“你喝醉了,”秦正思语气镇定,“快睡吧。”
他将秦正语放倒在了床上,然后就要走人。出门前却听见秦正语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些怒意,“我才不会结婚生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怎么能结婚生子呢,我喜欢男的,又不喜欢女的……!”
“不结就不结吧,”秦正思口气淡淡的,“哥也只是随口说说,你还是赶紧睡吧,我先出去了。”
21.
秦正语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个下午,接近傍晚才醒。他起来以后口干舌燥,在客厅里倒水喝,发现他哥已经出去了。他端着杯子,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就想起睡前跟他哥说的那番昏话。他不禁暗自懊恼,但懊恼完以后又觉出了一股子舒畅——对,他就是要这样,坚决地表明态度。就算他清醒的时候,秦正思来问这种问题,他同样是要这样回答他的。
晚上的时候秦正思回来了,他们吃过了饭,秦正思才突然问他:“跟我出去走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秦正语心中有块地方猛跳了一下,他故作镇定:“去哪儿啊?”
秦正思朝他扯了扯嘴角,“去了你就知道。”
现如今他们有了车,秦正思就这么开着车带他往城外开,一路夜色平静而幽深。秦正语看着他哥的侧脸在窗外路灯的照射下,时亮时暗,轮廓清晰。他歪着头一直看他,秦正思察觉到了,就问:“一直看我干什么?”
“没,就是懒得动弹。”
秦正语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看得眼皮酸涩,直打起架来,然后就昏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前方的路他已经不大认得,应该是某处遥远的郊外,四周已经没了楼房和人影,树木葱茏,在黑夜中暗影起起伏伏。他打了个哈欠,“哥,这是哪儿啊,你不会要把我杀了然后抛尸荒野吧……”
秦正思空出一只手来拍他的脑袋,“你不认得这条路?”
“嗯?不认得啊,”秦正语直起身来,仔细辨认着路边在灯光照射下发出绿色荧光的路牌,“这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条路通到山上去的,”秦正思叹了口气,“千禧年的时候,我们一家就来过,不过,从这回去的时候,咱们家就只剩我跟你两个人了。”
秦正语立刻就明白了,他猛地躺回座椅上去,有些沉闷,“……来这儿干嘛?”
这是他们爸妈丧命的地方,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他们兄弟俩再也没回来过这个案件发生的地点,大概是一种本能的回避。秦正语看着他哥一直往山上开,盘山公路在夜里像条沉睡的巨蟒。秦正思没有再和他说话,秦正语不知为何就觉得气氛特别压抑,也不知道他哥此举意欲何为。
山顶有个观景台,从前的时候,这里经常有市民爬上山来,或野餐,或拍照,端的是热热闹闹的一副景象。秦正思把车停了,带着他弟弟下车,然后往观景台处走。秦正语往山下看,看见城市灯火在远处就像一群飞舞的萤火虫。他又转过头来,看着秦正思在前面不停地走,就叫住他:“哥,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秦正思停了下来,站在高他两级的台阶上,转过身来低头看着他。
秦正语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意乱。
“你知道吗,有这么个说法,人死了以后,他们的灵魂会一直徘徊在丧生的地点,”他说着,又转头看向远处的灯火,“我就觉得,爸妈的灵魂会不会一直在这儿。我以前,老想着回来这地方看看,却也总是鼓不起什么勇气。”
秦正思继续朝前走,坐在了一把长椅上。秦正语走过去,坐在他的旁边。
“这么多年来,我总是逼迫自己尽量不要去想以前的事,我基本上也都成功了,”秦正思语气还是平稳而淡然的,“我甚至都想不起来十二岁时候的那种感受,就好像父母双全这种事其实只是人生的一场幻梦。时间大概真的过去太久了,你当年才刚上小学,现在都已经成年了,如果他们真的还在这里,看到你长这么大了,大概也会很欣慰吧。”
秦正语攥着裤腿,笑笑,“要真这样,你带我去他俩的墓地不就好了。”
“每年清明我们都去给他们俩扫墓上香,可是我总会怀疑,那其实只不过是人死后烧成的一把灰,并不觉得他们的灵魂被关在那里面。反正冥冥之中,我就觉得他们还在这山上,”秦正思抬头看满天的星星,“在这里也好,空气新鲜,花草树木都有,比关在小匣子里强多了。”
秦正语看着他抬头的样子,嘴唇抿着,下颌被隐隐的微光照亮,有些孤苦而寂寞的神情。他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挠了一把似的,疼得厉害。他说:“哥,你在伤心吗?”
秦正思把脸转过来,静静地看着他,“你觉得呢?”
“……我没见过你伤心的样子,”秦正语不自觉地凑得越来越近,“所以我也不知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点伤感,时间太快了。”
秦正语看他这样,真想吻他。但他没能这样做,他只是用指甲抠进了身下长椅的缝隙里,抑制住心头涌起的波澜。旁边的草丛里有很多的虫子在吱吱叫,它们混成一种背景音,钻到人的大脑里,大脑就变得空白了一般。秦正语感激这些个虫鸣,他的脑子现在就是空白的,什么也没敢想,他真怕自己一旦想了,就要去做。
秦正思看他,“怎么都不说话?”
