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诏》凤凰诏分节阅读45

    程卓这些年在幽州,也知道程旭实在愁人,程智尚算有些抱负,一心读书科考,就算偏激了些,那也是见识浅显,又无人从旁好生引导的原因,可程旭就实在是……有些不务正业了。

    “都是儿子没有教好弟弟,若是阿旭肯跟着娘去外面走走,说不定能脱掉他那一身浮夸的纨绔习气。那就再好不过了。”

    ————

    程旭一大早就爬了起来,在苗明远还睡的呼呼的时候,他就带着谢羽前去向闫宗煜辞行。闫宗煜自己陪不了客,也不想让苗明远缠着谢羽,立刻便送他们兄妹出门。出来之时正撞上蒋祝,他今日还要去北镇抚司,原本以为昨晚能回去,大雪阻路,这才一大早出门。

    谢羽便邀请他同行,远远看得见长安城的巍峨城门了,谢羽便拦住了他,笑嘻嘻道:“我有几句话想跟蒋大哥说。”

    蒋祝昨儿听说了她将苗明远耍的团团转,还在床上辗转了半夜,开始考虑谢羽对周王又是何种心态。周王只一个劲儿往谢府跑,虽然也有别的计较,可还真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他有心想要探几句谢羽的口风,果然停了马,此刻大道两旁银装素裹,因着时辰还早,太阳还未露出头,只东边隐隐显出一片霞光,少女的大半个脸庞都掩藏在兜帽里,只露出嫣红的唇与挺翘的鼻子。

    “你说吧。”

    “蒋大哥……想一直屈居于苗胜之下?”

    蒋祝一愣,他原还以为谢羽说的事儿跟周王有关,或者会不会是向周王捎话,哪知道说的却是苗胜。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谢羽拉下兜帽,目光之中透着说不出的忧虑:“周王回京小半年了,可是连一点实权也未捞到。蒋大哥是他的左膀右臂,总要替他想想。你若是能替了苗胜的位子,京中想要巴结的人恐怕不少。到时候谁还敢小瞧周王?况且北镇抚司是陛下握在手里的刀,不必经过任何人,也不怕任何人的阻挠,比如……闫相。”

    蒋祝心中立时便猜到,恐怕谢羽对这位苗明远厌恶的不行,可是自己又下不了手,便只能想到连根铲了苗家。

    她有这等机心,他却连反驳的话都没有。

    无他,谢羽的话正中他下怀。

    周王回国半年,如今半点朝事沾不上手,魏帝明面上是让他好生养病,千疼万疼,可实质上还不是因为周王身后并无人支持,就算是占着嫡长,却挤不进东宫去。

    而朝中又有闫国熹,定然不会坐视周王入朝,六部内阁他一样也别想□□去手。而北镇抚司却是个口子,只要扯开了这道口子,不怕将来找不到别的机会。

    他虽然初入北镇抚司,可是这才几日,观苗胜为人,心中也知此人决非善类,让他长久屈居于苗胜手下,岂不有违当初送他出王府搏前程的初衷?

    “阿羽这般为王爷着想,我回去定然向王爷转告你的忧心,告辞!”蒋祝拨转马头而去,谢羽傻了眼:“二哥,我哪里有担心周王啊?”蒋祝的理解能力也真是愁人。

    程旭在她脑门上摸了下:“没发烧啊,怎么我听着倒跟蒋祝理解的是同一个意思,你巴巴的替周王担心,这才唆使蒋祝去与苗胜斗个死去活来。”

    谢羽摸摸鼻子:“本来是两路人,这不是为了让我看起来更诚恳一点嘛。”没想到却让蒋祝想歪了。

    程旭替她拉上兜帽:“得了吧,你已经看起来够诚恳的了!”连苗明远都被骗的团团转。

    兄妹俩赶回谢府,谢羽将马缰扔给门口的小厮,一路跺着脚往内院冲。在马上吹了一路的冷风,尤其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来,真是冻的够呛。她冲进谢弦的院子里,准备在谢弦怀里撒个娇。才进了院子便喊了一嗓子:“娘——我回来了!”进门就对上了谢弦怀里一只小豆丁。

    “他他他……是谁?”

