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钩》月如钩分节阅读22

    我会很轻

    林盏仍是摇头,伸手抽走了胯下的枕头。整个人竭力贴着床面,陆进延再去碰,林盏便咬着牙挪动身子,期间双脚蹬在创面上触疼了脚趾的伤,林盏面色大改,可无论如何也不给陆进延可乘之机。

    陆进延的手放在他的胯上,两人无声地僵持,半响,林盏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浑浊不清,但陆进延还是即刻听了出来:

    “恶心……”

    “……哎!”陆进延知他听不见,便心痛地叹息出来,他抿了抿唇,在林盏手心写:伤势不重,仅是破皮,与寻常伤口无异

    其实,林盏身后的伤他早晨时检查还在流脓,幸好林盏手指都被包着,他自己摸不出虚实,为能给他及时换药,陆进延也只能撒个小谎。

    果然,他感觉到林盏僵着的肌肉松弛了几分。

    陆进延的手缓缓下移,放在林盏的裤腰上便停下动作,直到林盏微微点头,他才扒下他的裤子。刚一掰开,眼前的人就猛地一颤,陆进延狠心清了清伤口,把药涂抹上去,保证轻柔的同时尽量加快了速度。最后,陆进延又取了些药在指上,顺着那个小口轻轻探入,手指才进了半根不到,那里便猛地收缩。

    林盏咬紧嘴唇,汗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湿了双鬓,涣散的眼神告诉陆进延,此刻林盏不仅仅是觉得疼那么简单。

    陆进延刻意把最疼的留到最后。

    他一点点地解缠在林盏手指上的纱布,每一个手指上,纱布都与伤口黏合在了一起,撕下的时候不仅是林盏的手,就连陆进延的手也是冰冷颤抖的。

    被拔去指甲的手指又红又肿,根本看不出来这原本是白皙修长的。十指连心,陆进延知道自己无论多么轻柔,林盏都会被疼得唇齿打颤,只能握紧了他不停往回缩的手腕,只顾上药,不敢再看林盏的面容。触目惊心的伤口却刺得陆进延头皮发麻,酸涩一股又一股地涌进鼻间,可令他最难受的还是林盏的反应,他看不见听不见,根本就不知道下一刻会有多强烈的疼痛在等守着他。

    陆进延咬着牙,他该怎么办?林盏看不见他可以把自己的动作说给他听,可他连听力都丧失了

    手脚上的药全都换完,两人都已是满头大汗。陆进延拧了热毛巾为林盏擦拭额头颈间,他如释重负的样子让陆进延也松了口气,他可真担心林盏以为实在太疼了而又萌了轻生的念头。

    明知坚韧如林盏,就算是如此外伤他也能强忍下去,可林盏自尽的画面像施了法一样在他眼前闪了又闪,他偏偏克制不住自己的疑神疑鬼。

    给他换药耗了许久的功夫,时候不早,简单擦洗后,陆进延让下人又抱了床被子来。方才擦洗的时候林盏又拒绝了他的帮助,陆进延无奈又失落,可也深知自己对他造成的创伤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愈合的。

    夜深了,王府上下都已休息,陆进延侧着身,枕着胳膊看向林盏。可今夜的月光很弱,陆进延睁着眼睛,眼前却只有漆黑一片。屋外连风声都止了,除了林盏和自己的呼吸,陆进延什么都听不到。

    每个夜晚对于林盏而言,便是如此的漆黑而又沉寂吗?

    在宫里的那短短几个夜晚,对林盏而言该有多可怕多难熬,陆进延不敢去想,他逼迫自己快些入睡,可只要他一闭眼,耳边便回荡起白天林盏对他说的那些话。

    晚上林盏吃了饭,也配合着换了药,早些时候还说不想吸香了,这是不是表明他已经不想死了?可就算他终于对林盏袒露心意,他那么倔强的人,真的会因为自己的一番话而回心转意,不想轻生了?林盏决定的事,应是无论谁都拦不住的才对。

    想到这里,陆进延在黑暗里咬紧了拳头,林盏是不是在蒙蔽他?想趁他不注意再寻短见?那样的话,他只能日日寸步不离地守着。

    沉沉地叹了口气,哎,陆进延,你早不认清你们二人的关系,落得这个结果,自作自受。

    在寂静清冷的黑夜里,不成眠的,不仅是陆进延一个人。

    今天发生了太多,他对陆进延说了许多的话,自他瞎了便事事隐忍,已经许久未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了。更没想到的是,陆进延也对他说了许多。而就因这一番突兀而又激烈的谈话,让本以为去意已决的自己,现在竟还与他躺在一张床上。

    陆进延已经睡沉了吧?

