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日月之光》重生之日月之光分节阅读24

    两人哭成一团,后面的向海东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儿多余。

    她把他俩请进了屋,路上还问向海东:“你就是小向吧?”向海东总算有了点身为晚辈的自觉,还算恭敬的说了句:“是的姑姑,我就是联系您的小向。”他同时也非常自觉地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叫姑姑。

    “哎,长得真是大帅哥,怪不得跟鹿苧能走到一起!”姑姑嘴上恭维着,内心则想,长得是挺俊,就是气质不太像正经人。

    向海东听到姑姑这么说简直心花怒放,他有些得意的看向鹿苧,结果对方根本没有把恭维听到心里,只是殷切的跟在姑姑身后问长问短。

    聊了些家长里短,向海东一直期待姑姑能主动问问自己的情况,他已经编排好了一套说辞,把当流氓头子那段抹掉,直接说自己是开公司的。这不是扯谎,他现在的正经买卖不比黑道上的活规模小,事情总是要一步一步走,他爹临死前非让他洗白,他现在有了鹿苧也不比过去,不拿自己当人,有酒今朝醉的胡混,总是要为今后做打算。

    但是那姑姑半天也没扯到自己,只问了问年龄,家住哪里就不再深究,这令打了很久草稿的向海东很失望。他坐在角落有一搭没一搭的看姑侄俩执手相看泪眼,直到姑姑问到鹿苧的母亲:“你妈妈,什么时候过世的?”

    “哦,十年了。我记得那时候我在餐厅打工,隔壁阿姨打电话说我妈妈不行了,我跑回去一看,她已经……走了。”

    向海东心中一惊:“哪一天?”

    鹿苧眼神复杂的看向他:“大象走的第二天。”

    向海东如遭雷击:“你……”难道?

    鹿苧显然不想谈这个,他不再理会向海东,鼓起勇气问正在遗憾的姑姑:“我爸爸,有没有……再联系您?”

    姑姑眼神闪烁,犹豫了半天:“有,只是……”

    “只是什么?”鹿苧急的催促她。

    “不是你爸爸,亲自联系的我……”姑姑难过的别过头,“他去年,去世了。”

    鹿苧软在沙发上。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心中确实是恨父亲当年抛弃妻子,但是听闻他去世,心中又难以抑制的悲痛——毕竟是自己的父亲。而且是去年,距离现在时间这么短……

    “他,他怎么……没的?”

    姑姑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口水镇定下情绪:

    “抑郁症,自杀的。”

    鹿苧一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部完结后会写父亲的番外,生子的(提前说一下,有雷的请回避)。

    鹿苧的精神疾病有遗传因素,不过幸好体质没遗传到。

    ☆、小木箱

    姑姑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你父亲留了一些遗物,我把它们都给你。”

    说完从卧室里翻出一个老旧的小木箱,颜色昏黄,有着七八十年代的质朴感。打开一看,只有一件灰色的夏季制式衬衫套装,掌心长的孙悟空木偶,和二十八封信。

    鹿苧接过小木箱:“就这些?”这是一个做工很精细的木偶,虽然时间过去了很久,颜色仍旧鲜艳。那大圣的神态活灵活现,两根长长的须子神气的竖在头顶。它踩着筋斗云,摆着最经典的遮眼远望的姿势。

    “我小时候也有一个类似的,不过是挥着金箍棒的。”鹿苧激动的说。他抖出那件衣服,问姑姑:“这也是他的?”

    姑姑摸着那衣服的袖子,感慨的说:“你父亲当年考上大学,你爷爷奶奶为他准备了两件衣服,其中一件就是这个。”

    “那另一件呢?”

    姑姑摇摇头,“不知道,或许没了吧!”

    鹿苧往自己身上比了比:“是一样的身量……”他心中哀怺,把衣服贴向脸颊,“我跟他很像吧?”

    姑姑双手摆正他的脸,像是回忆起什么:“一样,也有点儿不一样。眼睛不像,不过都好看,都一样好看……”

    她想起自己还有一张哥哥年轻时的照片,便很快又找了出来:“你看,他二十岁时照的照片,是不是一样?”鹿苧激动的拿过来。小时候父母那张结婚照被母亲毁了之后,父亲的样子他就只留了个模糊模样,现在再看见,只能感慨基因的力量。

    他确实跟父亲几乎一模一样,不过他是丹凤眼,父亲的眼角却微微的下垂,显得含情脉脉又天然无辜的样子。他跟母亲长得一点也不像,也不知道这眼是遗传自谁。

    鹿苧看的心中难过无比,终于知道他的消息,父亲却只留给他些遗物:“他为什么会自杀?谁来报的丧?是那个带他走的人吗?姑姑你参加他的葬礼了吗?他埋在哪里?”他一连串问出一堆问题,姑姑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我慢慢说给你,你别着急!”

