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钩》月如钩分节阅读30

    冯旭抽刀指着张朔大喊,并没有注意到陆进延瞬间拧紧了的眉头

    张朔嘴角勾了勾,明晃晃的利刃已经紧贴在林盏颈上,“冯旭将军又不是王爷肚子里的蛔虫,王爷会怎么做,您怎么知道呢?”

    “你!”冯旭的马往前踏了几蹄,城墙上的弓/弩手立马举起弓箭,看着城门上林盏被张朔控制得动弹不得,陆进延将手中的长矛握得手节骨泛白

    “来啊陆进延”张朔顶着林盏的身体,把他逼到围墙边上,“不就是个男宠,哦不,谋士吗”

    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刻,为首的陆进延却迟迟不发进攻号令,远处闷雷声滚滚而至,乌云压城,城墙下吴王兵马已经躁动不堪。

    “王爷、您还在想什么?”难不成真被张朔这样抓住把柄?冯旭气得连连叹气,“你不攻城,就能保林盏性命?”

    身下的战马似是也被这压抑昏黑的气氛所感染,来来回回踏着蹄子,陆进延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一下下地把马往回勒

    他何尝不知按兵不动不是办法,城门上的弓/弩手已蓄势待发,他再多犹豫一刻,别说攻城的希望越来越少,如此静止着的排兵布阵,只怕会成了活靶子。可是林盏,也正是命悬一线啊。

    冰凉的刀刃越挨越近,林盏看不见,但却能感觉到张朔的得意。耳畔除了雷声风声再无其他,他知道陆进延一直在按兵不动,可他不能再这样犹豫了。从起念到举兵,再到如今的最后一战,陆进延受过伤,沈瑛丧了命,而他也曾为了掩皇帝耳目而进过宫,曾经的种种在林盏心中闪过,陆进延不能,绝对不能因为他一介草芥而败此城下。

    张朔看着下面踟蹰不决的陆进延,颇为得意,“王爷,只要您肯投降,林盏我就原封不动还给您”

    “哼”寂静许久的林盏忽然冷笑一声,“用不着你还”

    林盏朝向身后用力一顶时,张朔的剑还横在林盏颈前,张朔被突如其来的一股猛劲撞击得避闪不及,长剑直接脱手飞下城墙,随着张朔嘭地一声倒地,城墙上威严以待的士兵也都蹿动起来,眼看着林盏就要被团团围住,陆进延正欲下令攻城,却忽然看见铠甲里飞出一个身影,他站上城门顶端,朝下纵身而跃

    “林盏……”看着那抹灰色囚衣从高处坠下,陆进延的全世界忽然变得灰白,霎时间风声雷声兵马声,全都静止了,“林盏!!!”

    “杀!!给我杀——”陆进延冲着天空举起长矛,嘶喊声与鼓鸣声相撞相交,天空忽而霹出一个炸雷,数万兵马冒着从天而降的箭雨,呐喊着震撼着冲向城门。

    伴着雷声滚滚,冲车轰轰地撞击城墙城门,守军吊起重器从城墙上抛下,眼看着一部部冲车被重物击毁,推车的士卒亦死伤惨重,陆进延亲自率领强将踩云梯登上城墙,抽刀与守军浴血厮杀,守城士卒纷纷向他们袭来,陆进延杀得红了眼,看着战士们一个个倒下,却怎么也寻不见张朔的身影。

    “张朔!我要杀了你!”身下一阵巨响,是城门被破开的声音,但陆进延已经无暇顾及,战乱中他急切入城,在一片狼藉与混乱中寻得了陆进轩的身影,他怀里抱着一人。

    “林盏?”陆进延冒着兵荒马乱往陆进轩坐在的角落直冲而去,“林盏你醒醒!”

