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狗的光明》群狗的光明分节阅读15

    褐色的,特别清澈,像鹿的眼睛。金酒十抬起另只手,去摘他的口罩,余找找顾不得帽子,两只手一起,攥住了男神伸向他的魔爪。

    地面上金酒十的影子完全覆盖他的瘦小,他枕在男神的臂弯里,下额朝着男神的胸口,抓着他的手。橙黄的灯光从金酒十的头顶倾泻而下,面孔一派肃穆。

    男神的表情不太高兴,余找找的眼里泛起湿漉漉的水意,他难过的仰视着男神那英俊的相貌,心里怕的要命。

    看起来要被他欺负哭了。金酒十挣开手,算了,万一真丑得惨绝人寰,那多倒胃口。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下,说:“回家吧。”

    压力骤然消失,他看着金酒十晃晃悠悠的背影,很想冲上去求他别生气,可想起自己这张脸,却只能站在原地。

    于是忧伤重又将他包裹,自卑再次撕扯他的心。

    金酒十的善心随着酒精的蒸发消失殆尽,他想起前一晚就觉得自己很傻逼,一个怪胎,可怜个**!偷他小狗,扇他耳光,偷摸往他家跑,活该他自怨自艾,爱死不死,不死早晚也要玩儿死他!

    他最近的生活很美,每天带着一堆小弟陪徐老扒吃喝嫖赌,徐老扒到底带了多少人他查不到,但是随着罗哥跟徐老扒的交易完成,动手的时间到了。

    “走廊上安排八个人,窗户和楼梯口的包厢各五个,另外通知弟兄,今天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井州路要戒严,除了咱们的人,不要让客人离开酒吧,如果徐老扒和那个小飞雀出来,别客气,出来就弄死。”

    等人都走了,金酒十拎起一把银色的手枪走到穿衣镜前,先别到腰后放下外套,问坐在沙发上的根柱,“这样能看出来吗?”

    根柱打了个哈欠,“要不要这么紧张?总共就那俩人,咱二三十号弟兄,还能拿不下?”

    “要是这么简单用得着我出手么?都跟你说了,上次我跟那个小麻雀过招,狗崽子路子鬼的不得了,我还真怀疑,就那几个人,说不定没等到他跟前儿就被他灭了。”

    根柱对他这番夸赞很不屑,“他再快能快过子弹?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要是这么看不起弟兄,要不把你家大猫牵来,到时候他要是出来,直接放狗咬死他,咬不死也能拖拖后腿。”

    金酒十理了理衣襟,想起大猫略微牙疼,“我家大猫最近吃错东西了,屁事儿不管,就知道吃。当初起名就起错了,应该管它叫母猪。”

    “欸?”说到这儿根柱突然来了兴趣,“孙冶胜也养了条猛犬,叫什么比特,憨头憨脑的,但据说长大了比你家大猫体型大得多。”

    金酒十对着镜子冷笑,“养呗,关我屁事儿!”

    “你不知道,”根柱靠在扶手上抻着脑袋,语气里八卦十足,“他选狗的时候说了,就是为了把你比下去。那个比特,好像没有痛觉神经,以前专门是皇室斗狗时用的。我看他这架势,倒是想跟你家大猫比比。”

    “切,人家是狗仗人势,他这是人仗狗势,凭他养个十条八条,该要死的时候,他照样是死。”

    晚十点,风林火山二号店,一楼大厅是前台,二楼的包厢里却是人满为患,走廊里都是震天价响的走调歌声。金酒十把徐老扒二人引进包厢,打了个响指,立即走进来一堆姑娘。

    徐老扒把一个姑娘抱在腿上,拉着姑娘的领口往里看,随后一只手伸进姑娘的裙摆里,摸了一会儿,说:“你好多水哦!”

    姑娘搂着他粗壮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说了句话,惹得徐老扒开怀大笑,两个人进了洗手间。

    金酒十坐在一侧的沙发上,对郝雀来暧昧的笑着,“兄弟不去来一炮?”

    郝雀来看了眼身边的姑娘,对金酒十摇摇头,“不了,今晚有正事。”

    金酒十眉头一跳,心想难不成被他们看出来了?腰侧的手枪贴着他的胯骨,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不管怎样,动手是一定的。

    接下来一个小时都在花天酒地,屋里的兄弟频频向徐老扒二人敬酒,金酒十搂着姑娘唱歌唱得尤为动情,可眼睛却时刻盯着屏幕上的表,他在脑海里把计划想了好几遍,时间越来越近。

    他瞧着徐老扒喝的红光满面,郝雀来却还是很清醒。

    不管别的,先一枪干掉这个狗屁麻雀!

    他捏了捏身旁姑娘的肩膀,示意她把姑娘们带出去,但是他还没来得及下命令,突然从门外冲进来四个人,扛着个大麻袋,进门就把麻袋摔在地上,对徐老扒说:“大哥,人我们抓到了!”