    鹿苧的父亲叫鹿逸之,出生在文革前一年,父母都是老师。十年动荡里臭老九是批斗对象,相较晚三年出生的妹妹,鹿逸之被同龄孩子欺负的更为惨烈,因此性格也非常内向胆小,跟活泼外向的妹妹对比强烈。但鹿逸之很聪明,学习也特刻苦,十七岁就考上了人民大学。大学生,在80年代初还是很稀罕的,更何况是考上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鹿家放了鞭炮,买了肉和糖,还吃了饺子,好好的庆祝了一番,饭桌上鹿逸之第一次喝了酒,跟父亲好好的碰了杯,许下了豪气万丈的诺言。

    鹿苧的妹妹永远记得那天的哥哥,他那个人总是闷闷的,从来不会高谈阔论,说话急了甚至会结巴。但是哥哥的眼睛会说话,特别传情,特别好看。那天哥哥喝醉了,和爸爸妈妈抱着又哭又笑,也跟她抱着又哭又笑。

    没过多久,暑假结束之后,哥哥坐上火车北上了。她记得妈妈给哥哥做了两件衣服,一件是灰色的制式衬衫,一件是蓝色的短袖。那天哥哥穿了蓝色的短袖,从火车的车窗探出头来,冲着全家挥手。她追着火车跑了好久,但是很快就追不上了。

    从那以后哥哥就不太回家了,连寒暑假都极少回来。她跟父母还去北京看过他,他整个人都很消瘦,但人看起来还是可以的。大学毕业的那阵子,那时候还管分配,他被留在北京一所大学里当老师。他那时回过一次家,对她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将来要好好孝顺父母,好好工作,找个好男人嫁了之类,他以前从来不会说这些话的,他总是什么都闷在心里。一年多后哥哥带了年纪比他大好多的嫂子回家,只是住了一晚,就走了。他回来时抱了一个不足半岁的男婴。因为他的婚事,爸爸妈妈气的大病一场,她也很不高兴,明明哥哥条件那么好,却娶了一个又穷又老还没有工作的农村出身的妇女。但是孩子生出来了,他们也都没有办法。

    再后来就是哥哥24岁那年失踪了,嫂子带着鹿苧跑到沈阳来,说哥哥跟着一个男人私奔了。她哭着说她有一天回家,看到哥哥在跟一个男人上床,那个男人被撞破好事,硬拉着哥哥走了。她报了警,但是没用,哥哥没有回来。

    哥哥再也没有消息,连父母过世都没有回来。找了那么多年,她甚至以为他死了。直到去年……

    “直到去年,有人给我打电话,问我是鹿逸之的妹妹吗?”姑姑缓缓的说,“我说,是的。电话那边说,他是鹿教授爱人的助理,有些事情想转达,还有些东西要给我,问我有没有时间。我当时很震惊,哥哥爱人的助理?为什么不是哥哥亲自打电话给我,甚至为什么不是他爱人亲自打给我,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弯呢?后来那人来了,四十多岁吧,很斯文的样子,对我说哥哥去世了,然后就把哥哥的遗物给我了,喏,就是这个小木箱。

    “我问他,我哥哥是怎么死的,那人说的很含糊,只说哥哥抑郁症很严重,和赵先生登山时出了意外。我问他,谁是赵先生?怎么会出意外呢?那人说赵先生是哥哥的爱人,其他的就不再多谈了,只留给我一个电话号码和写着葬礼时间地点的纸条,并把去北京的机票给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哥哥不是意外身亡的。

    “我去了北京,哥哥被葬在八宝山。葬礼很隆重,人非常多,我全都不认识。我对哥哥在过去近三十年里什么都不了解,不知道他这些年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当了教授,应该是混出了点名堂吧!所以人会那么多。一开始我没有见到那个赵先生,我问那个助理,赵先生在哪儿?

    “那个助理说,两个人一起下葬了。

    “我很震惊,直到葬礼正式开始,我才知道原来确实是两个人的葬礼,而来的大部分人全都是冲着那个赵先生来的。我问那个助理,他俩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一起出的意外?那助理还是不肯正面回到我,只说是我哥哥想不开,所以赵先生也只好随着他去了。这时候我才明白,你父亲是自杀的。”

    姑姑长叹一口气:“除此之外,我就再也什么都不知道了。这里的28封信,都是写给你的。”

    仿佛做梦一般的鹿苧把木箱中的信拿出来。信封上都有日期,他拿了最久远的那封出来,日期是1990年4月1日。

    他的生日,是愚人节。

    红色条纹的信笺纸,上面写着——

    “鹿苧:

    亲爱的,我的宝贝,今天是你三岁生日。对不起,不能陪在你身边,可是我很想念你。你好不好?有没有长高高?再过段时间,你是不是应该上幼儿园了?你要听妈妈的话,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