    陆进轩对他投去一抹复杂的眼神,陆进延兀自愣住。陆进轩以张朔脾性定会在城墙上以林盏作为要挟,而依林盏倔强硬气,做事宁死不屈之事可能性极大。当时昱王军队已经投降,陆进轩跪地向他求情,恳请陆进延让他守护林盏安危。

    若不是陆进轩早有准备,派人潜伏在城墙四周,林盏趁乱跃下巍然城墙,后果不堪想象。

    见林盏还没反应,陆进延伸手去碰,不料被陆进轩拦了下来。“怎么?你已是俘虏,还想反抗我?”

    陆进轩无法,叹一口气,把脸别过一边。

    林盏无眼的面容对上陆进延的眼眸时,身后正传来刀剑刺入人身的惨叫。

    陆进延只觉脊背一阵阴寒,他往后退了半步,不住摇头说:“这、这不是林盏、三哥、你定是弄错了”

    陆进轩垂着头,缓缓拨下林盏左肩的衣服,鲜红的牡丹依旧盛开得艳丽夺目

    陆进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喘过气的,只觉得千万银针哽在喉中,他的五脏六腑都被肆意撕扯了一番

    “这个禽兽!张朔、这个禽兽!”陆进延提起大刀,“我要杀了他、把他碎尸万段!”

    雨水一滴两滴从空中坠落,陆进轩带着林盏先寻了处躲雨,陆进延拔刀上马,直冲皇宫而去。这京城里,原本只有陆进霆一人是他非要亲手杀了不可的,而从这一刻起,变成了两个。

    通往皇城的大道,御林军倾尽而出。护卫营集尽精锐,吴王兵马与其相交,进击未果,副将正欲求助兵分他路的冯旭人马时,陆进延带领数十名将士从后方杀出,单刀直入,将士们早已见识过陆进延的英勇善战,但眼下陆进延在众敌间挥刀便刺,刀刀致命,气如猛虎,俨如地狱阎罗。士卒们见陆进延威猛至极,不知他是因林盏一事而悲恸得理智飘忽,只当吴王一心想要攻进皇城拿下当今皇帝首级,全都呐喊着,不惧刀剑无眼,以命相搏。

    突破御林军的最后一道防线时,细密斜织的雨点终于化作大雨倾盆,雨水浇湿了吴军的体肤,冲刷净了将士们脸上身上的血污。陆进延仰面,雨水打在脸上颈间噼噼啪啪,有点疼,有点凉。

    斩关而入,寝宫里,陆进霆正被困在病榻上,听闻吴王已经带兵闯入,自知帝位不保,不知是因害怕还是已经认命,连坐起身来的力气都被掏空了。

    “皇兄,老六我来看你了”陆进延提枪而入,衣袍被雨水浸湿淋透,在帝王的寝宫内留下一串水渍。

    “啊……”陆进霆微张了张眼,看见身着甲胄的陆进延魁然走来。自从陆进延自北方举兵南下之日起,陆进霆就日夜惶恐,凤毛鸡胆如他,一次又一次得到陆进延得胜的消息,忽而某日便一病不起,他惶惶终日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你我同胞兄弟,列祖列宗在天上看着,我本应逼你退位”陆进延走到皇帝床前,大刀往身侧一丢,从腰间拔出匕首,明晃晃的,陆进霆上次被这种亮光刺了眼,还是在西域使者来献贡品的宴席上,“可有些事情,我们还没算清楚”

    匕首的银光依然刺眼,陆进延毫不停留地把他贴在陆进霆颈间,眼看着刀刃即将割裂皮肤,却又移向别处,陆进霆的手腕被陆进延紧紧攥了起来,刀尖正对上他手指的指尖,“还记得林盏吗”

    陆进延满手鲜血地从皇帝寝宫中走出,手下的神态上分明写着胜利,是啊,最后一仗打胜,皇城被攻破,自此以后,坐拥江山的就是他陆进延,他本应高兴才对。

    距城门不远的一家客栈内,老板和伙计们为了躲避战乱皆四处躲藏,客栈内昏暗寂静,唯独一间房,门口有两名士卒把手,房内偶尔传出争执声

    “殿下,请让在下去找吴王”林盏的口吻十分坚定,但还是把头别到肩侧

    “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你怎么找”