    徐老扒推开身边的姑娘,大手一挥:“你们先出去,小金哥,来,先坐。”

    金酒十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多出来的这四个人让他有点儿忌惮。

    麻袋里的人刚露出头,金酒十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小哑巴怎么在这儿?

    徐老扒一改之前的醉态,大咧咧地靠在沙发背上,点了根雪茄,对其中一人道:“把他弄醒。”

    兜头一扎掺了冰块的洋酒,余找找被泼醒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摸脚踝里的飞刀,但是眼前的茶几上五柄飞刀尽数摆在那儿。他抬起眼,看到正中央的徐老扒,眼睛里刹那间便杀气毕露,熊哥血淋淋的手和脸再次浮现,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跟着肚子就被人揍了好几拳。

    他是跟踪时中了圈套,有个跟徐老扒身材很像的人走进一条胡同里,他跟进去,飞刀脱手而出的前一秒,前后左右便跳下了人。这些人都是个中好手,尤其装备齐全,有张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大网从天而降,他在网里连砍带劈,最后被人一棍子闷倒,醒来,就出现在这里。

    余找找忿忿不甘的在包厢里扫了一圈,当扫到金酒十时,他的眼睛蓦然瞪圆,直盯着那张脸看了足足十来秒,才慌张地别过头。

    “小金哥,”徐老扒看向金酒十:“你认识这个人?”

    金酒十的震惊只在心里波澜壮阔,面上悠然自得,“好像……有点儿眼熟,他这裹得这么严实,我也看不出来。怎么?这个人跟您有仇?”

    徐老扒夹着雪茄阴森地笑言:“仇可大了去了。余找找,你这名字还是我给你起的,咱们七年没见,‘盗贼帮’教了你不少东西嘛!还他娘的玩儿起刀来了,但是你这功夫不到家呀,这么容易,就被抓到了?你可真对不起你熊哥给你的栽培。”

    余找找恨意滔天,熊哥的仇他从不敢忘,但他往日里只想痛痛快快给徐老扒一刀,杀了便了了,没什么大感觉。但男神的出现却是新仇旧恨,让他更加恨惨了徐老扒。

    徐老扒又道:“你们‘盗贼帮’不会就只派你一个在这里吧?你都已经跟踪我好几天了,没通知其他人?那些人呢?给穆老头儿打个电话,就说我徐老扒在这里等着他来宰我。”

    联系他第一天跟罗哥的谈话,金酒十大概猜出了小哑巴的来头。这小哑巴难怪身手那么利落,原来不是一般的小毛贼!可是,徐老扒这什么意思?是要杀他,还是要搞他?自己要不要帮?今晚的计划,还要不要实行?

    徐老扒懒洋洋的站起身,酒足饭饱,他打了个响咯,随后他越过茶几走到余找找面前。余找找的帽子早不知掉到哪儿去,这让徐老扒很方便的薅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徐老扒肥手夹着雪茄,低头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当年跟你说什么来着?敢搞我?你熊哥的教训没起到作用是吧?他妈的给脸不要脸!”

    说完,徐老扒便把雪茄狠狠摁在了余找找的眉心处,一阵细若游丝的吱吱的声音毛骨悚然地响彻在包厢里。

    金酒十搭在腿上的手紧攥成拳,他皱起眉刚想站起来,突然感到一阵杀气从余找找的方向传来。他及时调整好表情,翘起二郎腿,朝余找找那边望了眼。而后他看到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站在余找找身后,正一眨不眨地瞪着自己。

    这个人他绝对没见过,金酒十的目光缓缓地将他从头扫到脚,路过中间,他发现这络腮壮汉的一条袖管很奇怪,插在裤兜里始终没动一下,有些空。

    他没有胳膊,这判定一出来,金酒十忽然就知道这人是谁了。他又朝对面的郝雀来看了眼,发现这小年轻正叼着葡萄,看戏似的兴致盎然。

    今天要坏事儿,恐怕也他妈中套了!

    “叫你搞我!叫你吃里扒外!”徐老扒手里的雪茄早被他摁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手指,死死按着余找找新添的伤口,一股红里透黑的血顺着余找找的眉心往下淌。

    “没有我徐老扒救你,你他妈还能蹦跶到现在?他妈的忘恩负义,个小畜生!”

    起初是钻心的疼,转而是火燎般的烫,但当徐老扒的手指抠进他的肉里,那股疼就钻进了他的脑壳,整个大脑里的神经都在突突直跳,让他想喊喊不出,想晕晕不了,牙齿直打架,眼泪鼻涕和口水,乱七八糟的糊了一脸。

    徐老扒把他的脑袋往旁边一甩,余找找得到解脱,产生一种整个身上的皮都被烧没了的错觉,眉心烧焦的那一处让他整张脸通红。而后他飘忽的目光又落在了男神那张俊毅非凡的脸上。

    徐老扒出了口恶气,拿起桌上的纸巾擦手,“先剁他一只手,给穆老头儿邮过去,要是来人救,那就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另有一汉子问:“要是没人救呢?”