    十五年来,这怀抱都是谢羽专属,她完全没想过有一天谢弦怀里能搂着个小豆丁,还是个男娃,当下笑都笑不出来了。

    谢弦可算是知道自己闺女有多小心眼,见到她这一脸醋意的模样,顿时笑了出来:“过来瞧瞧,这是你大侄子,你大哥大嫂从幽州回来了。”

    有程智“珠玉在前”,谢羽现在对认亲一事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她好容易才想到个招治治程智,可不想再来个需要磨合的大哥。

    程卓与殷氏昨儿在谢府大门口就瞧见了谢羽,只是几人未曾打照面,谢羽并不认识他们。谢羽这才转头,方才在院子里的高兴劲儿已经消失无踪,客气又疏离的打了声招呼:“大哥大嫂好。”几步便窜到了谢弦面前,面上笑着,一双冰的瘆人的手却已经摸上了程意的小脸蛋:“好乖的小家伙。”顺便在他热呼呼的小脸上暖暖手。

    程意在谢弦怀里打了个哆嗦,谢弦在她手另一只手背上轻拍了一下:“冰着意哥儿了。”

    谢羽心中醋的厉害,对程意霸占了她亲娘的怀抱十分不满,可是也不能跟个小孩子儿当面计较,顺势握住了谢弦的手:“娘你给我暖暖,我怕你担心,大清早就骑马赶了回来,都快冻僵了。”

    程旭随后进来,取笑她:“在外面也能立起来,怎么一到了娘身边就跟没骨头似的?”见到旁边坐着的程卓跟殷氏,跟着问了声好,便不再说话了。

    程卓内心唏嘘,两个弟弟在他身边的时间并不多,况且程旭自从谢弦离开之后就顽劣非常,少有人能教。现在谢弦回来了,见他这副乖顺的模样,他心里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殷氏招招手:“意儿过来,让你祖母替你姑姑暖手。”

    夏阳适时塞了个手炉在谢羽手里,但见她那副憋气的小模样,顿时扭头偷笑。

    吃完饭之后,程卓便带着妻儿回去了,他昨日与谢弦该谈的已经谈过了,到于程彰所期望的“劝了你娘跟你妹妹回家”这件事情,他委实张不开口。

    不说谢弦现在生活的很是平静顺遂,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连谢羽他都瞧出来了,接过他与殷氏准备的礼物,也只是客气的道谢,并无多亲热,倒是瞧着她与程旭打闹说笑,十分亲热。

    谢羽忽然升级为姑姑,自己也有几分不习惯,不过她这个姑姑给程意的见面礼谢弦早就准备好了,送完了见面礼又收了程卓夫妇的礼,回房换了衣服洗漱完毕,回来一大家子吃完饭,跟着谢弦将人送出谢府大门,不待程府的马车走远,她便猴在了谢弦身上撒娇:“娘,我还带了活鱼来给你吃呢。为了孝敬娘,我昨儿在冰面上凿了半日,手上都差点磨出血泡来。”

    程旭在旁好笑:磨出血泡的另有其人吧?

    苗明远一手的血泡,闫宗煜那个倒霉蛋直接伤了脚。

    “鱼呢?”

    “哦,闫公子说晚点让下人赶车送回来呢。”

    殷氏从后车帘瞧见这一幕,顿时抿嘴笑:“妹妹还是个孩子样儿呢,完全没长大。我瞧着她进门看到娘抱着意儿,脸色都变了。”

    程卓是老大,还真没有这种吃独食的念头,已经习惯了承担责任,照顾弟弟们,对谢羽这种微妙的心情并不能理解:“没有吧?她那是在外面冻的,进来瞧见咱们,当是陌生来客呢,连神色都客气了起来。”不由惆怅:“本来是亲亲的兄妹,若是她自小在幽州长大,又何至于跟咱们生疏成这副样子?你若得空就多往娘这边走走,等开春之后,娘要是带着她跟阿旭去幽州住一阵子就好了。”

    程卓设想的极好,回去之后便被程彰揪到了书房里去问话,他自己总不能说从头到尾都没好意思开口,只道:“这事儿不急,总要缓缓,也让娘多想想。”

    程彰十分烦躁:“想什么啊?现在又无战事,你祖母也早已过世,无人再刁难,往后我什么事儿都依着她,又有你们一班儿女在身边,还要如何想啊?”这些话,他是万没胆量去跟谢弦说的,但是当着程卓便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

    程卓:“娘这些年带着阿羽在外面生活,应该过的也不错,总要她愿意才好。我们做儿子的也不能强迫她。”他没说出口的是,当初谢弦离开之时,就不曾因为生下了三个儿子而改变主意,现在三个儿子都已经成年,就连最小的谢羽也长大了,她就更不会因为儿女而回到程彰身边。

    不过做儿子的也不好对父母的事情指手划脚,程卓便只能宽慰程彰:“慢慢来,总会好的。”

    程府里有了殷氏打理,过年的各项事体都准备了起来,程智也不知道是为着躲谢弦,还是别的原因,这些日子果真闭门苦读,偶尔程意闯到他房里去,他也哄两下就让下人将侄子抱走了。

    程旭又不想回程府,使了谢府的下人去请程智,请了好几次都没将人请出来,直气的肚皮都要爆了。

    “他这是摆什么读书人的臭架子啊?”

