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见了 !-失根的白莲》第二章:徐汉强(4)

    第二章:徐汉强(4)

    时间:一九九四年八月x日

    地点:台北

    徐汉强準时来到陈宛平建议的咖啡馆,一推开玻璃门,厅内的冷气空调与爵士蓝调的背景音乐,让他之前紧张的心情略微平缓下来。

    他环顾四周一会儿,马上就认出了坐在最远角落的陈宛平。虽素未谋面,但是她长得实在太像陈宛宁了。

    当这位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俊秀斯文的徐汉强向陈宛平示意时,无可避免的,她注意到他左手长袖底下空空洞洞的残缺。一贯直率热情,有话直说的她,此时却思绪错乱,顿然哑口无言。陈宛平未经修饰,措手不及,先是惊讶纳闷,后而惋惜感慨的自然反应,徐汉强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备。事实上,他对这样的反应已开始渐渐习惯。

    「我以为我很準时,想不到让妳等我,真不好意思!」他在她对面坐下后先开口说。

    「没关係!是我心急早到。你想喝点什幺?」陈宛平见服务生走过来时问他。

    「冰咖啡,谢谢!」徐汉强不加思索地应付着服务生,虽然出门前才喝了那杯早已凉了的拿铁咖啡。

    「那就两杯冰咖啡!谢谢!」陈宛平一副急着打发走服务生的样子。

    服务生一离开,陈宛平马上对着徐汉强:「报纸我买来看了,写得这幺」她停了一会儿,似乎找不到适当的形容词,然后接着说:「没想到我姐姐在德国受了这幺多委屈。」她鼻头一酸,眼眶也红了,那丝毫没有任何斑点的洁净脸颊上,因情绪的激动,显然更加白裏透红。

    徐汉强尴尬得措手不及,两眼飘浮不定,不知该往哪里望去。

    陈宛平稍微调解一下情绪后接着说:「我问了报社,作者就是我姐姐,因为她留给报社的联络人地址就是我家。这篇文章大概是她今年三月时寄到报社的。其实报社四月底就通知要刊登她的文章。通知信寄到了我家,但是收信人是白莲,我猜这是她的笔名。当时我妈妈以为是寄错的,我妈妈说她可能把信扔掉了。」

    短短的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裏,陈宛平买了报纸、读了可能不只一遍的那篇文章、和报社通话、向她母亲确认报社的通知函、打理好自己出门来会他,而且还提前早到。如此敏捷的办事能力,对已封闭自己一年的徐汉强来说,像踏入一片新天地般,令他既钦佩又感动,一时哑口无言,不知该说点什幺。

    陈宛平接着说:「我们根本不知道我姐姐提前离开那个德国家庭,因为今年一月之后她就和我们失去联络了。我们寄信去海布隆市,也就是她的寄宿家庭那里,她都没回。」

    「她在今天的副刊文章裏,确实也有提起她提前和寄宿家庭解约的经过。」徐汉强补充道。

    「因为没有了她的消息,我们曾经打电话去帮她代理的那个基金会,他们也跟我们说,她是今年一月中旬时解约的。但是不论提前解约或合约期满,她的回国机票是四月二十八日,可是」陈宛平停了一会儿后:「可是她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也许她还在德国,她应该有一年的签证吧!?」

    「可是现在都八月多了,她的签证应该也到期了!」陈宛平略为激动的说。

    徐汉强清楚记得陈宛宁是去年八月一日的飞机,那幺她是必须在今年八月一日以前回国的。

    「她三月时把文章寄到报社时,留的地址是妳家,是不是有可能她四月二十八日就回台湾了?」徐汉强试着平缓陈宛平的情绪,但是话一出口,他不得不默认自己根本在说废话。

    「如果我姐姐在台湾,她没有理由躲起来不和家人联络。我妈妈一直有在注意她的银行帐号,但是自从她去年去了德国之后,就没有动用过她的帐号。我妈妈天天求神问卜,她几乎要崩溃了。看她这样,我更难过。」说到此,陈宛平突然再也按捺不住她压抑许久的情绪,像溢满的水杯般,泪水盈眶而出,倾泻如瀑,一发不能自已。

    让一个几乎陌生的年轻女子哭成这样,徐汉强一时不知所措,他怀疑自己即使没有说错了话,也真是太不敏感了。但他没有道歉,也没有安慰陈宛平,因为他此时情有同感,被她激动的啜泣声感染,正努力地和眼眶裏的泪水交战着。

    难道陈宛宁在德国出事了?或发生了什幺大意外?或有什幺不便人知的不幸?

    陈宛平无助的哀戚声伴随着咖啡厅里的爵士蓝调,让徐汉强原本蓝色的心情更加抑郁不止。是的,车祸以后的这一年来,他的心一直沉入在深蓝大海裏,对海面上的风起云涌不为所动,静静地独自埋藏在蓝色忧郁中。

    但是今天,海底裏的那一座火山隐隐作祟,跃跃欲试,触动了他沉醉已久的心。望着眼前这个伤心无助的弱小女子,同情体恤加怜香惜玉,一股震波蕩漾开来,澎湃汹涌。

    突然,他意识到自己的价值,他必须帮助陈宛平与她的家人找到陈宛宁。他们日复一日拜庙求籤,却日复一日期待落空,一切仍下落不明,恐惧与忧虑自然与日俱增。

    相形之下,自己所面对的,是弟弟的死与自身瘫痪的手臂,是已成定数的残疾。定数,不论正数或负数,是可以加减乘除计算的。

    但是陈宛平的家人所面对的,却是一个未知的变数。变数,让人捉摸不定,犹如走在深山迷雾中,深怕下一步就要跌入悬崖断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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