    “正是因为兵荒马乱,所以要去”林盏动了动,浑身都充满了焦急与担心

    “京城这么大,士兵这么多,怎么找?”陆进轩拿起纱布往林盏额上按了按,“你还带着伤,别乱跑”

    伤字脱口,林盏浑身一僵,陆进轩所指的伤是林盏在城墙上被士兵围困时所受的皮肉伤,但林盏显然理解错了。他抬手,遮了遮眼,苦笑着说:“也是啊,在下这样,挺吓人的吧”

    “不是那个意思”,陆进轩叹气,轻握着林盏的手把他从眼部拿下来,“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林盏的手展了展,随后又攥住,像是想抓住什么

    “小车”

    陆进轩愕然愣住,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才醒了就觉得似曾相识,方才终于认出来了”

    “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味道、气息、手的触感”林盏勾了勾嘴角,长发掩盖住了并没被看见,“其实,你在皇宫说你的小车时,我就觉得这感觉像昱王殿下”

    陆进延张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原来林盏什么都知道

    “是被吴王围攻的吗?”

    陆进轩点头,想起林盏看不见,才又若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若正面相交,怕是一场恶战”

    陆进轩没有说话

    “其实,早就有意败给吴王吧?”

    陆进轩错愕地看向林盏,他还是默默低着头,但陆进轩忽而感到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向世人表演出的对皇帝的忠心林盏不知何时已经识破。

    “谢谢”林盏把头埋得很低,手却伸向了陆进轩,“救在下那么多次”

    “呵、呵”眼看着林盏的手主动探过来,陆进轩一下子慌了,“谈不上救吧”

    “以后,别再这样了”林盏顺着他的手攀上他的胳膊,因为飞身接住坠落的林盏,那里当下便疼得狠狠,“在下已经不是什么美人了,不值得王爷这么做了”

    心头猛地抽疼起来,陆进轩还未启唇,突然传来一串敲门声

    “报!吴王已经攻入皇宫,天下已经易主!”

    陆进轩一拍桌子,“林盏,现在能去找吴王了!”

    “但……”门外传来犹豫支吾声

    陆进轩一把把门打开“怎么了?说”

    “吴王提着刀,独自出宫去了”

    “张朔!王爷去找张朔了!”林盏忽而站起来,冲着陆进轩的方向脱口而出,“昱王殿下,请带在下去找吴王,求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更完

    ☆、第 38 章

    吴王去哪了,没人知道,都说他上了马后朝着城东疾驰而去。无奈,陆进轩引着林盏的马,冒着滂沱大雨在血腥四溢的京城里寻找。

    陆进轩不了解自己的这位弟弟,林盏对于京城更是几近一无所知,一行人在城东兜了好几圈,若不是路过一毫不起眼的巷口林盏忽然勒住了缰绳,陆进轩怕是把林盏引得越来越远了。

    林盏下马,一手扶着墙一手前探着往里走,深巷里,陆进轩陪着林盏走了许久,他身上的囚服还没来得及换下,长发草草束在脑后。不知为何陆进轩的心也悬得发慌,都忘了提醒林盏小心脚下的水洼。

    眼看着林盏一脚踏进积水却不抬起,陆进轩这才听出,在前面的拐角处,有人说话的声音。

    城东逍遥酒家后的这条小巷,对陆进延与张朔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可他二人也有两年没有来过这里了,也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来。

    一个是不被父皇重视的皇子,一个是自由无束的官府少爷,他在沙场御敌时时他一人纵马北上看他;他生辰那日他从军营偷跑出来带给他一壶好酒。他们曾在此像两个市井孩子一样疯跑串巷,月下在屋顶把酒言欢,而今,陆进延的手掐在张朔的脖子上,他要他死。

    巷子里传来张朔的一声冷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陆进延,没有你这样的臣子”陆进延咬牙切齿

    “我从没见过你如此大动肝火”即便手里的武器已经被陆进延打落在地,眼看着他一手持刀,另一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张朔也依然昂着下巴,语气不紧不慢,“你变了”

    “我没变,是你变了”

    “我就知道你还在记恨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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