    闫宗煜倒是守信,他们回来的当天中午,庄上的下人就赶着马车将活鱼送了来,当晚就上了桌。

    次日周王前来探望孙铭,总算又见到了谢羽,当着谢弦的面儿他不好说什么,等出了谢弦的院子,他便站在外面候着。周王府的下人不解:“外面有些冷,雪还未化尽,王爷别受了凉,赶快去孙先生处吧。”

    周王每次来都要向谢弦问好,谢弦有时见有时候不见,不过周王却恪尽做客的礼数,每次来都要让谢府下人通禀。

    他在外面站得一刻钟,谢羽才伸着懒腰从谢弦房里出来,见到他站在院子外面,顿时讶异:“王爷居然还没去找孙爷爷?”

    崔晋睫毛垂了下来,掩住了他眸中的神情,轻声道:“我听蒋祝转告了你的担心,心里很是感激你的提醒。只是你既然有这个主意,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要告诉我?”

    蒋祝的原话当然不是这样,他对崔晋忠心耿耿,将自己在闫家庄上遇见谢羽跟程旭,苗明远追出去,被谢羽折腾的不轻都告诉了崔晋。闫宗煜伤了脚,恨不得能知道现场的实况转播,闫家的下人便说的绘声绘色,犹如房中客亲临。

    他转告完了,还道:“恐怕阿羽姑娘劝我与苗胜一争长短,有自己的私心在里面,也并非全然担心王爷。”

    崔晋到了谢羽面前,却根本没有戳破这一层,只摆出向她请教的态度。

    “苗胜深得父皇信任,蒋祝又是才回来的,怎样才能让父皇厌弃于他呢?”

    谢羽道:“以前我认识一个巨商,他手底下十分倚重一个人,且对这个手下不薄,赏了他许多财物,手底下大半生意都交给这个人掌管。”她意味深长的一顿,崔晋已听出了几分意思:“后来呢?”

    “哦,后来他便厌弃了那个手下,生意也渐渐被我娘击垮,成了我娘的手下败将。”

    崔晋赞道:“谢将军用兵如神,想来对此人也用了非常之策。”

    谢羽顿时得意起来:“非也非也!我娘才不屑于用此小道,她喜欢堂堂正正将人击败。我只是不小心打听到了那位巨商手下自己囤了很大一笔货……且有极为宽裕的资金运转买卖,而这些东西都是巨商所不知道的。”

    崔晋若有所思:“你是说,父皇愿意赏给苗胜的,是他的恩宠。若是……苗胜拿了不该拿的,或者做了父皇不知道而又不愿意的事情……”

    谢羽笑的鬼精鬼精:“我娘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既是女子又是小人,我这等小手段,周王殿下定然是不屑于用了。”

    崔晋被她明晃晃的挤兑,顿时扬眉轻笑:“其实……能做阿羽手里的刀,是本王的荣幸。”

    谢羽当着蒋祝的面儿说的诚恳,可是被周王揭破,面上顿时烧了起来,红着脸儿装傻:“殿下说什么我不明白。”还欲装傻到底,适逢谢家下人前来禀报:“姑娘,门口来了位姓苗的公子,抬着重礼求见二公子跟家主。”

    崔晋顿时笑的意味深长:“是啊,本王也不明白。”然后捧着手炉裹紧了大氅飘然而去。

    谢羽朝着他的背景挥了挥拳头,不防被崔晋转头收入眼中,顿时尴尬的摸头:“殿下走好,小心路滑。”

    一直到他的身影走出去老远,谢羽还觉得憋气的不行。

    ——周王太讨厌了,哪有当面戳破她小心思的。

    苗明远那日劳累了一天,次日醒来便听说程二已经带着妹子一大早回去了,说是怕家中长辈担心。

    他自己回去之后,被苗老太太跟苗夫人瞧见手上的伤,顿时心疼不已,押着他在家休息了一日,手上的伤口结了痂,他才得以出门。

    苗家老太太拦着他不肯,他却道:“祖母,您不是希望孙儿能够尽早成家吗?孙儿瞧中了一家闺秀,今儿就去她家拜望呢。”

    苗明远在外面瞎胡闹,又不肯成家,都快成了苗老太太的心事了。

    况且苗胜心里是想给儿子结一门好亲事,可是他品级不高,高门大户未必瞧得上他,愿意与他家联姻的也是各有所图。苗胜防着别人图他家的权势,却又恨不得自家能够高高的攀一门亲事,也好为儿子将来入仕多一份助力,又加之苗胜狠辣,苗明远的婚事便耽搁了下来。

    苗胜心中所思,未尝不是苗明远心中所想。他自见过了谢羽,思及程谢两家的家世,谢家小姑娘虽然年纪小淘气了些,可是却别有意趣,比之那些沉闷的闺秀更有意思。

    苗老太太听得苗明远有了意中人,倒比他还热心:“祖母这就让你娘给你准备东西,去未来岳家,总也要体体面面的。”

    苗夫人最是知道丈夫的心意,拉着儿子问了好些话。

    “你不是哄我跟你祖母的吧?到底是哪家,别是哪里的狐媚子又哄的你花银子,娘知道了可不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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