“……哦,没什么,你说得对,时间太快了,”他无可奈何,笑了一下,“你说,爸妈看到现在的我们会觉得高兴吗?”
他本意只是找个借口来转移注意力,秦正思确实很认真的,“他们应该会高兴我把你成功地带这么大了,他们以前就比较疼你这个小的,老是叫我要照顾好你。”
“那如果他们知道了我喜欢男孩也会高兴吗?”秦正语突然开口问,问完了就觉得自己的话很唐突。
秦正思果不其然又愣住了,他有些尴尬,“这个……其实爸妈只要看到你开心就好,其他都没所谓吧。”
“那你也是这样的吗?”
“……是吧,你健康开心就好。”
“哥,之前跟你闹脾气都是我不对,”秦正语脑子一热就开始忙不迭地表明心迹,“我其实……”
秦正语还要接着说话,就听见秦正思的手机响了。秦正思摆摆手,接了起来,也没避他,就直接开始讲电话。秦正语察觉到他的语气和措辞中有一种特殊的温柔,也听见了手机里传来细微的声音是个女孩子的。秦正语顿时心就冷了半截。
其实他们的对话也很平常,秦正思就是嘱咐了一些事情,又指点了对方一些问题,然后就给挂了。但是秦正语到底对他抱着的是一种特殊的心思,所以格外地敏感,能察觉到他态度的不寻常。秦正语心头乱糟糟的,一会儿冷得像扔进了冰窖里,一会儿又烫得如同在滚油里翻,总之,当秦正思问他:“你怎么不接着说了?”的时候,他只能咬咬牙,“没什么,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嗯,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你还太小了,自尊心又强,遇上这种问题会迷茫也是正常的……”
秦正语忽地打断他,“哥,咱们回去吧。”
“怎么这就想回去了?”
“山上有点冷,而且好多虫子咬。”
“好吧,那就走吧。”
回去的路上秦正语忍不住还是问了,他故意笑了笑,然后不经意地提起似的,“对了,哥,刚才那个给你打电话的是谁啊?”
“哦,我同事,怎么了?”
“怎么听声音是个女的?”秦正语嘴角弯弯的,“你终于又找到第二春了?”
秦正思呵呵笑了两声,“别瞎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哈,听你这意思不就是快成了吗?”
“鬼知道呢,再说吧,这事看的就是缘分。”
“也是,你也这么久没交女朋友了,”秦正语把视线转向窗外,黑夜中的树影在不停地闪过,退到车后去,“还是得抓紧时间,对吧。”
“是,我打算二十五六就结了,早点结婚也好有动力拼事业。”
“嗯,那你得加油了,早点让我抱上侄子。”
“我比较喜欢女儿,哈哈。”
“好,那就是侄女。”
秦正思说,也许他们爸妈的灵魂还在此处飘荡,秦正语觉得,他们的爸妈要是知道了他对秦正思的那种臆想,怕是要夜夜入他梦来教育他了。但他又想到,如果他爸妈没有离世,依然健在,那现在的他还会像这样地爱秦正思吗?他仔细地思考了一番,一边思考一边看秦正思开车时候认真专注的脸,他发现,他应该还是会的。
他爱的是秦正思这个人,而不是他兄长的这个身份。秦正思身上有一种值得依靠的气味,他对谁都好,体贴而稳重,那么爱上他的人那么多也很正常了。秦正语就觉得,方才那个给他打电话的女同事,一定是先对他有意思的那个。他一方面为他哥的魅力值感到骄傲,一方面又觉得很悲观绝望。这世界上,无论是哪个女人,老的丑的矮的胖的,性情恶劣的,身染疾病的,都有可能成为他哥的另一半,无非是这个可能性有大与小之分罢了,而他,可能性是百分之零。这个零,是一道环形的枷锁,牢牢地套在他的脖子上。
秦正语为自己昨晚的那种错觉而感到疲软无力,他以为自己铁定是不爱秦正思了,起码这种病态的爱在逐渐消减,但他哥根本不用使出什么力气来,只接了一通暧昧对象的电话,就足以将他之前建立起来的自信与喜悦打得粉碎。从那废墟当中,妒忌、不甘、仇恨又重新爬了起来,像鬼一样缠着他。
回去的路上,秦正思找他说了几句话,但他都没应,装作睡着了,头轻轻地靠在了一旁。他从车窗上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死寂的眼神。
22
生日过后,秦正语隔天又回去他的店里上班。暑气袭人,每每外出一次都要把皮肤给晒得滚烫。秦正语在这种天气里,却也没什么怨言,老老实实地当一个便宜好用的员工,老板笑着说你这小孩其实还是挺耐得住性子的。只有秦正语自己知道,他只是越来越懒得去表露情绪了而已,私下里其实不知道骂了多少句脏话。如今他无论是烦躁,愤怒,还是伤心,基本上都难以浮在表面,好让人一眼读懂。他觉得这他妈可真是一件大好事啊。
张胜浩又点了几次餐,每次都点一样的,秦正语都快背下来他点的菜品了,他也奇怪,这人如果想找自己,那打个电话就是,何必每次都点一样的外卖?他就这么问张胜浩了,张胜浩只跟他笑:“哎,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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