    朝陆进延的方向转过身,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深秋的夜晚空气环绕着手臂,微寒。没有视觉,没有声音,林盏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缓缓朝着那个方向伸手,手掌从他的头发上蹭过去,才知道自己把手抬得太高了。

    不过这样也好,林盏把手放上他的头顶,轻轻揉了几下。他是王爷,碍于尊卑林盏从未摸过他的头,想象中陆进延的头发应该是和他的人一样硬朗,可手心传来的却是蓬松温暖的触感。

    嘴角才刚上扬,那颗脑袋却忽然动了,林盏的手僵在原处,正犹豫着是否该装睡,陆进延就把脸埋进了他的颈间。

    “除了母妃,再没人摸过我的头”陆进延的嘴唇抵着他颈上的皮肤,声音闷哑低柔,他的手臂环了上来,陆进延很心细,手臂特意避开了他背后的那道鞭伤,怕弄疼了林盏浑身的伤,只是微微收力。

    陆进延的嘴唇和半边脸颊紧贴着他的脖子,林盏知道他在说话,他一直没停,反反复复地似乎在重复四个字。不知重复到第十几遍时,林盏才恍然大悟,他在说,“别离开我”

    看不见陆进延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也听不见他说话时的音色语气,可就是这单调得贫乏的四个动作,却让林盏眼底一热。

    顺着陆进延的头顶往下摸,才知道陆进延的大半个上身都伸出被子外面。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他能感觉到陆进延忽然僵住。

    寒气钻进他的被中,林盏冷得打了个寒颤,忽然间,温暖的胸膛贴了上来,随即是结实有力的一双腿。同盖的一张被子里,陆进延的体温驱赶了所有寒凉。

    ☆、第 28 章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内容未更新,就是来喊句话,最近事多实在没能写,3月20日以后更新,见谅

    林盏伤后第六天,陆进延启程回祁州。他自然是想让林盏静养到完全好了再走,可他不宜在京久留,且今年寒流来得早,他们若再不早些动身,恐怕大雪封山就没办法寻医了。

    林盏身上的鞭伤恢复得还算不错,可手指脚趾被拔去指甲,稍一用力就会牵扯光秃秃的甲床,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被逼得没办法走路也没办法用手,出行前还是陆进延把林盏抱进马车。

    动作轻缓地让林盏躺好,陆进延摸了摸锦垫还算柔软厚实,便在马车的角落蜷身坐下,伸出一条长腿挨着林盏的。他的听力一日不如一日,只有正午才能听得见声音,随着耳力的退化,林盏变得越来越受不了独处。虽然他没主动表达过,但陆进延看得出来。

    窝在马车里晃来晃去,很快陆进延就睡着了,直到有人使劲踹他一脚,才猛然惊醒。

    是林盏毒瘾发作。

    他对会使人上瘾的毒香毒/药并不了解,以为戒毒一定是一天比一天好,可林盏的症状恰恰相反,不吸毒香,他的身体日渐虚弱,且每次毒发都愈演愈烈,两天前还只是浑身颤抖、冷汗直冒,从昨天夜里开始竟然剧烈抽搐起来。

    林盏的手脚胡乱跳动,若不阻止便会像上次那样戳伤他的手指,陆进延狠心,上前压住他的小腿和前臂。林盏拧紧眉头,好看的眼睛一会儿瞪大一会儿紧闭,听不见看不见,陆进延抽不出手来安抚他,只能用高挺的鼻梁来回轻蹭林盏的脸。

    身下的人渐渐安稳了身体,陆进延抱起林盏,毒瘾加之卧床,他现在瘦了许多,靠在陆进延怀里软绵绵的。陆进延喂他喝水他便张口,给他写字便点头摇头,除了毒瘾发作时,整个人安静得像株萎蔫的植物,陆进延亲亲他,他就笑一下,可那么苦涩的笑在陆进延看来,倒还不如皱眉垂目来得真实。

    行至祁州地界,陆进延与王妃的车马分道,福竹想跟着主子去寻医,起码荒山野岭有个照应,可陆进延嫌弃地回绝了他,说他功夫差身板小,跟去就是个累赘。

    可陆进延没想到,他才刚带着林盏向西走了没几里地,便有来了个人要跟着,而且怎么甩都甩不掉。

    “我可是快马加鞭,紧赶慢赶才追上了你”昱王陆进轩骑马跟在马车一侧,风尘仆仆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没人要你跟着”陆进延扬了扬马鞭,“好好的回去东边当你的昱王”

