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月阁》闲月阁分节阅读17

    “这我如何得知?”景风已经准备起身走,“你们要走尽快,别被夜里大火连累了。”

    “事先你可得安置其他人都出去。”

    “放心,本来也没几个人留下。”

    回到致宁庐,吃罢晚饭,唐渡函将主室给钟敬亭睡,自己去到小松那里,又将冉柟安置在归云久空不用的房间。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尤其看着眼前一屋一物,小松昔日景象涌上心头。屋外有敲门声,钟敬亭进来坐在床边,“四下睡不着,见你房里烛火还亮着,找你来说说话。”

    “我也是,冬日长夜,睡眠却没有那样多。”

    “闲月阁一事,是你安排的?”

    “嗯,陈叔冉柟一行人,总不能老是任由宰割。”

    “我听了后院几人的闲谈,这番实在厉害。”

    唐渡函拉过钟敬亭到床沿边睡下,“冬夜里冷,盖着被子权当暖和一下。”犹豫一时半会又说,“我家乡那边,各个商铺之间,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百姓无知,都人云亦云地被牵着走。”

    “你家乡?”钟敬亭暂顿,“对了,你其实并不是江陵考生唐渡函。”

    屋外寒月皎皎,从纸窗里透进些许光辉,碎碎屑屑地洒在小松桌子上,拉长桌上部分物件的倒影。

    “我其实也不是闲月阁小倌友风,”唐渡函语音平稳,似没有情绪,“转眼间我离开家乡已经近十年。”

    “你家乡在哪?”

    “长江中下游北岸。”

    “那也不远,几时有机会再回去便是。”

    唐渡函笑,“空间上确实不远,时间上却已是上千年之隔。”

    “嗯?”

    “没什么,只是应该回不去了。”

    钟敬亭哑声,换了话锋问,“你家乡如何?”

    “我的家乡,那里倡导人人平等自由,男女平等、没有阶层,人民当家做主,”唐渡函笑,“可是,但凡有钱的地方,总不会没有阶层;只要有钱的地方,不会人人平等。每个小孩都可以上学,但有钱人家的会去国外,中等阶层的就在本地,穷人的孩子只读几年往往就不能再继续。人人都有衣服穿,但有钱人家的孩子,能有更多更好看的衣服。”

    “你好像不是很喜欢你家乡?”

    “但隔了这样久,顿时想起来,其实还算是挂念。”

    “为何?”

    “虽然不圆满,但总好过如今。”

    两人哑然。

    钟敬亭缓缓开口,“那你准备什么时候为六皇子一事下点功夫?”

    “应该就快到了。”唐渡函回答,语调悲呛。

    钟敬亭见他这幅模样,也就不准备再问,起身要出去,“我去问问冉柟需不需要什么?”

    “他能正常同你说话?”

    “不能,说话断断续续,依稀能听得见一二。”

    “那,有没有向你透露什么?”

    钟敬亭停身,摇摇头。

    唐渡函看着门户被打开露出寒风冷月,又倏忽被关上,想要披件大氅走出去,找了半天也不得。

    一阵惊呼响起,钟敬亭急忙跑过来说,“不见了,冉柟!”

    “他也没什么地方去,我们往闲月阁看看。”

    两人一路提着灯笼,快步走在雪路间,钟敬亭因跛足走得十分之慢,唐渡函一会儿停步、一会儿加速,这条路,走过不知多少回,分叉路口向左是荀府,向右是闲月阁,回想十年来两处之人之事,如今都已散去,心下惨然。

    好不容易走近闲月阁,却已看见阵阵火光冲天,那样的繁华温存之地,现下已全都被吞噬在这火舌间……

    ☆、别林

    冬夜里冷风阵阵,只吹得闲月阁火苗愈发上窜,火红的光芒整整地包裹住阁楼,远远望去,竟像是即将要成佛的菩萨,全身金衣佛光普照。底下来回乱跑的大人小孩都只静静观望,仿佛像闲月阁这种地方就是烧了也只是为民除害,恨不得要击掌相庆,哪里还需要去辛苦提水灭火呢?火势愈来愈大,已经完全超出人能控制的程度,眼见火苗就要勾搭上隔壁的房屋,这群百姓才回家提水过来,等到终于扑灭,已近是黎明。唐渡函和钟敬亭站在已经只剩黑焦外框的闲月阁下,整夜都无人呼喊跑出,“景风做事还算靠谱。”

    正感到欣慰,准备另寻冉柟之时,一道高亢尖锐的中年女子声音响起,“这里还有个人!”