    徐老扒嗤笑,“那就每天剐下他一块儿肉来喂狗,喂的时候记得让他看着。”

    汉子得了命令就要带他走,一直未动的金酒十终于在这时说话了,“等等,”他身体前倾,拿过盘子里的水果刀,手里把玩着剃指甲,“徐哥,您见没见过雪山飞狐?”

    徐老扒疑惑的嗯了声,“什么雪山飞狐?”

    金酒十站起来,那把水果刀在他手上舞得银光闪烁,“这雪山飞狐有两种玩儿法。一,刨坑把人竖着埋进去,往里面填土,一直填到下巴颏,只露出脑袋,就会充血,这时你在他头上扎一刀,那血顿时就跟喷泉似的往外喷,最高能喷出一米多远;二,把人倒挂吊起来,过个把小时,拿一柄足够快的刀,动作也要快,腰以下,上半身,不拘什么部位,扎上一刀瞬间拔出来,刀刀都往外喷,想让他哪里喷,就哪里喷。喷够了,你再把窟窿堵上,养一段时间,回头还能接着玩儿。”

    徐老扒和其他那几个刚进来的人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起劲儿,瞪着牛眼佩服的朝他竖起大拇指,“高,小金哥果然是见过世面的,雪山飞狐?血山飞弧?有意思,够劲儿,那来一个,把这小畜生给我挂起来。”

    “诶?”金酒十又打断他,“徐哥,这样,这种玩儿法你得有经验,不然出不来效果,我先给你示范一下怎么样?”

    “好,好好好。”徐老扒指着余找找催促:“你先来!”

    金酒十就转到余找找跟前,状似自言自语,“诶呀我好几年前玩儿过一次,既然要给你小金哥祭刀,我先瞧瞧你长得够不够俊,万一长得丑,那多扫兴。”

    说着话,他在余找找面前蹲下身,徐老扒已经坐回沙发,闻言说到:“你还是不要看了,我怕你回家做噩梦,倒胃口。”

    “倒胃口?”金酒十盯着余找找笑,“十年前,我在广州被飞车党二十几号人追着屁股砍,结果他们都没砍死我,反倒有一个落在我手里。那家伙扯着嗓子骂我,后来我直接割掉了他的鼻子,就这儿,”他扭头指着自己的鼻子对徐老扒说,“两窟窿,分不清鼻涕还是血,妈的黏了我一手。那小子一边哭一边嚎,说‘大哥我错啦你放了我吧,啊啊啊,放了我吧’。后来我还真把他放了,但事实证明,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喽!诶您说,这崽子,比那被我割掉鼻子的还要倒胃口吗?”

    徐老扒想了想,挺感慨地点点头,“应该没有。”

    “那就是了。”

    金酒十再次转过头,他余光里扫到断了胳膊的仁兄把那只好手背在身后,正眼却只看着余找找。

    余找找正望着他,用那双鹿一般的清澈的眼睛,未干涸的泪水在眼眶里莹莹欲坠,透出乞求,也透着哀伤和绝望,眉心有黑红的肉丝,淌下的血水消失在口罩后。

    他用眼睛跟他说话,说他对他的仰慕,说他对他的依赖,尽管那依赖只存在一时片刻,可他仍旧全心全意地依赖他,尽管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可他就觉得他好,而他现在对他的依赖,是寄托在死亡上,不,是寄托在死在他手里。

    他很安心,能死在这个人手里再好不过,不管男神用什么办法弄死自己,他相信,那个办法总会让他死的很痛快,放心交给他吧!

    但他看到金酒十朝他的口罩伸出手,他顿时忍不住,绝望如同广袤无垠的黑夜覆盖了他。

    他年轻的一生唯独这两天才尝到活着的滋味,虽然多数都是纠结和忐忑,但每当金酒十给予他一点微小的善意,欢愉便胜过所有,充斥了他的内心。

    不要摘掉!余找找在心里呼喊,我不想看到你跟其他人一样对我露出厌恶的神色,求求你,不要摘掉!

    金酒十的食指在他耳后的口罩带轻轻一勾,一把将口罩摘下来……

    第15章

    血和泪模糊一团,使这张脸到底什么样看不清楚。只能看出嘴巴很小。一道暗红色弯曲的长疤从右眉上方始起,路过太阳穴,一直到法令纹,又像个u型夹再重新迂回向上,直到耳垂下方,这道长疤才终于落下终点。

    一道凶残扭曲的伤疤,映衬着那双哀戚悲伤的眼睛,萤火下闪烁不停,其中的痛苦让金酒十无力相对。

    他见过许许多多的眼睛,他这个职业,总能看到人们因为各种原因暴露出内心的脆弱与纠结,被殴打时无力反抗的绝望,被讨债时走投无路的凄凉,临死前听天由命的茫然。

    都是痛苦的,都是痛苦的!但那些眼神并没让他有多少感觉,从小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他的铁石心肠,他总觉得那些人活该!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是他行走于暴力职业信奉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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