    “你以为有个地图上了山,神医就能出来见你这个歌素未谋面的家伙?”陆进轩扬了扬头,得意道,“这神医既是我给你寻来的,可不就得我跟着,我可不忍心林盏跟着你跋涉到了雪山脚下却吃了闭门羹”

    “……你!”陆进延龇牙,可转念一想陆进轩说得倒也在理,若真如他所说,见神医并不是容易事,到时候再寻他来可就太晚了。

    “嘿嘿……”趁着陆进延坐在车前驾马,昱王跳下马来,陆进延回身要抓,他却已经灵活地钻进车内。

    “喂!”陆进延把马停稳,掀开帘子冲陆进延嚷:

    “你干什么,林盏他体弱,别打扰他”

    “小车?”还没等陆进延开口,林盏突然说话了,“你怎么跟来了?”

    看着林盏脸上的笑容,陆进延脸都皱成了一团,“什么小车?怎么回事?”

    昱王一边在林盏手心写字,一边得意笑道:“林盏在宫里的时候,我假装小太监,给他换药包扎”

    “奸诈!”陆进延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昱王的衣袖,“你、你换了哪儿的药?”

    “该换的我都换了”昱王笑得摇头晃脑,“我这就告诉林盏,这一路都由我来伺候他”

    那伺候二字说得极重,陆进延咬牙切齿,抓着昱王的胳膊就把他往外拽,哪里想到昱王握住了林盏的手腕,林盏察觉出“小车”被拽走,秀眉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王爷,这是在下的朋友”林盏许久没在失聪的时候说出完整的句子,声音低哑又浑浊

    “朋友?!”陆进延大叫一声,只可惜林盏看不见他这副哭笑不得的怪相,“他是个骗子,他才给你换了一次药,怎么还成朋友了?”

    “呵,六弟,他被皇帝虐待得失神落魄时,是‘小车’我陪着说话的,所谓患难真情,当个朋友,不算过分吧?”

    昱王知道林盏在皇宫所受的苦就是陆进延的把柄,他只要一提这个,陆进延纵是再气也说不出话来。

    “好好好,你跟着吧,到了明日晌午林盏就能听见,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你揭穿了我无所谓,可现在林盏受伤又带着毒瘾,本来就够虚弱的了,再让他知道之前在宫里有个王爷欺负他看不见就胡乱编了个身份来骗他,而他竟然而已没有防备就这么信了,依林盏的性子,知道真相后能受得了吗?”

    陆进延猛吸一口气,他们都还是小皇子的时候就是,虽然陆进轩功夫不如他,可论斗嘴,陆进延从没赢过自己这位三哥,使劲剜他一眼,陆进延没好气地说:“你现即是太监,就出去驾马车”

    陆进轩不动声色地在林盏手心写了几个字,林盏明白后立马眨着眼睛说:“王爷,麻烦你,先驾马车”

    “看见没有,是林盏他想与久别重逢的朋友叙叙旧”

    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眼看着林盏还在这里不明所以地助纣为虐,陆进延也懒得再与陆进轩多说,一掀帘子出了马车。

    支离破碎的语句从帘内传来,那是林盏特有的说话方式,陆进延又气又怨,握紧马鞭狠狠在马屁股上抽了几下,陆进轩掀开帘子拍拍他的肩膀,“车夫,麻烦您稳些,太颠了林公子躺着不舒服”

    攥紧了拳头,若不是车内空间狭小,陆进延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昱王一拳,他忍,又忍,只觉自己心里一个两个,甚至是一排的醋瓶子,叮铃哐啷全倒了。

    ☆、第 29 章

    马车晃晃荡荡在路上行了一整天,无论是躺着的林盏还是坐着的两位王爷,都觉得体骨被颠散了似的

    入夜后三人才投了店,面对着桌上热乎乎的饭菜,陆进延吃得很不舒服——陆进轩和林盏太近了。林盏看不见东西,用筷子又不方便,谁送到嘴边的饭都默默张口咽下,陆进延给自家皇兄使了好几个眼色,却还是奈何不了一个劲儿照顾林盏吃饭的陆进轩

    夜深后,房中终于只剩他二人,陆进延眼皮已经耷拉,林盏听不见也没法同他说话提神。陆进延拉过他的手,想着换了药就赶紧睡下,可不知怎的,轻捏着林盏修长的手指,沿着手背抚摸几下,陆进延又来了精神。

    罢了,林盏的指甲都还没长出几分,再等等吧。

    可实在于有一阵子没有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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