    你知道吗?我最近读了一个故事,很可爱,我讲给你听……”

    第二封信是1991年4月1日:“亲爱的,我的宝贝,你四岁了,你想我吗?我很想你,但是我见不到你,也不能见你。你在幼儿园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午觉?我最近又读了一个故事,是两个大熊挣饼干的故事……”

    第三封,第四封,第五封……每一封都是每一年他的生日,每封信的内容都随着鹿苧的成长,写着一些父亲猜想中的,他的生活。每封信后面都会附上他读的一个故事,一本书,那些故事从幼儿童话,慢慢变成寓言、名著,直至成人也难看懂的晦涩内容。

    好像父亲的生活里只有书,没有其他内容。这样的古板的重复直到他22岁那年生日。

    那信里面说:“鹿苧,我工作了,终于见到了其他人。世界变化很大,我感觉自己没法适应,但是还好,我见到了希望。但是我仍旧不能见你。爱你,你要努力,做个好青年。”短短几行字,没有再附故事。

    从那以后的信里,内容就变成了他在自己生日那天自己买了什么蛋糕,养了一只小狗,为他许了什么愿望,甚至还有一封信里提到自己去了西藏,为他跪行着祈福。但最后都会道歉,说自己没有办法与他见面。

    直到最后一封,他说,“鹿苧,我一生亏欠你和你母亲甚多,但我却无能为力。如果有来生,只希望能好好弥补你。愿你能平平安安,不要像我一样,活得卑微如尘埃,死得凄凉如残絮。我爱你,我的孩子。”

    这些信没头没尾,信息量极少,甚至让鹿苧看的一头雾水。但是那些信中透出的绝望却从纸上传入他指尖,他只觉得浑身冰凉。

    向海东也察觉鹿苧不太正常,他一把夺过信来看,都写得些什么东西?

    神经病是不是也会传染?记得以前有人告诉他,一个人自杀会对别人造成暗示,鹿苧本来就神经兮兮的,别让他爹自杀的事儿再把他给暗示了。

    向海东当机立断,跟姑姑再闲扯了一些话,就要走人。她本来想留二人吃完饭,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但见向海东心意已决,只好随他们去了。

    鹿苧抱着那个小木箱,神情恍惚的上了车。

    ☆、红纱巾

    路上心绪复杂的不仅是得知父亲自杀消息的鹿苧,还有向海冬。他心乱如麻自然不是因为鹿苧父亲,而是意外得知冯妈妈是在他离开棚户区的第二天突然去世的。

    这意味着什么呢?

    向海冬不是傻子,他知道相依为命的母亲突然离世会给鹿苧造成多大的冲击。他当时一定慌了神,哪儿还能有精力管他呢?但为什么他回去找他,工作也辞掉,房子也换掉?既然连他都顾不上了,又怎么顾得上这些?还有隔壁阿姨为什么要说他不要他了?难道处理丧事的过程中,他从来就没有一秒钟还想起过还在挨饿的自己?

    向海冬一边开车一边纠结,他偷看鹿苧,心里的疑问终于憋不住涌出来,他喊他:“媳妇儿!”

    自从他跟鹿苧表明身份,而鹿苧又坚决不肯叫他大象之后,他也放弃了再叫他宁哥哥,而是改叫他媳妇儿。向海冬叫的特别顺口,鹿苧不乐意,他就问咋不能叫你媳妇儿?天天被我艹还不是我媳妇儿,那你是谁媳妇儿?

    向海冬从不像宋哲文那样说情话,还总是拿话堵他,尤其是喜欢拿宋哲文堵他。向海冬明明知道鹿苧跟他没关系了,起码在这一年里没关系,但向海冬始终认为鹿苧对宋哲文不死心,而且他还知道宋哲文会回来。

    鹿苧听他那么叫就气结,气也没用。总之除了不高兴的时候,向海冬都是媳妇儿媳妇儿的叫。用那种特有的东北口音叫他。

    “媳妇儿,咱妈真是我走第二天没的?”向海冬把车来到公园一个人烟罕至的地方,打开了顶灯。

    鹿苧不想在这种时候回答这个问题,他没心情跟向海冬纠缠,他只想发发呆,放空下自己。向海冬哪顾得上他现在的心情,满脑子都是困扰多年的问题:“你当时是不是没空找我?你是不是不是故意抛弃我的?”

    向海东像条小狗一般充满希翼的看着他,只要不是故意的,虽然很多细节都讲不通,但是只要他说是,那就证明他的宁哥哥对他是有心的,没有那么残酷无情。

    鹿苧看着他,嗯了一声,也不是走心的嗯。他根本不相信这个人是大象,什么故意不故意的,他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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