    细看去,尸体已被烧得通透,面目全非,只依稀可见右腿的断足,至于其人是谁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回来路上,唐渡函面色阴沉一言不发,钟敬亭到了致宁庐屋内,一边烧着热水一边说,“谁也料不到昨夜突然那样大的火势。”

    喉咙滚动的声音,“我知道。”

    拨弄火柴的动作稍稍停止又复原,“那也无人知道冉柟突然就跑回去。”

    “他回去做什么?”唐渡函问。

    “这,我如何清楚?”

    “难道闲月阁里还有他要用的东西?想想也不至于,人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物事是放不下的。”唐渡函瞧见沸水扑通扑通地跳着,“水开了。”

    钟敬亭没有接话,唐渡函见状也停了声,兀自拿起水壶来接水。

    用过买来的稀饭馒头,唐渡函独身朝衙门去探监,在给过一重又一重的银子后方才见到陈叔。

    陈叔这些年并不见老,即便今日被关在监狱之中依旧神情坦然,见着唐渡函过来,先是震惊,转而又立刻明白其中缘由,因此也不拿好脸色去待他。

    “陈叔,我好歹也都还带了早饭过来呢。”唐渡函放下圆形酸枝木提篮饭盒,揭开盖子,里面一碗热粥几碟小菜。

    陈叔安坐着地上枯草,并不理会。

    “昨夜闲月阁大火,烧成灰烬了。”唐渡函蹲坐望着提篮上精致的雕刻花纹,缓缓说。

    陈叔脸色微变,继续不理来人。

    “我知道,人言狡兔三窟,像陈叔这样聪明的人肯定不会只有闲月阁一处安身之地,只不过,”唐渡函抬头看着陈叔笑说,“兔子再狡猾再如何有本事,进了牢笼,外面有再多窟也没用呢。”

    “有话不妨直说,你今日来总不会是要揶揄我的?”陈叔这才开口。

    “文燮突然自杀、冉柟半疯,是谁做的?”

    “既然是自杀还能有谁做?”

    “你要是老老实实,我愿意放陈叔一条生路,反正现下陈叔也是无人倚靠,不如互相用一场。”

    “荀府管家来安排的。”

    “归云?”唐渡函心里想,“她为何?”

    “我都说出来了,你要同官府放我走。”

    唐渡函厌恶地瞥去一眼,“你做梦。”

    满心疑惑回到致宁庐,虽说除掉闲月阁一帮人于自己不痛不痒,只是归云为何要瞒着自己?不料刚坐下没多久,说曹操曹操到,归云满脸泪痕、双眼红肿地跑进致宁庐,一声“公子”喊得几欲断肠,想是在荀府已痛哭过几场,“方才信使来报,北边打了败仗,荀大人死了。”

    唐渡函却见这幅阵仗已猜到许是荀驿杨出了什么变故,但真亲耳闻得依旧神思恍惚,近几日故人接连逝去,即便以往谈不上交好,但死者为大,如今也只剩追忆辛酸,“遗体,运回来了么?”

    “战死沙场,只有马革裹尸的份,哪里有什么遗体。”归云说着又啜泣起来,“如今,我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唐渡函镇定神色,说,“往后呢?眼瞧北边打了败仗,兴许蒙古兵即日就要南下,荀府这样的朝廷亲宦之家势必要被连累,你趁早打算谋划,脱离出去才是。古来改朝换代男子兵败,妻女都要被卖作官妓,现下你打算如何?”

    归云听得一怔一怔,“往后……”,“公子放心,归云自有安排。”

    “那就好。”

    次日清晨归云又来致宁庐,此番是为告辞。

    唐渡函这日醒得极早,正在等水烧开好泡茶。听得轻轻敲门声,瞧见是归云,男子行装打扮,身后背一小包。

    “这是?”

    “公子,我已同荀府上下说过,好在老管家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从此就要去北边寻觅荀大人尸身,即便不能带回,也要好好安置一番,无论如何也不能由荀大人独自在外流亡。”归云双眼湿蕴泛红。

    “你一人女儿家独自去?”

    “公子放心,荀府有信得过的小厮一同前去。”

    “几时动身?”

    “午时城门再开时便走。”

    “那陪我烧水喝茶来,就此一别也不知还能否再见。”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